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醋泼野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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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回营帐,天还早,宋江部署:先是命令军医给受伤将士医治,然后各自歇息,晚饭用完后共聚主帐商议军情。众人各领命而去。

  却说董平,耳朵被张清石子擦伤,虽然伤情不重,但也连皮带肉带下两层来,流血不少。待军医进帐为董平疗治时,董平不允,说是伤势不重,令军医去为别将疗治。

  军医因奉了宋江钧旨,不敢玩忽而擅自离去,因此立在帐外只是恳求。

  “董将军,小人领命在身,不敢不为将军诊治。将军虽然伤势不重,若是伤口不及时处理,只恐溃烂,伤势加重。”

  说了数遍,董平只是不理。

  程囡看着焦急,又见董平负手而立,脸不佳,也不看她,心里不知何故。忽回忆起董平战前跟她说过的一句话:“我便给你捉来”,恍然大悟,心里不免感动。

  遂走至帐外,低低对军医道:“劳烦军医哥哥费心,把药品给我吧?我来为将军处理伤口。军医哥哥自去其他将军那儿诊视吧?”

  那军医见状,满脸感激,把一碗青黑的草药递给程囡,细细嘱咐如何使用,连声道谢而去。

  程囡看着手里端着的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奇怪到底是何物。转回帐里,见董平已坐在桌前,伸手拿过一册书籍翻阅,还是不说话。

  程囡笑道:“敢问董大人,可否转过来尊耳,让小子为您处理伤口呀?”

  董平睃了她一眼,面稍松,道:“小伤而已,不必”。

  程囡微翘的嘴巴一轻轻噘,道:“你不要小看了这伤,现在天气越加转暖,伤口很容易发炎的啦,然后转为溃烂,然后转为破伤风,再然后……呜呜,最后就可能转为什么癌之类的,那时就真的只能一命呜呼啦。你去了倒不打什么紧,留下我一人在这陌生的人世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呜呜,你这人怎么能如此冷血无情、鼠目寸光、毫无人……”

  程囡一边指责,一边面上极力挤出孤苦可怜之状,非常卖力地表演。

  但是,不知是不是她演技太烂,董平听罢,非但毫无同情愧疚之情,反而唇角一勾,笑将起来。

  第一次看到董平笑容,程囡一时愣在那里。哇噻噻,果然是极品哦,这么的笑容,怪不得平时那么吝啬呢。

  看到程囡发呆,董平拍拍身边座位,道:“过来。”

  “什么?”程囡犹自沉浸在的欣赏之中。

  “不是要帮我处理伤口么?我可不保证下刻会不会改变主意。”说完唇角又是一扬。

  有了上次的缓冲,程囡这次赶快调整心态和面部表情,艰难地合上嘴巴,避免惊的口水流将出来。

  急忙忙小狗一般乖顺地蹭到董平身边坐下,用一支军医给的细小银簪挑些碗中草药,涂在董平伤口。

  程囡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的凑近董平细看,健康的麦肌肤略微偏白,身上隐隐透出独有的男气息。脸型完,既不失男阳刚之气,又俊逸非凡。啧啧,好吧,不要唯心吧,坦白来说,确实比她爸爸更胜一筹啦。

  “看够了没?”

  耳边忽然传来董平略微戏谑语气,程囡面一红,愤愤道:“只是看看而已嘛,还会掉块儿肉不成?这么小气。搞清楚状况没?可是人家我在给你敷药哎。”

  “说我小气?”话音刚落,程囡身子已一个翻转,被董平仰面放置怀里,眼冒金星。

  董平俯脸向她,哑声道:“我改。”

  “什么?”程囡一愣,果然小气哦,每次说话都这么惜字如金。

  下一刻,程囡唇瓣已被封住。气息缠绕,一阵辗转。

  程囡脑袋昏沉沉,终于在几乎因窒息而消玉殒之前,面前的压力缓缓撤去。一得空,程囡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老天,空气真的很宝贵啦,她再也绝不怀疑有人提议拿空气当商品卖的设想啦。

  十分钟之后,帐外人少的草地上,走着一个白衣小童,脸儿红红,微微上翘的小嘴里嘟嘟囔囔:什么嘛,大混蛋,自恋狂,还“改”咧,根本就是个大,两次强吻她耶,枉她好心好意为他擦药处理伤口。

  一边愤愤着,一边抬眼望去,只见这野外一望无际,绿绿的草铺展开来,地阔天低,不遮不拦。其实天地原本胸怀坦荡,义气如盖。

  不远处梁山将士尽然有序地忙忙碌碌。

  程囡忽然觉得,他们其实很幸福呢,有那么率真的义气相连,又有自己要做的事。

  却原来这世界也有这般人情、如此生活。

  而她程囡,十五年来,生养在家里、学校,除了异于常人的智商,学习好些,未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有过这么生命勃发、认真有趣的生活。

