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盘文义听说刘义不过三几百人枪,这时看到六安营寨里也就聊聊几个人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蛮横地叫道:刘老黑,我念你也是条汉子,不如早日投到我旗下,将六安返还给我,我会封你个头领当当,让你独挡一面,这北圻一带就全是我们的了,我们有酒大家喝,有饭大家吃,有银钱大家使,免得刀枪相向伤了和气,如何?
刘义冷笑道:盘文义,我如今已领安南王之命,要和邓志雄等兄弟扫清北折一带的匪患,你不如早早归顺安南朝廷,或许还有个一官半职,否则刀枪之下,玉石俱焚,到时你就悔之晚矣了!
盘文义哈哈大笑:安南那个小朝廷,在法国老番面前自身难保,还想让我归顺他?他归顺我我还嫌他太软弱了呢。还有你刘老黑。也别太不自谅力,我一声令下,这上万兄弟一涌而上,用脚踏都要将小小的六安踏平了,到时就看谁后悔啦!
这时刘义一挥手,杨著恩站出来,手里挺着一杆大枪,瞄准了盘文义,大声喊道:盘大王,念你放我一马之恩,我也放你一马,暂不伤你性命,让你下马好了――
话未落音,砰的一声枪响,盘文义骑着的马被击中了马头,应声倒地,盘文义栽下地去,正好摔到一窝烂泥里,众手下连忙将他扶起,他立马就变成了个大花脸。
盘文义爬起来,气急败坏地下达了命令:打,给我狠狠地打!一时间密集的铁砂枪弹像蝗虫般向六安营寨飞去。那边却沉默着,一时竟没有听到还击之声。
盘文义心想大概是刘义他们胆怯了,就更加催逼着手下向前涌去。待到众人冲近营寨跟着,营寨上突然打开了一排排枪眼,无数子弹飞射而出,营寨前顿时就倒下一大片苗勇。与此同时,山谷两边骤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轰鸣,随着爆炸声,草丛中、石缝里铺天盖地地飞出无数铁钉石块,被击中的苗勇纷纷倒地。没死的为逃一条活命,本能地往后退,争先恐后,你踩我踏,本来就不整齐的队形,更加乱作一团。盘文义想收束住队伍,却无论如何站立不稳了。手下将他扶上另一匹马,那马驮着他,飞快往后
队跑去,这一跑,苗勇们更加无心恋战,跟着四散奔逃。
往山边草丛树丛里钻的苗勇,忽然一个二个都呼天抢地地惨叫起,有的甚至根本叫不出声,就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原来刘义知道今天盘文义来攻,必定有一番恶仗,事先召了四乡的安南人来,每个村寨分了任务,让一个村寨削五百支锐利的竹签,顺着盘文义队伍的来路,隐蔽地插到路旁的草丛树丛里,竹签尖利的一端都对着大路。溃败逃命的苗勇们慌不择路,见草丛树丛就钻,结果纷纷中了竹签,不是被穿肠破肚,就是被戳脸伤眼,要不就刺腿断筋,苗民们死的死、伤的伤,许多人顿时失却了战斗力。原路逃回去的,又不时地遭到两边地方团勇的袭击,死伤就更多了。
当地山民早就对盘文义恨之入骨,只不过他的势力太大,大家默默忍受了多年他的作威作福、霸道横行,如今听说有刘义的黑旗军为他们作主,大家纷纷出手相助,可怜盘文义那上万人枪,转瞬间即溃败四散,灰飞烟灭,盘文义本人也成了乱枪中的死鬼。
大获全胜,营官们十分兴奋,领着刘义沿路察看打扫战场情况。地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暗红的鲜血流到河沟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恶腥。有的人脸面被砂枪打得血肉模糊;有的人向外翻着白花花的肠子;有的人尸身扭曲,显然死得十分痛苦;有的人脸上却是呲牙裂嘴的笑。
刘义虽然身经百战,此情此景却也看得心惊肉跳、老大不忍。他们也都是有家有室、有妻有子的人啊!一番恶战下来,就与家人阴阳两隔了,家里人或许还等着他们回去吃饭呢!谁叫他们错跟了盘文义呢!刘义十分感慨,吩咐弟兄们集中好尸体,选一片干爽点的高地埋了,立上一块木牌,说明是某年某月某日战死于此的盘文义所部,以便他们的亲属有朝一日能前来扫祭。
刘义正要返回六安营寨,一骑快马飞驰到跟前,杨著恩翻身跳下马来,手中提着一个布袋,兴奋地说:义哥!找到了,盘文义的首级找到了,我用石灰腌着呢,本想用盐,但想着那样也太浪费了,要不要看一看?
