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笼中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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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艳将儿子哄睡着之后,便独立在窗前,眼望窗外熟悉的世界,欢笑和苦痛混和的滋味在她脑海中飞掠而过,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月光如水,静静的倾洒在她身上,夜晚的风,徐吹着花色的帘,沉浸着满屋的空静,恍惚中似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爵士乐,满台阶的紫薇花都浸润在融融的月光里,缕缕轻风飘着紫薇花香,使人似乎陡然间格外地心清气爽起来。

  很小的时候,艳艳就喜欢梁山泊与祝英台的故事,“彩虹万里百花开,花间彩蝶成双对,千年万代分不开,梁山伯与祝英台。”她总觉得那种生则同欢,死则同穴的爱情是很美的,她一直为这种千古传诵的爱情故事深深撼动。

  窗前静思的艳艳,陷入了深深的悲怨中,她还记得,情人墙旁,他与她醉心的缠绵,还记得浦江柳荫下,她与他绝裂时的坚决,她摸着右手上那道深深地疤痕,轻抚、凝思,心微微地痛,这是他们爱情的唯一见证。

  再次见到张猛之后,她仿佛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惊醒,她已经死去的心,又让她的“梁山伯”给复活了。

  仅仅是与他相聚了一天,而张猛的来到却如同阳光照射阴暗的角落一般,一下子就驱散了艳艳心头的灰暗,她竟然完全抛掉之前的不快和压抑,她想着他笑时的模样,想着想着,就在不知不觉中笑了起来,象孩子一样兴奋,快乐都写在了脸上。

  人应该有自己的感觉,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悲哀,有自己的恋爱,过去的生活是死灰的寂静,今后她要复燃爱情的火焰!

  爱,可以唤醒灵魂,可以让人重新来活!

  她仿佛被巨大的喜悦所包围着,她尽情地欢笑着,她任意地开心着,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购物、一起开心着笑、甚至一起跳舞、一起紧紧相拥。

  她眼前浮现了张猛的笑容,她的心充满了温柔,是啊,原来和心爱的人呆在一起是如此地开心啊。

  这圆了她十年来的梦,一想到他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她心里就涌起生气勃勃的活力,体验到十年来久久未能有激动的喜悦。

  她甚至不忍离开张猛,只想和他一起舞下去,相拥下去,但她还是忍痛离开了他,她知道,如果再不走的话,她就永远都不会走了。

  她选择离开的理由是:让过去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吧!

  她只能对他说句对不起,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命运与现实让他们不能再相互爱下去,那就彻底的退出,就不要再玩暧昧的游戏了。

  她抬头看着天上新月,她想像着小玉与张猛在欢快地跳着舞,她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奈,可是她又是多么地希望张猛能够幸福,只要能够看着心爱的人能够幸福,那么她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她觉得自己很伟大,觉得自己今天所作所为都是极其合理正确的,只要能够促成他与小玉,这也算是解了她一桩心愿,她是真心希望张猛能够得到真正地幸福。

  虽然她这样为自己解释着,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的心很痛,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命运了吧,为什么命运总是让人如此地欢乐,又如此地悲哀呢?

  命运是他们无法抗拒着,她只好屈从命运的安排,她愿意独自一个人承受这痛苦,只要他能够幸福!

  在她的脑海中,还依然出现张猛那张灿烂的笑脸,十年的岁月已经催人老了,他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容颜变老,也不会随着光阴的轮回而变心,但从他眼角细密的皱纹可以看得出,这十年来他受了多少相思的苦啊,一个人在相思中煎熬着,这其中的苦处,她明白。

  她在心中默默为他祝福着,过去的十年,他受了许多的苦,遭受了许多的罪,从今之后,她希望他能够得到真正地幸福,不希望他遭受任何的罪了,为了心爱的人,她愿意将这痴情深埋在心底。

  只要心爱的人能够幸福平安,只要自己每天都能够看到他的笑脸,那么,她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

