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阿二”对家里事兴味盎然,每次见到七爷叔(七叔)都要打听一番,了解家庭发生的往事,并相信他一定知道,就是真不知道了,也能通过他的精灵脑子分析出一线索,从而得到基本答案。
“七爷叔,我有一点搞不明白?”
“小鬼(对小辈的亲热称呼),我晓得哝(我知道你)在想啥,有啥(什么)不明白,我看能不能解答。”
“就是大家都在讲三姆妈(三姑妈)有黄货(黄金),她不是一直很穷,哪里来黄货?”
“这个就是问题的关键。也是大家觉得最大迷惑的事体(事情)。”
“难道她是一直哭穷?”
“不对,如果这样理解,就大错特错了。”
“怎么会?”
“我讲给你听。”
“憨阿二”对七叔说:“七爷叔(七叔叔),哝好(你好)声音响一点?你讲话声音一直牢轻(很轻),大家对你很有意见。”
“这也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一个指挥机关的大办公室,响了要影响别人,没有办法了,是在部队养成习惯,改不特了(改不掉了)。”
“好了,你就讲么(你就讲吧)。”
“憨阿二,难么(就是)我要真讲你是‘憨’了。”
“憨就憨了。”
七爷叔接着说:“哝(你)大伯伯死的辰光(时候),她(憨阿二的姑母)将屋里(家里)搬到了汇南街,讲是亲戚要汇集起来,住了一道(住在一起),走动起来也方便,其实她是生活困难,养了那么多的小人,花园洋房根本住不起。”
“我去过她的旧房子,是一套花园洋房。”
“这是哝姑父(你姑父)成了劳模的奖励,是政府奖励给伊(他)的房子,房子牢好的(很好的)。”
“我只觉得房子跟伊(她)是不配的,穷人往洋房,摆啥(什么)阔气,原来是这样的。”
“这种洋房的房钿鬼(房费贵)。”
“是得,在文革前,有人看上阿啦(我们)房子,要进行对调,人家是70平方,我娘不肯。伊(她)讲,这里房租,每月只有4元4角,要是换了洋房,房租费是10元。别看只是多了5元6角,对一个人家来讲,就是住了两套房子,还有那(你)四个小人读书费用,吃穿用,那(你)爷身体又不好,要用好药,吃补品,工资还难以拿全,还来得(特别)喜欢交朋友,弄得屋里(家里)月月空,全靠了我每月90元,养活一家门(一家人),亲戚朋友也多,门头也大,开销更大,平常过日脚(日子)还可以,要是碰到事体(事情),人情不是债,一分也不好少的。”
“那妈(你妈)讲得对。”
憨阿二讲:“当小人(小孩子)大了以后,她就后悔了,房子问题成了一大灾难,弄了一桌堆(挤在一起)。”
“对,那(你)屋里(家里)房子是困难。但要计算起来,六个人40平方,一个人也要将近7平方,根本不算困难户。但是,那(你)母亲气量就是大,每次我回家探亲,只有住到那屋里(你家里),我都跟阿哥闹反了,彼此都不往来。”
“阿啦一直欢迎哝(我们一直欢迎你)。”
“伊(她)都让出楼上的房间,给我这个小叔子和你婶婶蹲(住),虽然只有一个月时间,但那(你)娘就将小人(小孩子)送到娘家。就是那(你)八爷叔来到上海,他也不去‘顺德里’大房子住,也是来到那(你)屋里蹲(住),吃、喝、用,还要带上一帮狗肉朋友一道(一起)来吃,算过像(就像)在自己屋里一样,还不付一分铜钿(钱),来了还不带礼物,讲自己没有这个习惯,兄弟道里(一起)不讲究,根本不懂规矩。”
“是的,一次,伊(他)还介绍人来,是一对小夫妻度蜜月,就住了阿啦(我们)屋里,白吃白蹲(白吃白住),害得我只能住到阿姨屋里(家里),不晓得(不知道)阿啦屋里(我们家)欠了伊(他)多少债。”
“这桩事体要从你结婚讲起,因为家具计划供应,要凭结婚证明登记,伊(他)就大拍胸部,讲木头由伊(他)负责,保证全部运到上海。”
“当时,我还以为是伊(他)算送的礼,后来才晓得是哝(你)出得铜钿(钱),连得运费也要算你的。当时我心里还感激他,总算无么(没有)白叫八爷叔(八叔),我娘跟我一讲事体(事情),我才终于明白了。”
“这个不谈了,那妈(你妈)还不是为了那爷(你父亲)的面子,所以没人可以讲那妈(你妈)坏话。这点,八弟是讲了真话,所以我们兄弟之间,都很尊重她这个嫂子,其他的就免谈。这种人真是太少,我到自己阿姐屋里,给她送了东西,给了铜钿(钱),连一杯茶也吃不到。”
“我晓得(我知道)八叔一直是讲我娘好的。”