  却原来,只便是天才,也只是庸才而已啊!细细想来,她对身边的人几乎不曾有什么助益,不过一无所用而已。回到这古代,也从没做过什么,不过接受别人给予的好意罢了。

  想着想着,不觉越走越远。前面忽传来“嘎嘎”之声。程囡好奇地向那方向行去,却原来是一个低坡,坡底一洼野水,水碧透,几只野鸭闲适地时飞时停。

  “哇,好漂亮哦!”第一次看到如此原生态的景,程囡不觉欢呼雀跃。

  “呶,给你。”坡底一角忽传出一个声音。

  程囡看时,却是青。正立在水边冲她浅笑,抬手向她掷来一物。

  程囡手忙脚乱地接住,却原来是枚青白野鸭蛋。

  “哇,好漂亮,还带着温度呢。”程囡兴奋地向吴用喊道:“青狐--呃--吴军师,你从下面找到的么?还有没呀?”

  吴用闻言,向她喊道:“有,有呢,这边有一堆呢。”招手作势要她近来。

  程囡立刻兴奋地冲下坡去,来至他身边。果然,十多枚野鸭蛋正静静地躺在那儿,青白的椭圆形衬垫着下面的碧草,不胜收。

  “哇,真的好漂亮哦!真的很神奇哎!青狐--吴军师,你是怎么发现的啊?要是这么多鸭蛋都孵出来,那会有多少小鸭子啊,想想看,它们每天都这么生活在这种野外水边,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是这么的风景,晚上天为庐、地为席。多啊!”

  程囡遐想无限,感慨良多。

  吴用不语,狭长的眼睛里亮光一闪,看着眼前纯真无限的小童,道:“你从没见过如此景么?”

  程囡正自兴奋,早忘了所处年代和站在身边的是位古人,随口答道:“这么原生态的东西,哪有机会见过啊?平时缩在一堆堆水泥钢筋里,就算出去旅游,那些景点太过人为,还有很多被污染……”

  话至此,忽然打住。她,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头也不敢抬,道“哦,那个,呵呵,这里的景真,我,我先自回去啦,军师慢慢欣赏。”说完拔腿就走。

  吴用忽然道:“把这些野鸭蛋拿回去吧!晚上教厨子烧来吃。很好的补品。”

  程囡抬起头,吴用仍是一脸的无害笑容,并无异状。

  程囡稍稍放下心,犹豫道:“把它们吃啦,就不能孵出小鸭了啊?”

  吴用道:“并非所有的蛋都能孵出鸭来。”

  哇噻噻,真是有哲理哎,赶紧记下,说不定妍妍中考作文还用得着呢,不愧是青。程囡暗自赞叹。

  她蹲下身去拿蛋,可惜手太小,只拿得一手一枚。

  吴用忽然向她凑近,伸手直取程囡头顶,程囡一时大惊,向后便退。可惜这正是水洼边上,草皮潮湿溜滑,程囡一个不稳,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吴用另一只手早拉住她,护进臂弯。刚稳住身形,半坡上一个冷冷的声音忽传来道:“不知吴军师与我小童拉拉扯扯是何意?”

  吴用一愣,暗自赞叹董平好功夫,来至他身后他竟不查。虽然他自小并不曾习武,但耳敏心灵,并无多少人可以这么无声无息地靠过来而他还能未查。

  吴用一扬手中物,道:“董将军多虑了,吴用不过除下小囡巾帻帮他包些野蛋回去。”

  说完也不看董平,弯身捡起几枚鸭蛋,自去用白巾帻包了。

  程囡恍然醒悟,原来吴用刚才是取她巾帻。他干嘛不早说一声,枉她误会了他,还吓得不轻。

  巾帻一除,程囡别起的发髻松动。头上歪歪的觉得极不舒服,索一伸手,把头上东西全除下来,让一头青丝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她从小就是披肩长发,实在不习惯把头发顶在头上。

  边做这些,边高兴地对董平道:“你不要误会,是青狐--吴军师要我拿几枚蛋回去呢,你不是受伤了吗?正需补补呢,野鸭蛋最有营养了。可惜我用手只能拿两枚,所以吴军师他帮忙,呃,他事前不说,我不知他何意,吓得脚上打了滑……”

  她自以为口齿清晰,定能向董平解释清楚,因此滔滔不绝。

  但似乎情况完全没有沿着她的预计发展,话没说完,已被董平打断:

  “过来!”

  程囡抬头看时,只见董平神阴沉,极为不解:难道她没有解释清楚?只得从正呆呆看着她的吴用手里小心接过鸭蛋,乖乖向董平走去。

  董平心里酸意加怒意,一张脸上阴云密布:她还真以为那吴用只是单纯地要解她巾帻帮她包蛋么?这个暂且不提,她居然在外人面前散下发来?

  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衬得清秀的小脸妩媚风雅。董平脸更为难看。

  见程囡一脸小心翼翼、磨磨蹭蹭地向他走来,董平几步跨上前去,横抱起她,转身就走,看也不看吴用一眼。

  直到董平他们走得远了,吴用才自回过神来,转头望向水洼,水面上野鸭乱飞,很久很久,沉吟不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