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过隔间时放轻了脚步。
晨雾开始散了,角落青石板上附着层潮湿的苔藓,颜如同萌的草一般柔润,只是已如深秋。
叩了两下铜锁,听着脚步声渐近,离染向后退下了台阶,转眼看门前月白粉落,入了秋地上一层一层满是少见的梨瓣,自凄,凄谓冷。
树干上尚新的纹路似是刚刚出成,环臂可揽,想必是有人刻意栽下的。
树一载秋赋十载风华。人十载风华于一载秋。
一切都何其匆忙。
至于转眼间,华尽去。
“公子,您找谁?”不知何时大门敞开,一个穿着华服的子迈出门槛,向着远远出神的离染问道。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她身上时略感诧异。
“敢问……梁丞相可在?”
“啊,在的。公子您有事要找老爷是么?”那子眨眨眼,露出一脸玲珑笑,髻上斜褰支碧钗,影影绰绰。鹅黄的猎衣迎合着风轻漾,容妆正值颜华似雪纷。
“既然如此,那黦儿来带公子进去吧!”她走到他眼前拉起离染的手,便带着他朝着府里走去。
“姑娘,你……”
就这样一直被她牵着,面对此状离染颇为诧异。经了几曲路,眼前便正是主屋。
正在踌躇是否该贸然闯入时,远处阴翳斑驳下传来一个柔哑的声音,语调平缓。
“黦儿,是谁来了?”
“啊,是老爷!”走在前面的子低呼了一声,就那么站在了阳光下。
院前的离染寻声望去。
“唉,我都说不要这么叫了。黦儿,你还要玩闹到什么时候?”拨去低压下来的虬枝,现出一个容仪端庄的男子,他轻呵斥道,面容确是丝毫也不严厉。
“黦儿知错了,舅舅……”梁袖黦乖顺地低下头承认错误。
男子笑笑,也就罢了。他抬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离染。
起初有些惊讶,接而便满是欣喜。他走近道。“离王,许久不见了,近些日可好?”
“承蒙丞相惦记,我一切安好。”虽知是寒暄,但梁陵确是真心挂念着。
离染也自然看得出。
“很多年未见着了,也怪我最近太忙没有抽空去看看你。”
“无妨,大人始终国事为上,令人敬慕。”
梁陵微笑,把一旁的袖黦叫过来,介绍给他认识。
活泼的袖黦礼貌地行礼,圆润的脸颊上忽有些红晕,她羞涩地抬头看着离染,娇俏笑。
“黦儿刚才不知是您来访,失礼了,王爷不会生我气的吧?”
“没什么。倒是袖黦姑娘真,不拘凡俗,让我实得敬佩。”离染低眉回着。
“不不,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太莽撞。不过王爷真的不生我气了吗?”袖黦巧笑,一双杏眼透着精灵之气。
“……恩。”
“那么,王爷就叫我黦儿吧,不然我就当王爷你还不肯原谅我了!”袖黦道。
“黦儿,不得无礼。”拍拍她的头,梁陵示意她先回屋去。
袖黦走出青碧时微微地回头望了一眼。
却似如秋水,盈盈泽。
雪雁扶笙,暗莫思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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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避了袖黦,他与离染走进旁边的小翳。
路末鸠鸣幽婉,从那边牵来几许沉郁,两旁弯眉的水榕团簇着,露晓轻簟,粉蕊飐。
到了曲荫,梁陵才开口问道。“离王,想必你早已听到朝中有人密谋逆反的事了吧?”
“是,秦副将已经大致和我说过了……丞相最近有何进展么?”
“离王果真凌厉。”
“之前我曾暗中与魏大人调查过此事,虽不能确信,但却探得消息说此事与都获司马府有牵连。”
“……这怕是一个便于调作的饵。”
“没错。”梁陵轻叹了口气,神情甚为忧心,“但是要在不惊扰皇上的情况下,查出是谁在朝中操控,实在是不便。”
“离王心中可有大概?”梁陵忽问。
这一下引得离染抬眼,他沉默几许,没有表露任何意思。“丞相严重了。我的想法尚太远,不值用来参考。”
“丞相想问些什么?”
梁陵听后微一惊,便又低下头去。他步子很缓,似在思量怎么说出口,却又有些为难。
离染细细注视着他的表情。
现今,天下虽非三分,却也是慕胥与墨氏雄踞两头。去往百余年僵持就算作图四方安宁,也总会有个尽时。
十二年前那曾被一度封锁的事情,到现在,也怕是再难任其浮沉。
仇怨毕竟肃杀。终究是难以磨灭。
纵然慕胥不愿动,墨氏一族也定会举兵。
面临内外叛乱,若在此之前找不出通外勾结的人,墨氏踏过碧连关之时,就是慕胥死竭之日。
而历经十数风霜的梁陵,对此有怎能想不通。
也正知情势如此,他才找到离染。
但是。
梁陵忽而抬头看着远处,似在找着什么,然而半晌,他闭眼深深呼吸。
“离王,你觉得这件事,是否与韩大人有关?”他说得很慢,直到最后一句话,重又睁开眼。
那声音如雾缥缈,似要被那秋蝉的细音抹了去。
“丞相,你说的……可是韩秋汜?
离染听罢驻步,低眉。一双清目流连,他抬眼细凝。
如水般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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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霄瑟瑟,闲阶轻吟,幽篁相映入松影。寥寥胜却,临遥不见,眉前玉蝶浸往意。
怎唯情所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