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细细的水流曲折的盘绕在群山之间,在溪水转弯的地方,冲积出几块几十亩的田地,山崖下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寨子,寨子的里面是一片广场样的空地,外围散布着错落有致的房屋,空地靠山的一边是一座单院的青瓦宅院,正堂上一块牌匾写着“聚义堂”。此时宅院的大门敞开着,空地上和庭院里聚集了数百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左侧的厢房。
房子的门窗都紧闭着,屋子里又没有点灯,里面的光线十分的阴暗。在这阴暗的光线里,一个身影默默的看着床榻上,几个时辰来一动不动。这个大汉四十上下,腰粗膀圆,国字脸,腮下一脸络腮胡子,这张脸应该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豪气四射,但此刻却是一片冰冷与阴沉。
床上躺着两个女人,两个死去的女人,一个妇人,一个脸带稚气的孩子。
一个年轻人轻步走到大汉的身后,含着泪道:“爹爹,娘与妹妹都已经死去了,便早些办理丧事,让她们入土为安吧!”
大汉没有答话,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仍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死去的两个亲人。
年轻人只好又劝道:“爹爹,娘与小妹都是得了瘟疫死去的,郎中说,怕爹爹在这屋里待的时间长也,也会染上的。”
大汉终于动了动,轻轻的叹惜一声,眼眶中两行泪水滚落,“你出去吧,你已经十八岁了,这些年也没少历练,寨子里的事,以后你便多用些心?”
“爹爹……”那年轻人没听明白。
“把门关上,出去吧!”大汉道。
“可爹爹在这里面会染上瘟疫的。”那年轻人小心的劝道。
“出去!”大汉声音严厉了几分。
也许是长久生活在他的积威之下,年轻人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无奈的退出去,从外面掩上门。
大汉缓步走到门旁,从里面将门插上,然后走到床榻边,抱起妻子的身子,向里面放了,然后小心的床边挨着妻子的身子躺下。
“这可能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了,他们给你带来了瘟疫让你死去,我便将瘟疫带给他们,让他们尝尝这般死去的滋味。”
今天是八月十五日,月亮从东天升起来了,如圆盘般的挂在天空,明亮的月光大量如水般从天上洒下,透过太行山那层层的山岭,铺满了敦舆山中的这个山谷。
中秋佳节,但是没有人去享受团圆的欢乐,他们正在承受妻离子散的打击,他们正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人们聚集到这片曾经的乐土,只因为想要在灾乱中过上平安的生活,但自鞑子来了,一切便不同了,杀戮,抢掠,这两个苍白的词语已经无法表达他们所带来的灾难。
俺答被挡在滹沱河之南不能北上,便在南面的这片土地尽情的破坏。土默特扫荡的游骑也屡次进犯太行山地,都被敦舆山的义军占据地利挡住了,但是随着四方的流民逃难进山,鞑子屠杀所造成的瘟疫也传进了山里。
现在山里已经有两成的人感染上了瘟疫,连首领胡大裕那好心的夫人和年幼的女儿也都在照顾流民时染上瘟疫死了,人们齐聚集在他的首领的门外,等候德高望重的老寨主为他们做一个决断。
但是,屋里没有一点动静。
天渐渐黑下来,围在厢房外面的人群依旧在静静的等待。
“各位叔父兄弟,秋风夜凉,大家都回去吧。”敦舆山的少寨主胡廷义登上了门前的台阶,对众人劝道。
人群没有动。
沉默了一会,站在前排的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头子道,“少寨主,狗鞑子祸害的我们这么惨,我们下山跟狗鞑子拼了吧,为夫人和小姐报仇!”
