第二十章 无物,结同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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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未终,南宣使者与离王同行踪不果,枢密使韩秋汜私自退席,再加之之前当众的不愉快,皇帝强颜于座上好不易挨到亥时,便宣了匆匆散了席。

    待其余官员都撤下,魏襄然走过去关好殿门,边吩咐着下人过来收拾宴席。

    十数人前后忙忙碌碌,唯有年纪尚轻的皇帝独自坐在正座上不发一语。

    “你们先下去吧。在外面候着,等陛下回寝宫了再来。”

    “是。”

    “陛下,恕臣直言,您今天实在太不冷静了。”绕过殿中安设的两列矮案,魏襄然粗粗看过每一桌上酒质,来到道昭身边。“若是一时激怒了南宣,纵使我们国力相当,但毕竟应以和为先啊,不然如何得民心呢。”

    “可……难道我就只能一直这么被动吗?怎么说我也是一国之君!”

    愤怒不满的皇帝激动地站起来,眼神尖利地盯着一心相劝的魏襄然,那样子就好像要把他盯出个洞来一样。

    “一国之君是需要讲技巧的。”从宫女手中拿了件衣服披在皇帝身上,一时或觉两人间的距离过近,魏襄然恭敬地退后几步。

    “……不过这倒也急不得。与南宣的事我会与韩、梁两位大人商量对策的,陛下,您不现在不必思虑过多,只需安心休息就好。毕竟您当政还没十载,经验不够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先帝早逝,不能为您指明前路。”

    “襄然,你会在我身边的吧?”走向寝宫的皇帝突然回头问道。

    后面跟着的人听罢从容地笑了。

    魏襄然点点头,站住脚步,屈身行了个礼,笑容令皇帝不禁讶然好一阵。

    “当然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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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风略微静了下来,灭了烛火,在黑暗中的事物也渐渐能看的清了。墨即鸳起身挽了挽床边的帘帐,放开一些,免得亮光透进。

    目光流连了下外面,同是一片寂静。却不想已经侯了许多下人,纷纷静默无声,等待着何时屋里召唤。

    “什么时候才能醒呢。”叹了口气,墨即鸳重新坐在了床边,借着极尽微弱的月色,他勉强能看到那陷入沉睡的人的面容。

    眉头不再像之前看时的那样皱着了,大概是累了吧,生病确实也是一件累人的事。

    只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相信我呢,离王。

    明明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却还是如此的执意。

    “你还真是固执……”他幽幽地笑,目光却还是一刻不离地定在那里,间或偶尔上前掖掖被角,便没再做其他事。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浪费在一人不知所谓的发呆里。

    直到细风从门缝里带进了些凉意,墨即鸳才缓过神来又往里加了床被子。

    待四处都掖好,哪里都看安稳了后,他刚想坐下便猛地听见一阵拍门,同时和着外面人极其不悦耳的哈欠声。

    “我说大官人,他是中毒又不是伤风,你要是一会儿把人家捂死了我可医不了。”

    皱眉,墨即鸳回头扫了眼门上那到浅影,他起身开门。

    “薛大神医,是我错了还不行?小点声,离王还没醒。”

    “哟,还叫的这么礼貌啊……离王?”借着月色走到床边,支开守在旁边的墨即鸳,那人屈身望了望帐里面,目光又转回来。“是朋友?还是又一个姘头啊?”

    刻薄而笑,他回身到桌前摸黑点着了灯。

    猛地被风扑了去的火苗在手遮挡下细细地燃着,光线很微弱,勉强照亮一方桌角。

    “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撇了桌上的杂物,那人裹了裹外衣,拿出卷夹着针的羊毡来,铺开一半后借着光选了个食指长的长针。“这黑了吧唧的,你让我怎么给他看啊?”

    挽了袖,手指捻着细针一端搁在火上过了回,他走到床边撩开遮得厚厚实实的帘帐,抽空白了一眼在旁悠闲的墨即鸳。

    “别用你那种眼神看我。怕折了寿!”尖刻甩了句,那人低身按住离染的手腕,右手尖锐的细针轻落地斜入划开道伤口,那动作快得在黑暗中只剩下道冷光戚戚。

    秋夜薄寒。

    而此时那人表情比这凉夜还要冰上几倍。

    月色下那苍白分明的腕上留下道的痕迹,半指长的伤口,竟无一滴血流。

    “哼,你说,这是什么毒?”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伤口,手指顺着抚过,竟不见一滴血。“唉。晚了。”目光一转,他挥袖出屋,庭中夜风扑朔,晼晚将尽。

    “如何是晚了?”隔着距离那端轻道。

    “……”望久了月色,霎然适应不了屋里黑暗一片,屋外人侧身回望,想确认是不是还有人在听。半晌不见动静,他便也说了。“你看他的手,指甲呈青紫,毒早就渗进血脉了。更何况还是个病身子。”

    “不想救?”那端又问。

    “不想救。”敛了敛外衣,他似乎尤其怕冷的样子。下一刻却踏入了冷风,去意未决。

    屋子里墨即鸳靠在桌旁手里捻了根针,怔怔看了许久,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沉默不语,却又是寻常表情。薄薄月色下灯台边积了层脆弱水光,桌角檀香萦绕曲回,在夜色里满满拖出缕青烟。

    银针啪地掉在桌上,墨即鸳起身回袖熄了烛火。走到床边手指挽着垂下的帘帐,落在颈肩的碎珏珠玑清脆作响,容色胜过清辉。

    沉笑半声。

    他在夜中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那沉睡的人。眼眸一如沉渊水雾,尽泽芳华。

    “薛大神医……这次就拜托你了。”

    知道那人没走,墨即鸳挑眉也不回头,声线轻柔的近乎自言自语。眼半阖,漫不经心却是目不转睛。

    可惜没人看到他眼底究竟藏着些什么。

    庭中落花交织,积如朔雪风烛残。那端玄华盘虬,冷融长衫。

    几椽相隔,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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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庭中丛花深叠,一层又一层拂落了晨朝凉雾,逆时的银树静抽出细枝,摇落粉白细瓣,清隙一过,如风沐雪。

    那声音轻如丝弦,在他耳,却落得深深重重。

    视线几乎被飞花淹没的人无言地叹了口气,目光从夜露尽处收回,随手接住飘摇而下的疏花冷萼,轻捻,朱色浆液染满了手指。

    似是怕冷般他裹了裹身上狐裘,不再看即将被破晓吞没的清月。

    那嘴角仍旧带着刻薄,眼里仍旧是看不进世间一切的高傲。

    他利落地转身离开。如同只避离花海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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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即鸳说,“请你一定要救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