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光线映衬,他的眼睛却依旧清澈。
“离王。”他笑,声音慵懒而温润。“不知宿州……可有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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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午时,街上的人却并未因此少些。
沿街商贩的叫卖声夹杂着夏天特有的蝉鸣,若有似无地厮磨缭绕。浅耀眼的阳光借着树枝投下来灰的影子,斑驳地映在墨阳王的的长袍上。他仍旧是一副毫无忌讳的样子四下乱逛。
这个身份显赫的南朝君王,此时与街上那些好玩的少年别无二致。
他时不时与离染说上些闲话,却丝毫不再提劝说他归于南朝的事。
两人并无真正的交谈,只是各怀心事。
“我们就去那里吧。”
如同发现了感兴趣的东西般,他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楼阁。
立于街市中的那家酒楼的确是显得有些不同。叠层的楼宇,从鼎阁上垂落下来丝丝缕蔓半绕在搂栏上,开着的是些清淡不妖的。横在屋檐下的暗匾额上端写着三个字,赋仙楼。
赋仙。虽是被称作酒坊,事实上也是家有名的茶楼。酒与茶向来难容和,所入之人也大相径庭,但是赋仙楼确是将其相和最好的一个。
也因其周到的招待使得不少附近的人专来到此。
这里的酒至,茶至浓。
一楼乃是喧嚣毫无拘束之地的酒坊,大多江湖人士都会在这里四海谈天说地,结兄称友,甚是热闹。而二楼便是文人雅士所留之地,馨茗,并有说书人日日在此。而者互不妨碍干扰,也是处的平和。
才跨入门槛,迎面来的便是掺着酒的气息,厅堂内有人朗声说着什么,刺耳的声音一时让离染皱起了眉。
墨阳王反而毫无不自在地扇着扇子,从不留意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径直走向里处的楼梯。绛衣袍翩翩,背影看上去也带着些许王朝贵族之。
其实他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一个掌握着大片疆土威仪凛然的君王,倒不如说是爽朗平易近人的公子。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既使一看便知是异族之人的他,却也在举手投足间让人产生崇敬之意。
在离染的眼中,墨阳王也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只不过他们立场不同,也无需多些接触。
无多话语,离染静静随着他一路走上楼,同样牵引着众人的视线。
除却身为王族的地位带来的敬畏,更多的人注意到他是因为那淡淡眉眼间的神情。
即使明明冷淡如冰,却总让人以为那本该是柔若风。
有的人注意到了他,便会不自觉地放低声音,目光里充满敬畏。不过也有些人依旧大肆喧嚣,丝毫不曾收敛。不过也不能因此说这样的人多么有胆识,只不过原因很简单,他并不是不惧怕离王爷,而是根本不认得他。
其实即使是宿州的百姓,也难得一见离王。一切的构架,都是建立在传言之上。
离王本是好静,一向少有出府。再加上开国之后他推拒了一切朝政事务,以及因他冷淡的格,使试图接近他的人也对他抱有望而生畏的态度,自然也鲜少会有人来打扰。
虽是在开国后的争纷中,离王率兵出征平复了边域之乱,朝内上下都对这个年纪轻轻却凌厉善战的少年抱有或敬或畏的态度,但事实上却并未有几个人真正接触过他。他冷淡的情招致了很多人的不满,甚至有些人对他充满了敌意。然而后来大臣们才明白,离染是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什么的,即使是面对至高的皇权,也丝毫不曾动容。
在安永正式继位之后的开国庆典上,朝内的大臣都被召来参加酒宴,而离王也自视作为功臣而被邀请而来。在皇宫大摆宴席那天,朝臣中皆是不乏阿谀奉承之人。溢之词无非是恭祝皇上稳得天下,盛世繁荣一类。自然,其中也有些借此妄图讨好离王的人。对此,他只是自始至终默然坐在仅次于丞相的位置上,听着那些或是真心赞扬又或虚意奉承的言语,清秀的面容上却未有过一丝笑意。即使是后来皇上诚心的赞赏于他也仅是淡淡地回以一个礼貌的笑。
那个不带任何情愫的笑容虽是明白并非出自真心,却让人感觉不出疏离。高傲冷淡,是朝内之人对于离王最开始的印象。
对于没见过他的百姓,对他的认知也仅是限于传闻而已。
宿州的离王,乃是开国功臣。甚有人说,以他的才能,已足以统领天下。
但至于为何退出朝政,仍是有万般揣测。他们只知道离王是个淡泊名利,却也情冷淡的人。亲眼见过他的人很少,但是即使距那次的征战已过了四年,百姓也还是经常会提起他。
只不过不论如何,他人都清楚离王不会在乎。哪怕是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对于离王都是无所谓的。
登上了二楼,墨阳王与离染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了下来。
明亮清雅的厅堂内装点了几盆紫绣球,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清。赋仙楼里经常会有些弹曲说书的人,为四方而来的客人营造尽量舒服的环境。
而此时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说书老者,他立于厅堂中央的木桌前,身后几尺放置着一个绣有锦青雀的屏风,手执一块惊木,恰时地应着说到时轻轻一拍。
虽说至此的大半是些文人雅士,但到精彩之处仍有的人朗声拍手叫好。而墨阳王也显然对此颇有兴趣,他用手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神夸张却言语生动的老者,时不时扬起嘴角,笑得像个孩子。
而离染只是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宾客,然后目光落在了墨阳王身上。
南朝的君王看上去其实也只不过弱冠之年,比离染略大上几岁。墨发用淡金冠束起,额前柔乱的碎发随意地散着,那双微扬却清澈明亮的眉眼,和上他唇角的笑似深似浅。雍容华贵却又温润随和,很容易让接触他的人放松戒心。但偶尔那笑容下面的压迫感亦让人不敢妄而轻视。
而离染自是明白,墨阳王并非如此单纯之人。至少在他特来宿州探访这件事上,绝不仅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
齐祥说的没错,他并非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甚至相比朝内百,或许他才是最需要留意的人。不过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值得他不顾君王朝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好像是注意到了离染的目光,又好像只是出于他亲近的格,他转过视线,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什么不自然。
“宿州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他似是这样轻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这里很少下雪吧?不像南朝那里,冷冷清清的。”
“……雪?”离染自小虽不是在这里长大,却也是未曾看过雪。现在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词,好像很久前就已经忘记了般,他显得有些茫然。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没有过吗?”
“不如哪时,离王与我一同去看雪可好?”他笑,清脆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无法回拒。离染看着他,眼眸淡如墨。
“这,算是在劝说我为南朝效命吗?”他低眉饮下一口茶,柔软的发垂落下来,掩起了他黯然的眼睛。
“离王。”墨阳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透着些无奈,眼底却是一脉让人沉醉的安然。“我想我们之间,不是敌对才好。”
他的笑容温和而强大,有着如明媚阳光一般的温暖与认真。
“我仅是愿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与你一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