“对!跟狗鞑子拼了!”人群里稀稀拉拉的几个声音响应着。
胡廷义向阶下的众人拱拱手道:“郝三伯,大家的心意,我代爹爹领了。仇,我们一定要报,但若与鞑子硬拼,为我一家之仇,搭上山里这许多兄弟的性命,不是好汉所为。一切自有我爹爹做主。”
“那我们便在这里等票把子发话!”老头说话铿锵有力。
于是人群又陷入安静,胡廷义叹口气,让人在院中点上几支火把,回聚义堂上去了。
月上中天,清爽的月光铺满了庭院,人群中一片宁静,只有火把噼噼啦啦的燃着。
明月西斜,站累了的人们靠着墙根挤坐在一起,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月亮沉下去了,除了院里那位郝三伯仍在倔强的站着,其他人都相互偎依着进入了梦乡,鼾声此起彼伏,烧完了的火把只剩一根光杆冒着轻烟。
胡廷义从堂中出来,走到郝三伯的身边,见厢房的门仍然紧闭着,他劝道:“郝三伯,你老年纪大了,进屋里坐着等吧。”
郝三伯微微摇了摇头,仍然一动不动。
胡廷义走出院门,从挤睡在一起的人群中穿过,在黑暗中,一直走到河边,然后对着河水默默的流泪。
他虽然自幼在山寨里为匪,但胡大裕算不上一个恶人,还称得上义贼,家庭也还算美满。虽然这些年被父亲的培养得有些干练,但凭着一身好武艺,加之众人的宠爱,终脱不了少年轻狂。如今,两天的时间改变了他的性格,让他变得阴沉起来,先是慈祥善良的母亲去世,才不到一天,可爱的妹妹也死了,这是何等残酷的打击!
哭了一阵,他用河水洗了把脸,又回到聚义堂去了。
天渐渐放亮,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惊动了院里沉睡的人群,他们睁开惺忪的眼睛,望向那扇房门。
一只手伸出来,扶住门框,“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一个面容憔悴的人摇晃着站出来。
“票把子”
“寨主”
众人急忙爬起来,齐呼着向前涌,郝三伯更是想上前去扶他,胡廷义也闻声从正堂冲出来。
“不要过来,我染上了瘟病!”胡大裕抬手止住了众人,一边咳嗽着,一边罩着嘴说道。
“爹爹”,胡廷义顿时如觉睛天霹雳,大哭着向父亲踉跄过去。
“小义!”胡大裕用尽全身的力量,一脚将儿子踹翻。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寨子里的事,还要由你撑起来!”胡大裕声色俱厉。
胡廷义呆坐在地上,只是流泪,却不敢违抗父亲上前。
“牵我马来!”胡大裕唤道。
一个喽?将马牵过来,胡大裕接过缰绳,扶着马向院门外走去,众人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走道来。
到了外面的小广场上,胡大裕吃力的爬上马背,扫视了众人一圈。
“各位兄弟,这里本就是我们祖祖辈辈住的地方,官府虽然凶恶,也只是搜刮些个钱财,从来没有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从前,鞑子来过一次,老辈子说他们多么凶恶,那只是传言,我并不怎么信,但这一次,这些天杀的鞑子又来了,他们只管杀人,杀人!狗鞑子这是要将我们汉人断根绝种啊!我胡大裕一介草莽,不在乎他什么夷夏之防、胡汉之分,但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百姓,又传给我们瘟病,害死我老婆和女儿,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说到这里,胡大裕情绪激愤,抖动着身子剧咳起来。
寨子里有不少人是为了躲避鞑子的糟蹋而新近投来的,他们的亲友有不少就是被鞑子祸害的,听了胡大裕的话,思绪被拉到了遥远的远方,脸上满是悲愤之色。
胡大裕一边咳着,一边伸手止住众人近前,好长时才停下咳嗽,直起身子。
“传令给十三寨的弟兄,寨子里凡是得上瘟病的兄弟全跟我走,坐在这里等死也是死,便跟我去与鞑子拼命!鞑子不是传给我们瘟病么,我们便十倍八倍的传回去,让他们也偿偿得瘟病而死的滋味!小义,你要率着太行十三寨还好好的兄弟,不分白天黑夜的袭扰鞑子,鞑子自恃强横,不是要杀光我们么?我们便要十倍八倍的杀回来!”
“锵锒”,胡大裕抽出刀来,刀锋的寒光仿佛与他化作一体,凛凛的目光扫过众人,“以命抵命,血债血还,天经地义!苍天不与公道,我自去与鞑虏讨来!”
“以命抵命,血债血还!”