  窗前明月光,柔和的月色总让人心情愉快,每次这样的天气总会让她的心情感到轻松,不断有过往的片段涌现在思绪中。

  因为,她深深地明白,他们的爱是不可能的!这一切都只能在内心中偷偷地欢乐了,她的爱不能大白于天下,只能偷偷摸摸地玩着暧昧。

  她想像和张猛一起跳舞的感觉,这感觉如同是在梦中一般,这感觉是如此地温暖,如此地温馨,如此地让她的心平静,她轻轻地摇着头,想像着自己穿着华丽的旗袍,与心爱的人一起在跳舞,那感觉是如此地轻柔啊。

  她任自己的思绪飘舞着,那悠美的音乐,飘落的玫瑰,醉人的探戈,缓慢的节奏,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地美啊,那是来自于她灵魂深处的妩媚。

  王彻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正在遐思中微笑着的美丽女子,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八年。

  他与她之间的一切他都历历在目,当初他们刚刚结婚时,那日子简直就是非常地幸福,王彻比艳艳大十岁,对于能娶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那时乐得简直是合不拢嘴了,以为自己是捡到了宝。

  可是用不了多久,他的热情就完全消失了,他可以看得出来,艳艳的心里有人,而且对于他是根本不顾一屑的,就算他是多么地爱她,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可还是一败涂地,她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

  尤其是艳艳右手腕上的那道深深的伤痕,如同刀一样刺着他的心,加上风言风语及自己的感觉与推测,让他也多少知道了一些艳艳的往事,这竟成了他的心病。

  一个肯为爱而殉情的女人,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改变她的心意,这让他心如死灰,在心死之余,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王彻自从娶了艳艳之后,他的仕途便开始一路绿灯了,从徐汇区外经委下的小干部,一直干到主管经济的副市长,仅仅用了八年,就如同火箭地窜了上来。

  虽然只有40岁,可是他的信誉、能力、人格却早已受到上级的肯定,下级的尊敬,同僚的羡慕。他优雅的谈吐,熟练的谈判技巧,丰富多彩的生动语言,往往赢得外商的赞赏。他的办事认真负责的态度,一丝不苟执行协议的精神,都使投资者更为信任,打消了顾虑。

  不管是谁,都对他所领导的部门的办事效率大为赞赏,各种扯皮、推诿的现象都消失了。

  在他担任副市长的短短三年中,主持召开各种招商引资贸易洽谈,对外宣传本市的形象,为本市增加了300多亿美元的投资,创造了90万个就业机会。

  三年来他任命了一大批刚刚大学毕业的血气方刚的年青人,他们办事雷厉风行,无所回避,大多有胆识,不知犹豫为难,不知退缩和辛苦,勇猛向前,非常干练。

  王彻的名言:希望和一群热血沸腾的人干一番事业,而不愿和失去斗志老于世故的人甘于平庸!

  他也是这样用人的,用人不必嫌疑,只要有能力有才华的就用,而不考虑背景和资历,有没有后台,是谁的人等问题,和这些年青人在一起奋斗,他自己也很快乐。

  这使他所直接领导的各部委的办事简练快捷有效,也使本市经济增长的很快,可是他的对头,另外一个副市长所管的部门却没有大的变化,而且问题重重,这种对比中使他占尽了上风。

  其实像他这样懂人情世故,出过洋,留过学,明了市场经济,国际惯例,又年轻,酒量又好,又会说话打圆场,是中国社会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成长起来的接班人。

  那些老土们(他的对手),除了用空洞教条的理论装腔作势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也不想想外商凭什么会来这投资,没有钱赚,没有好处,人家会来嘛?

  老土们除了喊几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空洞口号,写几篇要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的不切实际的空话,打打官腔,喝喝花酒,唬唬百姓,还会干什么?

