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阿二”与炳华哥说话一直小心翼翼,也许与他政工职业有关,在用词上一直很严谨,也喜欢纠正别人错误的语法,总有一种“君临天下”的腔调,跟这位大部长一起聊天,经常让“憨阿二”不轻松。
其实,“憨阿二”妻子当年被劫车的事,上海战友大都知道,只因与春松首次见面,让“憨阿二”只能像祥林嫂一样,一切事情只能从头说来。
“1979年4月30日”,着实让“憨阿二”记忆犹新、铭心刻骨。也许过将近三十年后,当“憨阿二”回首往事,才有了一种人生的感悟,女友被劫也是命中注定,这是对“憨阿二”至诚爱情的考验。
1979年4月30日,对“憨阿二”来说是惊心动魄;而对上海来说,也是惊天动地。因为上海一直是全国治安环境最好的城市,每年都要刮上几次“十二级台风”,没料“玫瑰香奇案”刚被告破,又出现了“闹市区女司机被劫案”,能不让公安部门揪心。
那天晚上22点左右,在衡山路与桃江路口,一辆正常行驶的华沙牌小客车突然紧急刹车,刺耳声惊动了熟睡的人们。
夜幕下,小客车跳下一个黑色人影,他打开车左门,将头部冒着鲜血、伏在方向盘上的女司机往右一推,坐上驾驶位置,旋动了车钥匙,车辆就是点不着火,他试了好几下无效,便招呼后座一个小孩,顾不上拿走犯罪工具,俩人拔腿消失在黑幕之下,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这时,一辆大客车开到路口,见本公司的小客车停在路中,是复员军人的姚师傅便觉不对,跳下车前来察看,当他拉开了驾驶员车门,见女司机满脸是血,衣服全被鲜血染红,姚师傅这才明白,女司机被劫、并且命在旦夕。姚师傅一把抱起女司机上大客车,又招呼路人保护现场和报案,当他来到医院后即向公司调度室报告,闻讯而来的公司领导、保卫科长、车队干部全都赶到华山医院。
经过医生仔细检查,伤者头部有四个大伤口,均系利器所伤,经过医生积极抢救,女司机终于张开了双眼,守候的侦察员即向她询问案发情况,当她述说完毕,人又昏迷过去。案情已基本清楚,嫌疑犯特征是两个孩子,并被上车地点的站员证实,站卡上记录俩人去向是龙华。
这时,现场勘查情况报来,车厢里留有一把小斧头,车门拉手把、方向盘和斧头柄上均有清晰的指纹。
“79.4.30”即被立案,并挂上市公安局的头牌,一张搜捕大网在全市张开。
这天,“憨阿二”与女友一起上中班,第一差(第一车业务)到衡山宾馆接客人送外滩,来到海员俱乐部的服务站候客,巧遇送引航员到吴淞码头,来回一差(一个车次)就完成一天指标。也许那天差头(业务)特别顺,他进入延安东路第五服务站,又接了调度指派放“和平饭店”,送外国人到虹桥机场,最后又从机场接客送回“衡山宾馆”。
23点30分,“憨阿二”驾车回到服务站,当牌号为“上海---0061”的轿车慢慢驶入站点时,被守候在站门的奇民哥发现,一把将“憨阿二”拖出了车厢。
“憨阿二”犟一下肩膀,问:“三哥,做啥?”
“下车,下车,下车,先交帐,车子由我来停。”
“我是蒋老师的学生,公司一级司机孙老师对阿啦(我)在(都)是放行咯(的),你还怕我停不好车?”
“不是,蒋老师是老祥生,老法师,老先生,在晓得咯(都知道)。有啥话儿(什么话)好讲呢?要是我跟你讲了这桩事体(这件事情),再看你倒车跟(和)停放,不出洋相才怪了,不出洋相来寻我,还是让老阿哥帮你停放,啥人叫我是侬咯(你的)三哥?”
“三哥,出啥事体(事情)了?”
“跟我到华山。”
“夜道(晚上)还到医院,是侬脑子出毛病了(你脑子生病了)?,还是我咯(的)脑子出问题了?佬刮三咯(出洋相)。”
“侬(你)不要紧张,那个(你的)亲爱的,被坏人抢劫受了伤,现在了了(在)华山急救。”
“瞎讲百讲(胡说八道),早上还佬好咯(还很的),夜道(晚上)就进医院了?不要吓我,我胆小。”
“不骗侬咯(不骗你的),跟你讲,伊(她)是被歹徒抢劫了,听讲用斧头砍了脑袋,头部受了重伤,好了被自家人(自己公司的人)发现,伊啦小队的女司机在(都)到医院去了,我是奉了车队领导命令,等侬回来,啊啦(我们)上车再讲。”
“憨阿二”脑袋轰的一声,眼前一片白色:“三哥,侬瞎讲啥(你胡说),现在社会伽(很)太平,还会有人抢劫汽车,要抢啥个么事(要抢什么东西)?”