凌利的刀枪、攥紧的拳头如林而立,愤怒的杀气直冲云天。
栾城西部,?河上游的,傍山依水的一个小村子,名字很土,唤作官道坡,村里的房屋已经被大火烧过,只剩下土砌石垒断垣残壁,焦黑的废墟中突?的安扎着一顶顶雪白的蒙古毡帐,这是游荡的蒙古散骑的临时营地。
俺答在真定被杨守谦据着滹沱河阻住了去路,相持半月,不得进展。游牧民族的战争习惯以掳掠敌方为主,只驱带一部分牛羊为应急之需,没有专门的后勤保障,所以,自古以来,北方的游牧民族很难与中原进行持久战。山西今岁大难,蒙古诸部皆无所获,进入中原腹地后,俺答部与达剌部又承担西路主攻方向,预定与纥达会师明京,一路只管杀掠向前,由于担心沉重的物资会拖延行军速度,许多未来得及收拾的便都烧毁了,等到在真定受阻数日未能达到预期战果,俺答大军便不得不为给养发起愁来。
于是,俺答问计李天章,李天章道:“滹沱河为明军所阻,我军不习舟楫,一时难以渡河,只能依赖纥达汗呼应了。此战非短时能了,不如将大军现有的给养屯积起来,让士兵以千百为单位,分散劫掠,就食周边各地,以为持久之计。明军素孱弱,而兵力又寡,必不敢渡河来与我野战,可保无虞。”
俺答忧道:“虽说纥达已经打到京师,但我听说明朝的京城十分高大坚固,纥达又没带什么攻城物什,一时怎可攻破?莫非我们便在这里一直相持下去么?”
李天章乃道,“即便大军不得渡河,真定、顺德二府居沃野之地,扼天下之要,昔为石赵之旧都,经此一番杀掠,两府周边汉人或死或逃,余者尽皆顺伏,大汗坐拥数万悍勇,便立足此地为百世基业,又有何不可?纥达一路杀掠,困明帝于京师,虽未必能攻破,然明军主力己残,以大汗之力,扫灭诸逆,举族安居,谁敢莫何?若大汗据河北,达赉逊汗据河南,喀尔喀汉守山东,互为呼应,纥达汗虎居漠北,以为支援,这便是五胡乱华的旧例,残明退守南方,复如东晋故事,又能有什么做为呢?大汗居中,东以喀尔喀、南以察哈尔为臂膀,稳定根基,徐图发展,十数年后,喀尔喀困于东海,察哈尔乏于南明,大汗可背后一击,将其荡平,然后举天下力问鼎朔方,纥达亦可擒伏也!”
说到这里,李天章脸阴阴闪过一丝羞惭,旋即泰然,“王猛之辅苻坚也不过这是等功业,也不见得后人非簿!”
俺答闻言,目瞠口呆,脸上或明或暗,或喜或忧,良久,才迟迟道:“先生所说,果然行得通么?”
李天章信心十足的道,“大汗何不一试?即或不成,大汗退回关外便是,有九十九泉法典,纥达尚不敢吞并大汗留在漠北的余部。”
俺答又迟疑良久,才决然道:“自先生入我帐中以来,用计从没有不成的,我便听先生的,为我土默特部谋个前程!”
于是数万蒙古大军,除留下俺答与达剌的精锐各一万与明军对峙,其余诸部便化整为零,四散杀戮劫掠。
夕阳的余辉中,营帐中喧闹噪乱,胡语的笑骂时不时不时夹杂着女人的惨呼。营地里,几个哨兵懒散的晃悠着,明军大部分已被打败了,剩下的也都纥达吸引到京师去了,大明承平已久,民风文弱,百姓自发的几次反抗也都被轻而易举的消灭了,呈现在这些蒙古人眼前的只有汉人娇弱美貌的女子和予取予夺的财帛粮食,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夜渐渐的降临,河泽纵横的平原上慢慢的升起了雾,将月光笼罩的朦胧起来。蒙古人的营地中依然喧闹,周围一些黑色的影子在悄悄的潜伏着,他们借助着断垣残壁向蒙古人的营地靠近,并围拢起来。
“放!”为首的人一声令下,十几张弓箭射向了营地里的蒙古哨兵,同时,数百十火把从四面八方投向了蒙古人的营帐,火,呼啦一下便着起来了。
突遭袭击的蒙古人一下乱了起来。
“杀!”为首的人提刀当先向混乱的营地冲杀过去,整个营地里随后喊杀一片。
这个蒙古小部落只有二百多人,又多老弱,不甚精锐,而围攻者越围越多,达数倍之众。战斗很快呈一边倒的态势,遭到袭击的蒙古人很快垮掉了,首领被杀死,只有三四人凭着个人的勇武突出包围,仓皇逃往俺答大营。
俺达接报,大怒,急派其子辛爱率领三千骑兵由逃回来的蒙古兵带路前往官道坡。
将近官道坡,疾驰的蒙古骑兵骤然停下来,辛爱按住马辔,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其他的蒙古兵也都惊异不定。
空旷的官道上,静静的立着一匹马,马上端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一马一人,孤零零,但那种气势却像一堵墙将宽阔的官道挡的严严实实,面对着隆隆而来的蒙古大军,屹然不动。
大汉国字脸,留着一把络腮胡子。
“血债血还!”
