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上,痴情的人,总要痛苦些。
因为你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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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离王府正门通向清瑞阁的路上,绿阴蔽道,空气里都混杂着各类草的味道。好似山中翠林那般掺进淡淡的水汽。
老管家齐祥小心地绕过府中这些沁人的草,走到一处庭院后,渐渐放轻了脚步。
景象一下子变换。
缠绕视线的,是满苑月白。没有一点杂。
再向稍深望去,便是隐在昙间的洛蝶轩。
锦鳞轻帐,鸾索银饰。离王府虽是一些奢华之物装点,却让人感觉是清雅之地,没有那种腐朽感。
站在洛蝶轩的门前,齐祥向里面望了一下,随即用不算大的声音说道:“主子,南朝特使墨阳王求见。”
薄帐垂蔓下,拢开轻纱,离染微睁开眼眸。倚着边凝了凝神,面容看起来有些苍白。
“请到清瑞阁,我一会儿便去。”
绾发更衣。他淡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容依然,只不过隐着太多麻木。
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
起身打开门,迎着和暖的风,早上的阳光在淡雾中显得有些清冷。
一路上离染经过,府中的下人纷纷驻足颔首,目光里流溢着尊敬与些许畏惧。
到了清瑞阁,离染从容凝视,清秀的容颜在疏落的阳光下却像永远隔着层雾般的距离。
然而一出,确是清冷的声音:“墨阳王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现今慕胥为高祖稹元二皇子康崇当政,国号顺延慕胥,三年前登基时改元安永,年号道昭,定都城于洛阳。本诣在期盼盛世安康永和,似乎世人却对这平庸不济的皇上赞誉不高。
本应是先皇看好媛所生的五子,却因皇后以血统不正的歪言而遭到非议,但终也抵不过皇上的决定。但怎奈在准备登基之前,五世子却提出退居宿州,不问朝政。
自此后,安永顺利登上皇位。为感激他的退让,立为王爷,并掌有部分疆域兵权。
他曾说过,除非殃及百姓,否则不入洛阳半步。
如此冷淡莫测的五世子,清秀的容貌与冰冷孤傲的行事,让接近他的人都难以与他共处。
五世子,于十五岁入朝涉政。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对于他初显朝政之前那几年载,更加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就好像如突出瑞雪的鸾鸟,带着他人敬畏的目光与被尘世幻化的神秘退居自己的雪域,带给世人安宁盛世却又冷淡一切。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抑或,是淡忘了也说不定。
所有人都称他为离王。认识的人,叫他离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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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辰时,温暖的光线照亮了素雅的清瑞阁,栖树的鸟雀啾啾,离染目光淡淡转圜在手中的杯盏上。
静如死水。
“墨阳王的意思是……要我归于南朝?”
“确是此意。”
倚在淡青木门旁的墨阳王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且知你绝非一心效忠慕胥的人……莫不是让离王你很为难么?”他笑。
银扇遮下柔暖的阳光,在他的唇角洒下淡淡阴影。
初夏的阳光很刺眼。
他的笑颜,亦然。
老管家顿时气愤地上前了一步。
离染低眉,饮下一口茶。
“不知离王意下如何?”他轻道。眼角微扬,细长的眼睛清亮无比,却蕴着迷离的眼神。
轻佻。
“没错。我的确不是一个会以死效忠的人。”
离染淡然地抚着茶盏,手指看上去纤细苍白。
“因为对我来说,哪里都是一样。别人的事我不感兴趣。更何况,你们需要一个因为名利就会倒戈的人?”
“……无妨。”
合上银扇,扇柄轻轻点着下颌,墨阳王似乎并不在意离染冷淡的语气。
“只要离王愿意,便是了。”
茶盏碰触木桌的声响很小,离染闲而凝视着青瓷盏上的墨纹。
“墨阳王,我虽不清楚你的来意如何。但是,宿州只是一方城池而已,对南朝起不了任何作用。并且我说过,不会干涉朝政。”
“而且宿州已很好,不必再劳烦南朝为我这个外人劳神。”
目光缓缓落在玄关旁的人影上,离染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此时他说的,只不过是一语闲谈。
墨阳王微笑着静听。一语不发。
“所以,南朝如何,都请自便。”
“即是如此……”他挑眉,“可否请离王容我在府上小住几日?”他毫无避讳地看着离染,眼睛在细碎的发中显得很亮。
离染看着从容不迫的他,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齐祥,吩咐下人为墨阳王准备厢房,安置好了,不得有何差池。”
“是,主子。”老管家走到墨阳王身边,恭敬地等候着。然而他和蔼的面容看去却有些微不自然。
墨阳王笑了笑,掩扇。
“墨阳王为此事奔波,想必已累了。在宿州几日多加调适,我自当尽地主之宜。往后有何事且来找我便可,不必拘礼。”
“多谢离王。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请说。”
“我想,”他迈进了玄关,慢悠悠走近,“日后可否请离王直称我名,去了那个无用的名号,也免得碍了你我感情。”
“……如何?”
墨阳王无比认真地说到,眸如温碧,带着几丝狷。
清亮的一声响,离染无意拨弄了下茶盖,收起手指,抬头望向他。
那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离染先低眉,错开他直而不讳的目光。
气氛有些僵,就连一旁侯着的老管家都觉了出来,而墨阳王却似未闻未见般,一点也不在意地阖起银扇
他声调漫漫,似笑非笑,门外阶兰泼晓,惊起折折幽蝶翩。
缕尘沐金,灼灼耀眼。
“在下,墨即鸳……还望王爷多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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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到洛蝶轩,老管家也已回来。
“主子,已经安排在了锦红轩。”他恭敬地站在一旁。
“嗯……”他低头看着中半开的昙,凝淡淡。“有什么事?”
“主子。有句话,不知是否该说……”
离染抬起眼看向他。
齐祥身为王府的管家,已是与离染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虽然在别人眼中,离染或许是一个冰冷无情的人。对于不关己的事便毫无兴趣干涉。但是他明白,离王府的主人其实是温柔善良的。若不是知道那一年,他回来忽然掩起了笑容,也许齐祥也会像府里那些下人一样对他敬而远之。
“你说。”离染的目光移向别处。
“这几日,请您一定要留意墨阳王。我想他恐怕并不只是为了要拢络您入南朝这么简单。”
离染的目光有些凝滞,手指抚弄着。
“嗯……我明白了。”
“那我先告退。”
老管家走后,离染回到屋里。时间静静地渲陈,他忽然抬起手,手指轻抚上桌前的镜子,很凉。镜中的他,亦是冷。
目光顺着敬重的自己换换上移,然后在某一处停滞。
他忽然想起了墨阳王,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依稀熟悉。和记忆中的影子重合几许,却又有些不同。
同样的,同样的清澈。
只是他的眼睛,看不到底。清澈。就像镜子一般,明明看得那么真,但却是虚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