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钟万仇站在小舟舟头,淡漠的望着自己,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沉声道:“萧……萧如是对么?”玄袍女子闻言连声笑容登时一凝,略一沉吟,柔声道:“正是奴家,不知圣王有何吩咐!”钟万仇听得她叫破自己身份丝毫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微微一晒,缓缓道:“有一点你要记住,脚踏两条船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想要自己另起炉灶,也得看本王有没有那么仁慈!”
玄袍女子萧如是闻言脸色大变,俏脸生寒,眼中也生出一丝浓重的敌意,好一会儿,萧如是才淡淡一笑,道:“圣王可莫要恐吓奴家,奴家胆子小,经不起吓的!”钟万仇嘿嘿一笑,当下挥手示意阿紫扳桨划船,阿紫娇笑一声,又冲白衣少女挥了挥手,这才双手发力,用力划起桨来。木浆入水,猛地向前一推,小舟登时摇晃着破水而去,又是接连扳了十数次,小舟已然远远行了开去。
白衣少女看着远去的小舟,忍不住低声道:“师傅,这……这丑汉便是圣门的圣王么?那你岂不是要嫁给他……”萧如是点了点头,怔了片刻,随即又摇了摇头,冷声道:“他怎么会是圣王呢?圣门败落,连圣地都不复存在了,哪里还有甚么圣王!”说道此处,萧如是脸上一阵狰狞,双眸中杀意凛然,喃喃自语道:“你武功了得又能怎样?汉人那一套尊师重道的废话,对我们契丹人可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白衣少女听得萧如是如此说,只觉周身一阵发冷,一股说不出的寒意登时由心底滋生开来,有心想说些甚么,莆一张嘴,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是好。正当他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之际,蓦地里湖面上响起一个声音,翻滚奔腾,好似一阵狂风掠过,连小舟都似乎摇晃起来!但听那声音道:“萧如是,好好给本王看好忘情道的山门,不出一年,本王便要驾临上京,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想一下如何赢得本王宠幸,免得到时候徒增烦恼!”
声音沉郁浓重,好似闷雷炸响在耳边一般,白衣少女只觉心神悸动,胸腑之间气血翻腾,好似要从腔子里奔涌出来一般,当下面色一变,忙不迭的扶住一旁的舟蓬,这才站稳。抬眼望去,却见萧如是身形一阵抖动,好似风吹叶落一般,婆婆娑娑。蓦地里只听得喀喇喇数声,白衣少女循声望去,但见萧如是脚下的船板不知何时尽数碎裂,萧如是身形一阵摇晃,猛地向后倒来。
白衣少女当下心中一惊,忙不迭的探手将她揽在怀中,却见萧如是面色苍白,嘴角正自流出血来,身子不住颤抖,好似筛糠一般。白衣少女跟在萧如是身旁多年,几时见过萧如是如此模样,当下惊慌失措,探手向萧如是脉门摸去。莆一入手,白衣少女只觉萧如是手臂冰凉,好似寒冰一般,当下忍不住惊呼一声。好一会儿,白衣少女才稳住心神,仔细查探萧如是的脉象,却见萧如是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好不混蒙,脸色随即一变,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不愧是圣王,果然了得!”
白衣少女登时被萧如是这一番话语弄得有些迷糊,心道:师傅这是怎么了?一会说是圣王,一会又说不是,到底那……那丑汉究竟是甚么人?萧如是挣扎着跌坐在船板上,当即闭目调息,不到盏茶的功夫,她面上已然有了几分血色。只见她睁开眼来,双眸复又恢复先前的清明,推开白衣少女想要扶她的手,莲步款款,来到舟头。放眼望去,钟万仇所乘的小舟已然变作一个黑点,再也看不清舟上的情形,萧如是神色微微一黯,随即扬声道:“圣王大驾光临,贱妾定当扫榻相迎,还请圣王莫要叫贱妾空等才好!”
声音清朗明脆,在湖面上远远传播开去,只是也不知钟万仇听见与否,过了良久,那黑点终于消失与湖面之上,却始终未能听到白点回应。萧如是怔怔的望着湖面,但见碧波荡漾,水天一色,端的是人间胜景,可是容色间却隐隐有懊恼愤懑之意意,似是愁思袭人,眉间心上,无计回避。白衣少女站在她身后,心中也是颇有遗憾,总觉得少了甚么似的,脑海中早该忘却的事情,此刻却愈发清晰。
钟万仇和阿紫此刻已然回到适才的渔村,将小舟还与村人,取了马匹,继续向姑苏行去。江南水乡,端的是人间天堂,花红草绿,流水涔涔,钟万仇早已见惯这等情形,是以好不稀奇,阿紫却是大为艳羡。只觉红花绿树,杨柳垂条,暖洋洋的夏风吹来,当真好似醺醺欲醉一般,只觉轻飘飘的,如同漫步云端一般。一路行来,每日都要换成舟船,骑马已然颇为不便,钟万仇索性将那两匹马放了,与阿紫一路乘船而行。
这一日终于到了无锡城内,二人连日赶路,倒也颇觉有几分倦了,恰巧此刻天色已晚,当下二人便信步往城中行去。阿紫久居西域,早已习惯菜肴中放置辣椒,此番到了江南,江南菜肴中的酥甜,登时叫阿紫大为喜欢,当下二人便寻了家城中规模较大的酒楼,行将进去。这酒楼倒也雅致,两人进得楼去,早有酒家过来含笑相迎,领着经过一道走廊,拣了个齐楚的阁儿布上杯筷,阿紫点了些个近来颇为喜欢酒菜,酒家自行下去吩咐。
不一会儿,诸般酒菜便一一上齐,二人也不客套,当下吃将开来,正自吃得爽利,忽地听得隔壁的的阁子里传来一人声音道:“真不知那两个小娘皮说的是真是假,那……那人怎地好端端要将……位置传与旁人?”但听另外一人道:“那……人传位倒也罢了,只是不知这位……这位新……新主子性情如何,要是也如那……那人一般,咱们可就甭想活了!”