刘义摆摆手,打断了著恩的话:看什么看?没见过死人头?快收起来,派人给安南朝廷送去好了。
盘文义在北圻一带作恶多年,既对抗安南朝廷,又鱼肉百姓,当地百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安南朝廷也曾多次派兵进剿,但根本不是盘文义的对手,接二连三地吃败仗。黑旗军打败了盘文义,各州县百姓都拍手称快,纷纷壶浆箪食,前来慰问黑旗军。刘义声名大震,很快就在六安站稳了脚跟。
刘义“剿匪”有功,安南王朝给刘永福送来了封号:九品百户。这个封号实在是太小了,小得甚至令刘义手下的诸营官都有点不屑一顾。安南王派来钦差,送来朝廷册封文书,刘义庄重地三跪九叩,谢主隆恩。一旁刘义的义子刘作良看到钦差的那副寒酸相,穿的官服还打着大块的补丁,腰间系着一条麻绳,脚踏一双走烂了的草鞋,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刘作良原是归顺街上一邓姓人家的儿子,排行老五,人称邓五。刘义驻在归顺那阵子,他家里穷得没饭吃,饿得实在受不了,晚上就和一个小兄弟摸到刘义营房里,小兄弟望风,他自己摸进伙房,脱下衣服,用袖筒装了满满两筒米,正要和小兄弟溜出营房,没想一条大黑狗窜到他们面前狂吠起来。那正是刘义的爱犬黑虎。吠声惊醒了营房里的人,小兄弟撒腿就跑,转眼消失在黑暗里。邓五背负米袋,动作慢了一点,眼看有人围过来,他丢下米袋要跑,黑虎一口咬住了脚踝,将他拖倒在地,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早有几个人冲过来死死地摁住了他。
邓五被五花大绑起来,送到旗头吴凤典跟前,火把的光亮下,邓五斜了吴凤典一眼,只见他长着个矮胖身材,满脸的络缌胡子。吴凤典喝令邓五跪下来,大声责问:你这小贼,怎么敢来偷我们义军的粮食?
作良却一点也不惧怕,大声回道:我是小贼,你却是大贼头!你们这些长毛贼,来归顺把我们的粮食都吃光了,我饿,我要吃饭,我就去你们那里拿,怎么样?
吴凤典听了反而不恼,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我们就是长毛贼!我们做贼却有自己的规矩:不能暗偷,只能明要。你暗地来偷,就犯了我们的规矩,必须严加责罚!
邓五冷笑道:今天被你们抓住了,还有什么好说,要打要罚由你们好了。
吴凤典说:听说你还有个同伙跑掉了,你将他供认出来,我可以减轻处罚。
邓五昂然地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什么同伙。
吴凤典内心很是欣赏这小男孩那副敢作敢为的样子,但仍不动声色地沉下脸来,大喝一声:犯了事还嘴硬?看来不给点教训你不会悔改,将他的右手拉出来!
左右听令,上前摁住邓五脖子,将他的右手摁在条桌上。吴凤典上前抽出一柄两尺来长的佩刀,雪白的刀锋闪着一股寒气,他拿起地下一条小木棍轻轻在刀刃上一敲,小棍应声断落。他瞟一眼邓五,只见他眼都没眨一下。
吴凤典脸一红,突然大喝一声:斩!然后将刀高高地扬起来――
正在这时,人圈外响起一声喊:慢!
众人看时,只见刘义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人圈之外。
吴凤典收了刀,对刘义说:义哥你过虑了,我也是鸡鸣狗盗过来的,这一刀我怎么会砍下去呢?
这小子有股骜桀之气,我喜欢他。刘义说。
吴凤典说:其实我也喜欢,不过想试试他罢了。
刘义叫人给邓五松了绑,又让人拿了一碗剩饭给他,邓五也不推让,接过去扒拉几下就吃了个精光。刘义望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看到了自己少年时贫困无助、忍饥挨饿的情境,心中顿生怜惜,就和颜悦色地问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有些什么人,都干些什么营生,邓五看到刘义没有恶意,就一一作了回答。说他家原是归顺街做糕饼买卖的,但近年兵荒马乱,粮食都没有了,生意就做不成了,家里连饭都没得吃,整天饿得头昏眼花,就只好出来自己找点吃的。
刘义将手搭上邓五的肩头,恳切地说:你做我的干儿子,跟我走,只有有我一碗饭,就少不了你半碗,怎么样?
刘义大头领的名字邓五早就如雷贯耳,听了刘义这样说,邓五倒头就拜倒在地,大叫了一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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