  见了洋鬼子像没人要的孩子见了爹娘一样,不知怎么巴结奉承好,而对老百姓就像父母见了不听话的孩子般,不是一顿臭骂加教训,就是一阵耳光踹几脚,要打要骂都由他,不仅贪赃枉法欺凌小民,而且蛮横无理无视法律,他对此恨之入骨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

  都说上海的执法环境是最好的,其实这是言过其实了,许多他费尽心机引进来的项目,投资建厂之后就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当然不是市场问题,而是莫名其妙的各种检查、收费、水电供应不上,甚至下水道无故堵塞,屎粪满街流……

  他成了救火队员来回奔波,甚至亲自掏下水管道……

  唉,哪一件都让他心烦意乱,哭笑不得,他也十分清楚,这不是他一个人所能解决的,而是一个机制出现了问题,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虽然多次开会,甚至于大发雷霆,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强龙还是无法奈何地头蛇!

  这些年来他虽然获得了上级的支持和百姓的拥护,可是暗地里也得罪了不少人,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

  许多人到处告他的状,处处为他设置障碍,上级派调查组来调查,对他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彻底调查,幸好查不属实,保持了他的清白,调查组对他的评价是:“肯掏下水道的干部,是好样的。”经过这次大考,反而让上级和老市长对他更加信任。

  而且他作风正派,政治上没有污点,没有生活问题及不良嗜好,家庭幸福美满,所以,他已经是内定的市长接班人。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不经意间,他们已经搭伙走过了八年的青葱岁月,儿子的出生将一直平行的两根线连接起来,她的生活完全以儿子为中心,儿子快乐了她才开心,儿子病了她慌乱,儿子是她生活的全部。

  看到儿子似取代了那个人,王彻的心头也稍稍平衡了一些,他这样的人,政治生命高于一切,根本无视人情冷暖儿女情长。

  这几年来他官越做越大,日理万机,业务繁重,而且还要抽空陪同上级领导,下基层走访。因而他也越来越忙了,这使他们夫妻之间原本就少的沟通也更少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的妻子,这些年来,虽然艳艳对他每冷漠,但确实是很守妇道的,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她有了深深地依恋,他决心以后不管有多忙,都要腾些空来陪陪她。

  爱真的可以拯救人的灵魂吗?时间真的可以挽回那颗已经死去了心吗?

  他想试试,即使再次粉身碎骨,再度伤心!

  王彻问艳艳:“都这么晚了,小玉怎么还没有回来?”

  此语一下子惊醒了沉静在自己梦中的艳艳,王彻的声音使她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地镇静下来,假意笑着说:“你不用这么担心她,都这么大了,再说也有人陪着呢?”

  “真是的,小玉是为了那个男的,连家都不能按时回了,等她一会回来,我要好好的教训教训她。”王彻表情严肃地说。

  “呀,难怪她常说,你是爱管人闲事的老哥。”艳艳对王彻紧张的态度颇不为然。

  “我看你们学校的那个张猛,人其实还挺不错的,心地善良,事业成功,又有正义感,很是难得啊。”王彻和艳艳闲聊着,借机测试艳艳的忠诚度。

  “他确实不错,他是我们学校中的高材生,虽然只认识了他一天,但我早就久仰其大名了,从心里觉得他这个人确实是个好人,难得啊难得。”艳艳忘了,使张猛成名的,就是因为他与她的一场轰轰烈烈的殉情。

  “所以,你可要多多费心一些,好好照顾一下小玉,我这里多谢你了。”王彻早已经知道了艳艳与张猛的过去,反而艳艳没有意识到,还自欺,可见他们夫妻间还不够坦白。

  “瞧你说的这么生分的,这件你放心吧,有我呢。”艳艳实在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假意温柔地说:“你瞧今晚的月色是多么美啊,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好好地赏月了。”

  王彻听着艳艳已经变得温柔的语调,便将艳艳搂抱在怀中,笑着说,“是啊,今夜的月色确实很美啊。”

  这个女人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是自己的妻子,从昨夜那场温柔中可以看得出,她是真心想回头了,看来自己还是多虑了。

  对于王彻这样的拥抱,让艳艳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也很无奈,感到有点不自在,艳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间不想再被自己的老公亲密的接触,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感情外遇的现象。

  仅仅是一天的功夫,她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昨夜对王彻的温柔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夜的温柔,是啊,昨夜她还是强迫自己,全力去爱自己的丈夫,可是为什么,现在她已经完全地改变了呢?