他沉吼一声,双手按辔,一夹马腹,跨下的马嘶鸣一声,扬蹄向前奔驰。
马蹄清脆的踏在沙石路面上,“嗒、嗒、嗒”,一声声一在周围的空气中回荡。
一个人迎着数千的大军发动了冲锋。
“嗒嗒”,稀疏零散的马蹄声中,那大汉冲入了目瞪口呆的蒙古军中,他手无寸铁,他病弱单薄。
“霍”,大汉大喝一声,从马背上跃起,将一名尚未来得及拔刀的蒙古人扑落马下。
惨叫声中,那大汉双手紧抱着那蒙古人,一口从蒙古人的腮帮上咬下一块肉来,顿时鲜血淋漓。
砰然一声,两个人同时摔到地上,那大汉似是力气已经用尽,一吃痛,手便松开,那蒙古人再用力一推,向后滚了几步,便从大汉臂中挣脱,惊魂未定的躲在同伴的马后。
那大汉仰面跌倒,几乎喘不上气来,良久才挣扎着坐起,猛然抱住眼前的一名蒙古骑兵的腿上咬下。
那蒙古兵痛呼一声,慌乱的蹬了几下腿,却无法将大汉甩开,急忙拔出弯刀在大汉的后背乱砍几刀,眼见大汉血流如注,仍不能从大汉口中挣脱,越挣越慌,却反而立身不稳,被大汉拽下马来。
那蒙古人吓坏了,侧卧在地上,一只脚在大汉头上乱踹,一只手撑着身子直往后蹭,一手举刀在大汉身上乱砍。
周围的蒙古人都被大汉的举动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的在那里愣神。
“杀了他!”辛爱这时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怒吼起来。
周围的蒙古人也都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援助自己的伙伴。
待众蒙古兵将那大汉分开时,那大汉早已气绝,血肉模糊的不成人样。
“将他们俩个包扎一下,派一队人送回营地养伤!”辛爱脸色铁青,沉着嗓子吩咐道。面对这个疯子一样的大汉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官道坡,道:“都达,带你的百人队去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蒙古汉子应一声,便带着一队人向官道坡奔驰而去。
两个受伤的蒙古人己经简单包扎,被护送着离开大军,那死去大汉的尸体也被丢到了官道边的枯草丛中。
那名叫都达的蒙古人率部来到官道坡村口,只见村子里一片荒凉景像,远近寂静无声,看上去那些卑鄙的偷袭者已经溜走了。焦黑的街巷里横七竖八的散布着一些尸体,都是蒙古衣着,都达心中升恨意和怒火,他翻身下马,手按着刀柄,带着部下慢慢的走进村里。
他走到一具尸体前面,伏身检查了一下,伤口很多,黑乎乎的血肉模糊一片,这些都是他的族人、他的同伴,可恶的南蛮子竟然卑鄙的用偷袭的方式杀死了他们。
都达小心的绕过这具尸体,向下一具尸体走去,尸体伏在地上,他翻过来看了看,咬着牙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来平息胸中的翻腾的怒火,然后沿着的乱石垒成的低矮石墙向村里走去。
村子依山坡而建,巷道不足五尺,七曲八折,一路除了残壁尸体,没有半点生人的气息。
都达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也隐隐有些失望。
募然,耳畔风声响起,都达本能挥刀向声音的来源处砍去。
“?”一声,都达头上挨了一击,只觉眼前瞬时一黑,身子晃了晃。
木棒的力道并不很大,但都达还是被敲的有些麻木,眼前金星四射。
“卟”,都达感觉到自己的刀砍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一些热热的液体溅到了手上。