钟万仇听得这二人说话,分明对那人大为忌惮,莫说直言性命,便是连个代称,也是说的结结巴巴,当下不由的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当下凝神倾听。一听之下,不由得一怔,隔壁那间阁子内竟然有五人,其中两个呼吸绵泊,甚是轻微,一呼一吸之间竟相隔甚久,足见这两人内力了得!正自好奇,却听又一人道:“乌兄、桑兄,两位怎么说也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怎地如此忌惮那人,依贫道看来,诸位若是能团结一心,精诚合作,未必不能脱离那人的掌控!”此言一出,那乌兄、桑兄二人气息登时混浊了几分,只听得喀喇喇数声,竟不知失手打碎了甚么东西。
好一会儿,那桑兄才低声道:“道长可莫要乱说,我等的性命,俱在那……那人的掌握之中,你……你是不知道那生……生……生死……符的厉害!”钟万仇听到此处,登时心中一动:咦,此人知道生死符,难道是三十六岛、七十二洞的人不成?却听那乌兄接着道:“桑兄所言不错!这些年来,我们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看似自由自在,逍遥之极,其实个个受那人的约束,个中的苦楚,委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钟万仇听得那乌兄说道“三十六岛、七十二洞”,与自己所料不差,当下寻思道:那桑乌二人,显然是三十六岛、七十二洞中人,只是他二人与外人结交,又将灵鹫宫的秘密道出,难不成是心生反意?这倒有趣了,这些人虽说武功不济,倒也不失为一大助力,我倒要看看这五人打的甚么主意!莆一想到此处,蓦地里又听得那乌兄道:“那生死符也不知是甚么事物,一经入体,痒痛难当,直叫人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挖出来一般,个中苦楚,委实……委实……哎!”
微微一顿,那乌兄又道:“这些年中,那人每年都会派人前来,将我们训斥打骂一番,便是辱及祖宗,又或是将我等打个半死,我等也半点不敢反抗,反倒要好生庆祝一番,如此下贱,你道是甚么缘故?”先前说话那道人听到此处显然是颇觉可笑,却又极力忍耐,道:“这……这贫道倒是想不……”说道此处,那道人忽地一顿,忍不住惊呼一声道:“莫非便是因为那‘生死符’?”
那乌兄惨笑一声,道:“正是如此!那生死符入体之后,永无解药,一经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说道此处,那桑兄显然是想起“生死符”的厉害,在旁不住发抖,牙关相扣,咯咯有声,那乌兄也是颇为惊惧,说起话来也是磕磕绊绊,断断续续:“每年那……人派人巡行……各洞各岛,赐……以镇痛止……痒之药,这生死符一年之内便可不发。道长可以试想……一下,我等这十几年……是何等……何等……”
那道人显然也被乌兄言语所动,听得乌兄说完,忍不住吞了一口吐沫,道:“这……这东西当真没有解药么?”那乌兄道:“我三十六岛、七十二洞虽说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奇人异士也不少,可是竟无人能看出这生死符的奥妙!”叹息一声,又道:“这十几年来,不光是我,好多岛主洞主都四下寻访高人名医,搜寻那灵丹妙药,可到了最后,不是毫无效果,便是药力相冲,妄自送了性命,半点……法子也没有!”
说到此处,那乌兄语气中已然略带哽咽,便连那桑兄也是这般,那道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怔了片刻,忽地低声道:“难道就没有人去那灵鹫宫盗取解药么?”那桑兄叹息一声,道:“灵鹫宫戒备森严,平时若无召唤,私自前往,那人便会立时取了我等性命。”微微一顿,那桑兄又道:“道长可还记得那盗王风不破么?”那道人道:“自然记得,当年贫道还和他交过手,他武功虽是一般,可一身轻功端的了得!只是近年来从未听到此人的消息,也不知……”
说道此处,那道人猛地惊呼道:“莫非……莫非他……”那桑兄长叹一声,道:“不错,风不破原本也与我等一样,中了那‘生死符’,他仗着自己轻功了得,偷偷摸上了灵鹫宫,我等原本以为他就算盗不来解药,也定能全身而退,谁曾想……谁曾想……哎!”那乌兄见桑兄言语哽咽,哪里还说得下去,当下接着道:“那人又在风不破身上中了九枚‘生死符’,又用铁链锁住,抬着在我三十六岛、七十二洞走了一遍,足足哀嚎惨叫了大半年,才活生生痒死了!”
钟万仇听到此处,不禁也为童姥的狠辣手段大为折服,连连咂舌不已,一旁的阿紫倒是满面笑容,低声道:“那人当真厉害,竟能将这许多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敢生出半点不敬之意,师傅,你可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人是谁么?”钟万仇正要回答,蓦地里听得两个极为轻细的脚步声,正从隔壁的阁子向自己这间阁子行来,正是就是那内力极好的二人。不用猜度,钟万仇也知道二人分明是听到阿紫的低声言语,过来兴师问罪的,当下钟万仇好整以暇,静待那二人进来。
(12月26日功课到,还有一章,可能要稍微晚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