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阿二”的七叔是个记性特别好的人,对家中发生过的重要事情比较清楚,而且还有较强的分析和判断力,这是由他职业性质决定的。
“憨阿二”总能通过七叔嘴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对于七叔这个革命军人、又是中共党员,他的说话往往可信度高,远比起“憨阿二”的父亲来得客观,因为在家庭感情处理上,他在部队服役与家人接触少,有点像旁观者清一样。
一天,“憨阿二”来到七叔家的新房子(新居),便问起家里的一些事,这一问便打开了七叔的话闸。
“七爷叔(七叔),我们这个大家庭,怎么会四分五碎的?兄弟们会老死不相往来,只有你和我爸才有交往?要说这个大家庭,就有几十光人(几十人),一起坐下来,就要摆上好几十桌。”
“阿二,我们这个家是说不清、道不明。
“怎么说不清,道不明?”
“还不是为了钱!在你大伯死的时候,他们打电报让我回家,说家里有急事,是大哥死了。那时我是可以探亲的,就向部队首长请假,因为有重要战事,所以部队没批准。
我虽然心里有遗撼,总还觉得还对得起大哥。因为,我在部队学院学习时,我都让他到北京玩,让他见到了外面世界。我为什么没能回家奔丧,主要是担任气象预报,所以只能以国家利益为重,国家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事再大也是小事。”
“军人当然要以国家利益为重,这叫精忠报国。”
“后来,当我能回家了,见到了一切,我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发生什么?”
“兄弟之间为了股息和家产,都吵了起来。而且我们这些兄弟脾气都坏,动不动就要拍桌子,瞪眼睛,吹胡子。这不,上次你八叔女儿结婚,你的爷(“憨阿二”的父亲)为了送请柬的事,与他翻了面,俩人拍桌而散,就此到八弟死了,兄弟都不愿见上最后一面。”
“我的爷,就是这种脾气,这个脸比川剧翻脸还快。”
“其实,我们兄弟都这样,是一个娘肚皮(一个母亲的肚子)里生出来,差不了多少。”
“我妈讲,还是你的脾气最好。”
“我难得与大家见面,克制能力还是有的。”
“对股息和家产,你们是如此分战线的?”
“我与你父亲是一个意见,也许你爷(你的父亲)受了你妈的影响,思想也开始革命了,坚持不要分家产,也不要股息,全留给你大姆妈(大伯母),让她留着养老。而老八是中间派,他不表态,只是看别人眼色行使,是墙头草,随风吹,随风倒。老三和老四坚持要分家产,吵着要股权和利息,说店铺是父母留下的财产,兄弟人人都有份。”
“如果没有大伯的挽救和支撑,店铺还会有?家产早就没了。”毕竟“憨阿二”听父亲说起这事。
“就是讲吗。”
“你的二伯伯,也就是我的二阿哥,虽然嘴上不说话,心里也希望能分到一份,他毕竟生活上困难,一生都没安宁的时候。”
“二伯伯,是个老实人,他怎么会不安宁?”
“他是一个老实人,其实也是一只憨大(一个憨人)。跟你一样,是“憨阿二”。”
“我憨吗?”
“是有点憨,老早过去(陈年往事)的事还要打听,所以你父亲叫你‘憨阿二’。”
“他叫我‘憨阿二’,实际上他比我还憨,憨的让我们家从来没有平静的时候。”
“不说那爷(你的父亲)了。”
“还是说说二伯伯。”
“你也知道,二伯伯命也苦,早年是开电车,就是当当响的那种车。”
“有轨电车。”
“对!”
“他后来失业了,就到饭店帮厨,做下手(帮手)生活。到是还有吃的,饿不死。”
“我听父亲说,他有过几个老婆?”
“是的,他的第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小人(小孩子),因为有钞票的人家(有钱的人)要奶妈(奶娘),你二姆妈(二伯母)长得漂亮,人也清爽,奶水也足。没有想到东家,因为老婆养了小人,没办法做事梯(性生活),就动了她的坏脑筋(动机不良),结果她做了人家二房(二奶)。”
“她的小人呢?”
“二伯伯一生气,就将小人送进了育婴堂,他当时又没生活(下岗)。所以小人是死还是活,都不晓的(不知道)。”
“后来寻了没有(找了没有)?”
“等到你二伯伯后悔时,再到那里找儿子,小人不见了,估计被有钞票人家领养了。”
“看来小人还是有福气的。”
“如果到了好人家,说明小人是有福气,如果留在里面,肯定死了。因为育婴堂里天天死人。”
“二伯伯好像是生儿子的命?为啥不把儿子送给大伯伯?他不是生不出小人?”
“曾经想过,但没有做。大伯伯只担心二阿弟(二弟)抢他的家当(财产)。”
“二伯伯后来又结婚了?”