“他能说不好吗?要讲不好是无么(是没有)良心,他工厂内迁到江西,每次都是那娘(你母亲)给他寄包裹,他也不客气,还要开出清单,要这个要唉个(那个),对那娘(你妈)从来都是只开空头支票,从不付一分钱。”
“七爷叔,可我每次见他到我家,一直听他说,只认嫂子,不认阿哥。”
“他这个人,就是耍嘴皮还行。哄人最来山(最行),到那里说什么话,要是到了老三、老四家里,还不是一样在说。他也知道我们之间不来往,他讲了,也无么(也没)人传,所以他很放心地吹牛。”
“为啥,我的姑母死了,伊(她)三个女儿的手上、头颈里都是黄货,鞋里(那里)来的?跟伊啦(跟她们)的经济条件不相符合。”
“哝(你)姑母搬到汇南街后,一直到阿嫂屋里,陪伊(陪她),一直到伊(她)死。”
“憨阿二”接口说:“这桩(件)事体(事情)还是我复员回来,晓得的(知道的),当大伯母不行时,邻居还是只叫我娘,讲‘六弟’媳妇好良心,结果是我娘为伊(她)送到医院,最后为伊(她)送终,领养女儿是做医生,却不救自己娘,在屋里拼命翻么事(东西)。”
“毕竟是领来的,没感情。”
“好了,姑母讲是为了阿嫂守灵,天天吃住在大伯伯屋里(家里)。我娘讲,伊(她)是要抓紧辰光,楼上楼下忙不停。还讲旧衣裳(旧衣服)要烧光,摸遍了袋袋(口袋),伊(她)想财产没有分到,这次机会牢好(很好)的。没料,被二层阁的四兄弟看在眼里。当初,俩人都要分家产,最后,大概是分不均匀,结果吵了出来。”
“老早人(过去的人)是喜欢藏黄货(黄金),而那(你)大伯伯与四弟住贴隔壁(一墙之隔),窗子一开,是可以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憨阿二”明白了,说:“难怪。”
“看在大阿哥面子上,我们都参加大阿嫂的追悼会,那(你)姑母哭得坐在地上,挥手挥脚(手舞足蹈)的,哭得牢结棍(很厉害),估计伊(她)是拿到黄货(黄金)。”
“都是为了铜钿(钱)。所以,伊啦(他们)以后不来往了,本来是统一战线的战友。”
“人要钞票做啥,够吃够用就可以了,钞票多了只会害人,亲兄弟都可以当仇敌。”
“人为财死。”
“那(你)姑母拿到的黄货(黄金),想不到还是被女儿拿走了,儿子一点没得到,所以才吵了架。”
“因果报应。”
“所以对钱财要看轻,不要动不动,把自己变成一钿不值(一分不值)。”
“七爷叔(七叔),四伯伯拿能了(怎么样了)?”
“听讲死了。是脑冲血,与那(你)大伯伯一样,八弟也是这个毛病,也死了。最后兄弟还不能见上一面。”七爷叔说着有点伤心,声音也弱了下来。
“七爷叔,这能讲(这样讲),你们七个兄弟、一个阿姐,只剩下我爷(我父亲)和你了。”
“严格来讲,上一辈还剩了哝(你)二姆妈,四伯母和哝(你)的七婶。”
“我对四伯的长子很有好感,他对我爷(我父亲)不错,他的儿子经常到我家,叫我爷叔(叔叔)。”
“其实,都是老一辈的恩怨,怨怨相报何时了,希望那(你)这一辈能够来往,你最好打听我四嫂的情况,有机会能见个面,她人不错,是在佘山的好人家,比起我四阿哥(四哥)好。”
“我也是真想不通,国民党与共产党打了几十年,最后还要进行联系,为了中华民族共同利益,进行大陆与台湾的政治沟通,那(你)们兄弟之间,就要老死不相往来,啥个道理,搞不明白?”
“气量问题,肚皮功夫不足。”
“看来当兵与不当兵,就是不一样。”
“好了,这件事不讲了,给你介绍的老师,他给你来信吗?”
“艺术家就是不一样,他给我寄来了好几张画,都是精品,伊啦(他们)叫我卖脱(卖掉)几张,我不肯。老先生的书画是‘世艺会’给他定价,是200美金一尺,每张都是三尺,四尺,我怎么啥得。我上网总算晓得,他是世界名人。”
“他明年八十大寿,可能的话,我明年带你见他。他是我气象学院时的战友。我们每年都要战友碰头。”
“七爷叔,下次我给你讲阿啦(我们)屋里,文革当中的情况,阿啦爷(我父亲)憨是憨的没有再比伊(他)再憨的人。”
“文革中,实际人也是头脑发热,失去了理智,那爷(你父亲)只是想表现自己是最革命的,想不到苦头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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