  上海的夜景依然美丽如故,两个相拥的人,在月色下看起来很是温馨。

  王彻笑着对艳艳说:“明天我要进京去,组织上要找我谈话,可能要委以重任。”

  这是他多年的梦想,终于到了要实现的一天了。他对艳艳态度的微妙转变也没有细心看到,因为,他沉溺于自己的喜悦中而不能自拔。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顺顺利利当上这个1349万人口,5800平方公里,18区1县的城市的主人,这是他的梦想!他的未来是光明的,而且一步一步,一天一天地接近这个梦想。

  艳艳看着王彻那种红着兴奋得象女孩子似的样子,真是难看,艳艳惊讶着自己对于王彻的厌恶的感觉,尤其是,她觉得她一向就深深地讨厌他。她光亮的眼睛望着他,然后强作欢颜地说:“恭喜你了!”

  王彻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艳艳,一边滔滔不绝喜形于色地述说着自己要大展鸿图,实现自己心中的报负,对于王彻的亲昵艳艳很是反感,而且那种春风得意的样子,让艳艳很是讨厌。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心中对王彻充满了厌倦,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是因为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还是女人的心真的是很嬗变的吗?

  她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真堵心,不浪漫、不温柔、不体贴、不宠爱、没情趣、没爱心,种种缺点让她对未来的生活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一边敷衍着王彻,一边打着哈欠,她发觉自己是多么地讨厌王彻啊,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讨厌,以前虽然她对他一直都是视而不见的,却不是很反感,但是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让她觉得真正讨厌过。

  她讨厌他笑时虚假的模样,她讨厌他走路顾盼的姿势,她讨厌他假惺惺地表演,她讨厌他缓慢的语调,她甚至讨厌他虚伪的笑容,明明是如此地迷醉于权势,还偏偏要装出清高的模样。

  总之,她讨厌他的一切,与他在一起是多么地痛苦啊,可是她又无法离开他,偏偏还要忍受着折磨。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办法离开他?为什么她要忍受这无爱的痛苦?他并不是最爱她的人,不是最值得她爱的人,但是她却不得不与他生活在一起。两个不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本身就是悲剧吧?

  没有爱的婚姻已经变得使她不能忍受了!

  可怜的王彻,那并不是他的过错,他比艳艳更是不幸呢!

  她举头望月,月如钩,在她有情眼中,这缺月不也象征着人事的缺憾吗?再向深院望去,冷月的清光,照着紫薇的疏影,寂寞庭院,重门深锁,多么清冷的环境啊。

  没有一点生活乐趣。她终于意识到了,原来和不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是痛苦!

  她在这个家中的感觉得这样厌倦和不舒服,她觉得自己是笼中的鸟,失去了自由,在画地为牢。

  此时的艳艳任由王彻拥抱着,抚摸着,她忍受着,她眼中溢满了泪水,一边是悱恻的缠绵,一边是伤痛的悲哀,为什么欢乐总是建立在痛苦之上,为什么总是有人欢乐有人愁!

  她静静地在黑暗中忍受着一切,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望着天边的明月,任自己的思绪飞扬,她的内心又充满了对张猛的爱,那欢乐的片段如流水一般的涌现,又如同梦一般地消失,脑海中每个片段都是那么让人伤感,那记忆中的笑容,是那么的清晰,让她忘掉了一切伤悲!

  她是他的真爱,他也是她的真爱,他们都是彼此的最爱,可是因为命运的捉弄,让他们不能结合在一起,这个世上,为什么她要忍受这样的痛苦啊,为什么人的命运是如此地多舛,她的心碎在这秋月下。

  走廊上的一角悬挂着的大鸟笼,如此伤感的环境,笼中的金丝雀也在轻轻地鸣叫着,也不忍心再看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想要振翅离开吧。

  此时的艳艳,就象笼中的金丝雀,渴望着自在飞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