旁边一声惨叫,都达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的抱住了,接着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就好像被人咬了一口,没错,是咬了一口,而且是紧咬着又撕下一块肉来。
“嗷――”,都达痛怒交加,狂吼一声,扎挣着从木棒的敲击中回过神来,“砰”,又一声敲击落在头上,都达眼前又是一阵乌黑。
“砰、砰”,接二连三的木棒落在头上,都达晕过去了,在他倒下前的最后时刻,左肩的剧烈疼痛让他恢复了几分模糊的意识,他依稀觉得那个抱着他右手的人浑身是血,身体在慢慢变冷,还有一双充满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
后面的蒙古人见都达遇袭,纷纷举刀怒吼着冲上来。
不足五尺的巷道很窄,村子里的人用木棒、石头依托有利的地形,亡命的抵抗着,他们眼中没有生死,没有恐惧,只有凶凶燃烧的仇恨,他们无视雪亮的马刀,扑在蒙古人的身上,任由刀锋从腹中穿过、从背后露出来,然后紧紧勒住那蒙古人,狠狠的咬上一口,再也不会放松,然后带着笑容闭上了眼。
疯狂,如同野兽一般的疯狂,蒙古人看着这种疯狂,从脚底生出一阵阵寒意。冲出来的汉人才五六十人,他们看上去瘦弱无力,手中的武器仅仅是木棒和石头,但当最前面的十几人个蒙古人倒下之后,剩下八九十的蒙古人尖叫一声,惊慌混乱的向村子外逃去。
村子里的汉人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紧跟着在后面追赶那些逃跑的蒙古人,一直追出村外。
那些惊慌失措、手脚不灵的落在后面的蒙古人一被扑倒,便会有好几名汉人扑上去撕咬踢打。
逃出来的六七十名蒙古人连滚带爬的撞进了蒙古大军中,边躲边嚷,“疯子!疯子!”
辛爱气极败坏,眼见那些疯子一样的汉人继续向蒙古大军冲来,连声喝道,“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蒙古人急忙乱箭齐发,将正在追赶的汉人纷纷射倒。
一个坚毅的汉子身中七八箭未死,仍弓起身子,挣扎着向蒙古军爬去。
“唰”,又一阵箭雨,将他射成了刺猬,仆倒在地,但他仍未断气,下意识的抬起左手,向前,向着蒙古大军,当空吃力的抓着。
辛爱策马过去,一提马缰,马扬前蹄,“卟”,落在那汉子的背心,那汉子吐出一口鲜血,脸跌到地上,手缓缓的落在官道的尘土中。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带来丝丝的血腥?。
“重新搜搜这个村子,汉人格杀无论!”辛爱冷着脸下令道。
蒙古人四下散开,小心的向村子围拢。
“台吉,村子里再没找到南蛮狗,我们死了十一个,伤了十七个,那些蛮子只有木棒和石头,我们的人大多只是受了重伤。”一个蒙古兵向辛爱报告。
辛爱的心里笼上一层阴影,“我们在这里驻扎一晚,看看那些南蛮子耍什么花招。”
他举起马鞭指着河边,“就在那里扎营,那些受伤的人好好照顾。”
其实现在才接近中午,辛爱一边派人向俺答大营报告了情况,一边徘徊着等过了下午。
夜幕来临,渐渐到了深夜。
突然,一阵唿哨响起,几十个火把扔进了蒙古人营地,十几个靠近外侧的营帐烧起来。
“呜――”,号角响起,辛爱显然早有准备,数支骑兵从营地里冲出来,借着月色向那些偷袭的黑影追杀过去。
那些黑影仓慌逃走,蒙古人紧追不舍,跑出近一里路,看看蒙古人追近,那些黑影扑通扑通全跳进了河里。
暗夜无声,水波不动,蒙古人向水里乱射一通,只好悻悻而退。
次日,天蒙蒙亮,辛爱刚刚起来走出帐外,便见几个狼狈不堪的蒙古人跪在帐前,“台吉,昨夜我们在东面的营地被南蛮狗偷袭了,我们上百的族人全死光了……呜呜……”
辛爱大怒,向左右道,“点齐人马,我们去找南蛮子算帐!”
