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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写完那篇长文之后的第三天,中午12点左右,我手机响了,并且只响了一声。我看号码是我前媳妇,等了十分钟给她打回去说“你给我打电话了?”

  我前媳妇说没有,她刚才拨错号码了。

  我知道这是她的惯常手段,就说:“哦,那我挂了啊。”

  对方有4秒钟左右没说话,然后她颇为突兀的说:“你能不能别再整小勇了,你对我有意见我可以跟你道歉,你有必要把其他人扯进来吗。”

  “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小勇他们的新作品会很好,你这样做是对你自己的口碑不负责任――而且还会影响别人的生活,你觉得你这么做像个成年人吗,很有意思吗?”

  “我影响谁了?”

  “你这样处处找小勇的麻烦,肯定会影响他对我的态度啊!你心里明明清楚,你怎么能这样!”

  我也等了4秒钟左右,然后问她:“吃中午饭了吗,要不要出来坐坐?”

  她说她觉得没有见面的必要。

  “你不是说要跟我谈谈吗,你打算怎么谈?在电话里?”

  “是的,你想听我道歉,我现在就可以说,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对不起说的,让我的耻辱感更进一步了。

  我说:“就你这个态度,我们之间的麻烦恐怕永远解决不了。你我小勇包括王晓甜之间的事情,对你来说怎么样我不管,反正它对我是大事。这事不可能电话里说这么两句就解决,我看还是约着见一下,当面聊开吧。”

  她说她今天有约了,我说那好吧,我这个周末没有安排,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时间地点就可以了。

  那个周末她没有打电话来,我知道她大概是等着我去恳求她跟她见面,或许之前我太宠爱她了,或许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太宠爱她了,她总是对自己的魅力抱有绝对的自信,她是白雪公主,而其他人都是七个小矮人。她抱有如此的想法而且顺利活到今天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或许这心思放在她身上是合适的吧。

  我把银行卡里的存款都取了出来,一部分给了爸妈和几个穷朋友(我跟他们说我最近发横财了),另外一部分拿去买了不少野外旅行用的装备,帐篷、防潮垫、小煤油炉之类的东西。

  时间又过了一周,我前媳妇打电话来,先是沉默了4秒钟左右,然后张口便骂我,我兴致勃勃地听她诉说自己的不幸――或者说,我这个衰人带给她的种种不幸。她的杂志社精简机构把她裁员了,另外几个本来已经找好的工作单位也都说几个月后才需要人,不知道她从哪儿听说是我搞了鬼,总之我前媳妇难以自恃的(从我认识她后头一次)颇为歇斯底里的在电话里控诉我,是的,我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小心眼的男人,这有什么问题吗?无论多大的麻烦只要落在别人身上就都可以无视,无论多小的麻烦只要落在自己身上就张嘴骂娘,娘西皮的,身为女主人公怎么能这么幼稚!

  *

  我们约在了一个以前经常去的饭馆,从我家打车到那边儿大概只需要10元,走路的话也不远。那天我早早便出了门,悠悠然在街上走,一边走一边回味以前的事。我家附近这些小路口、小饭馆、小书店、小杂货店,以前我们一个个的都走进去过――有一阵子她每天中午都穿着睡衣在这里买早点;有一次她晚上喉咙痛,我在这个药店敲门买的药;我们以前晚上去看演出,都是走到这个路口来打车,晚上只有这里有出租车爬活儿。路上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坐过的火车、一起说过的话、一起走过的路。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手拉着手在她大学的花园里走,讲各自小时候的事儿讲到口干舌燥,那时候我们都没什么别的事情好做,空闲时间多得用不完,就全都拿来说话。那时候说了那么多事情,我这辈子可能还没给第二个人讲过那么多自己的事儿,我讲的时候她认真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评论,或是表示一下感叹,她讲的时候我也一样。她讲的话基本都集中在中学时候时期,讲她以前的男友,讲她那时候的朋友,也讲她现在大学里的同学。她对那些男孩子们的评价都不太高,或许她给小勇讲述我的时候,评价也不会太高吧。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失落,我们面对生活时若是能再幽默些就好了。

  我们最后一个秋天去北戴河吃螃蟹,那时节的北戴河已经没什么游客了,海水也太冷。一到晚上,整个城市没几个人在街上走动,灯也都是黑的,活像一座《千与千寻》式的鬼城。我们那次的北戴河之行很糟糕,错误的入住了不隔音的宾馆,吃了坏掉了的螃蟹,还跟租自行车的小贩吵了一架。那一架吵完,虽然和我吵架的是租自行车的小贩,但我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那时候我就意识到,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我们在北戴河租了一辆自行车,离开那天去还车,比预定时间晚了10分钟。租车的小贩拿着收据单磨叽了一会儿,对是否要加收我们的钱有些犹豫。就是这么一点小事,我们吵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这两天总是被当地小贩(主要是卖螃蟹的)骗,心中有些窝火,总之吵得很凶,闹到要动手的地步,旁边开杂货店的和冲洗胶卷的都过来劝架。但我前媳妇从始至终基本只是看着,也没有帮我也没有劝我(倒是拉着我说了两句何必呐),闹到最后闹厉害了,照着人家说的如数交钱走人,我看对方人多势众,便屈辱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事后我埋怨她不帮着我,她却指责我不该跟对方吵架,我说那小贩拿着我们几百块钱的押金就想让我低头这行为太卑贱,她说我越来越变得像个易怒的歇斯底里症患者。而我以为,我如此歇斯底里与她的态度有直接关系。

  我忘了后来我们是如何和好的,只记得回到北京时已经不吵架了,大概是我说服了她,或者是貌似我说服了她。那天晚上到了北京,我们从北京站有说有笑地坐108路回家,路上我们所坐的公共汽车和另外一辆有轨电车相撞了,这是我这辈子迄今为止唯一一次自己所坐的公交车出车祸。只记得相撞那一刻放眼望去,整辆公交车的内部呈非现实状变形,就好像《黑客帝国》里波浪般蔓延开去的冲击波。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破事儿,而且这些无关痛痒的小破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对我自己之外的人来说,大概听着毫无意义且无聊。但这些细碎小事我却常常想起,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它们,也不知道该把它们放在哪里。

  那天我一走进饭馆就觉得气氛跟平常不一样。平时颇为鼓噪的一帮熟客今天都蛮安静的,大家似乎都在敛气凝神偷听着什么,人人都在说话,但是谁的声音都不大,而且全都心不在焉似的,即便是两个面对面吃饭的青年男女小声说起话来也不看着对方,都拿耳朵冲着一个方向,时不时地还瞟过去一眼。我顺着气场所指方向望去,哦,怪不得,从未在这个餐厅出现过的马老师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