“对,就是第二个老婆,说明他桃花运好。”
“结婚后,他又养了一个儿子,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阿哥,因为你二伯伯工作老是没有着落(没有找到工作),东奔西寻的,毕竟是在旧社会里,他的心情不好,夫妻俩人经常吵相麻(吵架)。”
“吵出事情来了?”
“对,你二伯伯就不愿意回家,成天在外赌,想做发财梦。”
“赢了?”
“赢啥东西(没赢)。结果人家上门讨债,他逃到了杭州,你的第二个二姆妈(二伯母)就上吊了。”
“死了?他伤心吗?”
“当然伤心,他也十分后悔。老婆死了,小人就整天跟着坏人白相(学坏),结果成了一个冲皮夹子的人(小偷)。”
“送劳动教养了。”
“那时已经新旧会了,社会风气也好起来,只要捉牢(抓住)小偷,就是送劳动教养,一去就是多少年,我都不知道他长得啥个样子(什么模样)。”
“二伯伯又讨老婆了?”
“对,现在这个老婆对他最好,只是因为老公死了,带了两个小人到上海,你二伯伯也不嫌比(不嫌弃),就当自己小人一样。”
“小儿子是他与现在老婆养的?”
“是的!”
“现在好了?”
“对,你二伯伯,现在生活上有人照顾,工作也有了着落(工作安排),一生奔波,总算安定下来,但是阿啦(我们)这个人家,都爱赌,人人都会白相(玩)麻将。你爷爷(祖父)、阿奶(祖母)、大伯伯、二伯伯,三姆妈(三姑妈)、四伯伯、还有你的爷(憨阿二的父亲),八弟,全都喜欢赌,我虽然也会白相(玩麻将),但我从不上桌赌。”
“所以你是最革命的。”
“我天生不喜欢,你爷(憨阿二的父亲)最起劲,为了这件事,你娘(憨阿二的母亲)还把你爷(憨阿二的父亲)关在门外,不许阿姨(保姆)开门,你爷就在阿姨床上睡一觉,让她到外面守门,还不许她告诉你娘(憨阿二的母亲)。”
“七爷叔(七叔叔),你是那一年当兵的?”
“1951年,是我在学校报名的。家人都不晓的(不知道),一直等到喜报送上门,他们才知道。”
“你还读书,读中学,比阿啦爷(我的父亲)要好,他只有高小学历。”
“所以,我一直感激大阿哥。他为了让我继承家业,只让我一人读书,讲我是做生意的料(做生意的人才),我是靠拿奖学金读完了小学,考上重点中学,可是中学费用大,学校周校长是个好人,他看到我读书认真,免去我学杂费,使我毕了业。”
“你慢结棍(好厉害)。”
“这时,部队要招城市兵到空军部队,周校长为我作了推荐,其实上我也想当兵,离开‘小业主’家庭,因为人思想革命了,认为家庭是个剥削阶级,要脱胎换骨。”
“没料,你成了家中唯一参加革命的人。”
“我是有翻身感的,原来屋里(家里)最困难的是没米,大伯伯让你爷,我和八弟去七宝背米,要经过几道封锁线,都是炮楼,探照灯,一被发现就是死人,活活打死了。”
“有死人吗?”
“顺德里,就有一个人,我们一起长大的,他就在通过封锁线时,中了一枪,结果被狼狗咬死了,人也找不到了。”
“说明你们三个人老活落(很机灵)。”
“当然,要不我差一点就要跨过鸭绿江,都在江边待命,如果过了鸭绿江,就是享受离休待遇。”
“还是没过的好,我娘舅(憨阿二的舅舅)在海军船上,经常要出海执行任务,让我娘经常担心,毕竟是她的二弟。还有我刚当兵时,发生了林彪自我爆炸,为了战备需要,要求将不是部队的东西全部寄回家,娘捧着为我编织的毛衣和东西,眼睛里全是眼泪水。”
“让你也赶上了。”
“那时太紧张了,像苏联人要打进来一样,一级战备,飞行员都在值班室待命。我还好,在营部当文书,跟在营首长后面,不用剃光头,还背着手枪,老神气(很威风)。”
“你晓得,我比你早当二十年兵。”
“对,你是老兵油子。”憨阿二对七叔开玩笑地说。
没料七叔也回了“憨阿二”一句:“你是新兵蛋子。”
“七爷叔,你是那年入党的,政审能通过吗?”
“我是53年入党,54年提干的,那时还没有你了。政审只要历史清楚,本人与剥削家庭决裂,表现好就可以了,只是我比别人入党要晚,考验时间长,要不是立了三等功,还要拖上好长辰光(好长时间),我是从军队气象学院毕业,到部队直接就是尉官,每月70元工资。”
“我爷(父亲)好像也是70元,还是我娘工资高。听我娘(母亲)讲,她的工资是按拿了超产奖标准定的,90元。所以让我爷(父亲)总是抬不起头,总觉得低了我娘一等。”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