这时一个千夫长神情忧郁的走进来,“台吉,昨日受伤的那几个人伤势都加重了,变得很虚弱。”
辛爱皱起了眉,“怎么会事?不就是一点皮肉伤么?”
那千夫长紧张的道,“我看他们身上有些红斑,最近南蛮子有瘟病,他们会不会是被传染了瘟病?”
辛爱一阵心紧,眉头拧起来,“将他们留在这个村子里,不要与部落一起!”
那千夫长犹豫了一下,又道,“台吉,昨日有二人也受了伤被送回大营了。”
辛爱顿时急起来,“快报父汗!”
土默特部蒙古大营。
李天章神色凝重的走进大帐,“大汗,是瘟疫,昨日那两个人回来,就返回了黄台吉部营地,部落里都以为是小伤,并没有放在心上,谁想到竟是染上了瘟疫。”
俺答急道:“先生可有办法?”
李天章叹了口气道:“最好的办法是隔离,可是,两日来,探望人和照料的人不在少数,瘟疫怕是在黄台吉部里己经传开了,恐怕难以做到”。
俺答脸上忽明忽暗,良久才吃力的道,“将黄台吉部的营地与大营隔离!”
连续数日,不断有零散的蒙古营地在夜里遭到袭击,每次蒙古的援军赶到,袭击者都早已经撤走了,只留下一些得了瘟疫的人殊死抵抗。
但是问题不仅仅是这些。
“台吉,营地里又有人病倒了,跟那几个伤兵一样的症状!”
辛爱几乎要暴跳了,“不是己经将那些受伤的人赶出营地了么?”
“那些留在营外的人全被南蛮狗给杀了,并不曾回到营地。恐怕是前天受伤的人,已经把瘟疫传到了营地中!”
辛爱默然无语。
“台吉,还有,我们又有两支散部昨夜被袭击,援军过去也遭到瘟病汉人的抵抗,伤了几十人,首领有些下不去手,不知如何处理,请台吉下令。”
辛爱暴怒起来,“那些得瘟病的人不是手足无力么?那些部落是干什么的,竟被这样的人袭击?!受伤的人统统赶出营地,难道因为他的手软,想要将瘟病传给全部落的人么?!”
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沉重,说不出话来。
“都是这些南蛮人太狠毒!”一个部下小声的嘀咕道。
辛爱白了他一眼,无力的挥挥手道,“去报告给父汗吧!”
短短五六天时间,俺答受不了了,营地里已经病倒了六七千人,死去了两千多人,不仅仅辛爱的黄台吉部,各个营地都流行起来。
激烈的争吵声不断的从俺答汗的帐中传出来。
“我们不能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这里到处都是瘟疫,到处都是仇视我们的南蛮子!”辛爱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红着眼睛顶撞俺答汗,此次他的黄台吉部受害最重。
“就算我们返回草原,难道就能摆脱这可恶的瘟疫?只会把它带到我们的部落里去!”俺答的音量也加大了几分。
看着无言辩解的辛爱,他转头望向了李天章,“先生,你有什么办法?”
李天章犹豫了一下,道,“大汗,中原经过大旱和蝗灾,已经瘟疫横行,确实不是久居之地。北地天冷,虽然不能完全脱离这瘟疫,至少能减轻瘟疫造成的传播。”
一个念头从他心里闪过,如今的蒙古人,没有组织,没有制度,再不是成吉思汗那个纵横天下的时代了,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只知道杀人、抢劫,即使占领了中原,也无法建立统治,还是抢一票,见好就走吧!
俺答为难道:“若是现在回去,我怎么向纥达交待?”
辛爱激动的吼道:“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们的族人就会死光,也不用交待了!”
八月二十二日,俺答与达剌收拢土默部和鄂尔多斯两部部众,向西穿过无人防守的井陉、苇泽关,经平定、寿阳,绕太原北返。
(往年的冬天是我们行业的淡季,所以本打算在冬天好好静下心来写写呢,可是今年却分外忙,一直东跑西颠的在外地,前两天才从山西回来。长时间没有更新,向大家道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