“案子还无么(没有)破,区刑队已上报市局,已经拿(将)抢劫案列为市重案,公司里也乱七八糟,女咯司机在(女的都)吓死了,啥个讲法在有(什么话都有)。”
“讲点啥?”
“还有啥个好闲话(没有好话)。先不要管这些,我们到了医院再讲,侬(你)一看就会明白。”
“三哥,我真不来山了(我真不行了)。老师从来无么(没有)人讲过,有抢劫案咯(的),啥人(谁)会想到,发生了了伊(发生在她)身上,算啥个事体(算什么事情)?”
“不哆嗦了,到医院。”
原来,奇民三哥与“憨阿二”是公司同期的学员,学员们自称“八路军”,伊(他)脑子活络(灵活),也善于关心他人,是一个热乎劲(热情)的人,不久刚被提拔为小队长,还兼了站点的安全员。
如今站里人出了大事,他当然格外忙碌,既要劝慰哭哭啼啼的女司机,还要安排人到医院照顾,只是“憨阿二”还没回来,能让他不着急吗?三哥驾车带“憨阿二”到了医院,俩人直奔向急救室,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她,紧闭着双眼,头上包扎着白纱布,“憨阿二”即流下了泪水:“嗳,醒醒,我来了。”
“憨阿二”的女友张开了双眼,挪动了小嘴说:“你来了?”
“我刚刚晓得(刚知道),是三哥送我来咯(的)。那能一桩(回)事体(事情)?”
“两只小赤佬(两个小孩子)。”
“伊啦做啥(他们做什么)?”
“伊啦(他们)从大世界(服务站)要车到龙华。我想正好到龙华下班,问伊啦(他们)有钞票(钱)吗,伊啦讲爷娘会给咯(他们说父母会给的),无么(没有)想到到了衡山路,我头上像触电一样,就啥个(什么)也不晓得了。”
“啥人救你咯?(什么人救你的)?”
“公司大客车场的姚师傅,要是无么伊(没有他),我也见不到侬(你)了。”
“要好好谢谢这个救命恩人。”
这时医生跑来,问“憨阿二”:“侬是伊咯男朋友(你是她的男朋友)?”
“对!”
“伊咯面孔啷有啥变化(她的脸有什么变化)?”
“好像面孔歪特了(脸歪了),眼睛、嘴巴,全部歪特了(都歪了)。”
“伊(她)是半边脑部受伤,脑壳被击碎了,伤口佬深咯(伤口很深),缝了有十多针,现在用激素治疗,想办法纠正过来。”
“医生,侬要拿伊(她)救好。”
“侬(你)跟我出来一下。”
“憨阿二”的女友说:“医生,有啥闲话(什么话),侬(你)可当了我面讲,我能挺住。”
“(你)要有思想准备,可能要进行手术,脑壳碎了,会压迫神经,面孔歪(脸歪)会纠正不过来。”
“啊?我不要手术!”
“憨阿二”对女友说:“你要听医生,好好放心治疗,就是将来面孔(脸)歪了,我也不会放弃侬(你)。”
“侬(你)想办法,接阿啦娘(我母亲)来,我想伊(她)。”
“好咯(好的)。”
“憨阿二”坐三哥的车来到女友家,上三楼敲门听到应答,是未来岳母见女儿没回家,就睡不着等待,开门见“憨阿二”到来,预感不对,便问:“侬那能来了(你怎么来了),阿是阿啦(是我)女儿有啥事体?”
“有眼(点)事体,那(你们)跟我到医院去一趟。”
女友妹急问:“阿啦(我)阿姐出事体了?”
“伊,伊,伊(她)。”
“有啥讲啥(有什么讲什么),不要只会得讲伊(不要只会讲她)。”
“伊(她)被人打伤了。”
“被啥人(什么人)打伤了,情况那能了(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不晓得是啥人(还不知是谁),伊(她)在医院抢救。”
“伤了那能(伤得怎样)?”
“头啷相被敲了几记(头上被砸几下),出了较惯血(很多血)。”
“憨阿二”女友的母亲说:“怪不得我困不好(睡不着),头啷相像被人敲了几记(头上像被人打了几下)。”
“那(你们)不要急,现在跟我到医院,车子就在下面。”
“憨阿二”未来岳母哭丧着脸,说:“到医院,伊(她)到底被啥(什么)人打了?”
“憨阿二”答:“是碰到了触霉头咯(的)事体,伊(她)是被坏人抢劫车子(劫车),伊现在最想看到那(她现在想见你们)。”
“咯么(停顿语),坏人捉牢了么?公安局做啥事体咯?那能好让伊逃脱了(怎么能让他们逃走了)?”
“坏人长了那能咯(的)样子也不晓得,但基本情况已经晓得了。”
“走,快点走,到医院。”
“憨阿二”扶着未来岳母下楼梯,坐上小客车来到医院,见自家父母和弟、妹都在急救室。
小妹阿丽拿着血衣,对“憨阿二”说:“阿哥,衣裳啷在是(全是)血,要是抓牢这只赤佬(这个坏人),枪毙特伊(枪毙了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