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一个人,人称“马大夫”,其实他也不是真正的大夫,只因他家祖上是在药房里抄药方的,外人都说他手里有祖传的一些老方子,他自己也说小时候识字就是看的药方。不过,他本人看上去实在是太市井,一口滑地不行的京片子,看人又总是挑着眉毛用眼角夹人,然后一只手永远举着香烟,而且关键是他的老婆外带女儿,哎呀,对不住观众了,怎么看也不像日常有丁点保养的样子。即使他家祖上是抄药方的,也不至于灵过药房里的医生吧,况且,药房多去了,普通一家药房哪里那么多的神奇秘方。不过马大夫平常不好找,没有固定出没场所,一见面总是说:“哦,最近在一家酒店里给南方来的几个老板调理调理身体。”听上去行情不错,而且马大夫确实不是枉得虚名。我家里有人有回发高烧,快半个月不见好,吃什么药都不管事,西医说再这么下去实在危险,容易引起白血病。赶紧把马大夫请来,他并不作声,先盯着看病人的脸,上下打量,然后一边听人讲述,一边闭目拿脉,偶尔问一两句,最后才掏出一沓横格信纸和一只软毛笔,这些东西他随身携带,一挥而就,正正式式竖着写了一服方子。照着去抓药,一服才十几块钱,煎了吃下去,才吃两服,人就精神了。拿他的方子,到药店里去抓药,配药的人都吓一跳,再三问清才敢给抓药,一边称药,一边说:“这年头,没几个人敢写这种方子。”马大夫的药确实是治病的药。还有一次,家里有人要动手术切瘤子,大夫说必须等血止住了才能开刀,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干净。只好再请马大夫,又是极其便宜的中药,两天就止住了流血。马大夫总说他就这么几手,但是见识过人都诚心叫他大夫,他的方子向来灵验,尽管他总说没作用再回去找他,二来他开出来的都是非常便宜的草药和中成药,即不难寻也不难伺候。
以前上班的地方,路口有家药店,常有老中医去坐堂,同事们说他能号脉知男女,但是他总是不肯定轻易说出口,每次我的那些大肚子同事都要提前想好了招数,再去套他的话。
“怎么样啊?大夫。”同事问,那老中医正在笑眯眯地把脉。
“不错,挺好的。”
“挺好的是怎么个好法啊。”
医生回答:“你想怎么个好法啊。”这时候,你要是说男或者说女,就都问不出来结果了。
同事说:“我和刚才那个人约好了,我就是看看我们能不能当亲家。”她还真想得出来。
“那好啊。”
“呦,我们谁是儿子,谁是闺女啊。”
中医笑了,“上边现在不让说这个,快别来捣乱。”
后来,那两个同事真是一个生了儿子,一个生了女儿。
我走的时候,马大夫还说他已经知道我的脉象了,将来我要是有个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打电话回去问他就行。马大夫不知道,加拿大也到处挂着中医的大匾啊,像他那么灵的大概没几个,吃不死人的肯定遍地都是。有个人,她女儿咳嗽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西医说不要紧,抵抗力慢慢会克服病菌的,但是她每晚听着女儿咳得睡不着觉,实在难熬。过了几天,见到她,问她女儿可好,她说:“好了,好了,都好了,吃了路口那个中医开出来的药,已经不咳嗽了。”我还佩服她半岁的女儿肯喝那么苦口的药汤,她说:“不用,很简单的,用雪梨炖川贝,用水煮就可以了。”嘁,这也叫方子啊?就快是地球人都知道了。广东人张嘴就说是雪梨,哪里是什么随便的梨都可以叫雪梨的,那得是专门的品种,再说温哥华哪里找得到,有亚洲的梨已经不错了。而且又不是平常的食补,等着止咳的,怎么能用水煮呢。找一只亚洲的大肚子梨子,隔一到两厘米的距离,把梨的尖头削掉,然后用刀把梨核整个挖去,放进几粒川贝和冰糖,最后盖上刚下削下来的梨盖子,用牙签扎住固定,隔水蒸四、五十分钟,放到室温就可以吃了。梨不要去皮,因为它的清热效果好,要去核儿,那是因为梨核酸涩渣子多,影响口感。如果有条件,加几瓣鲜百合,一起蒸,效果就更好了。但是咳嗽分好多种,这种川贝梨治的是热咳,吃了清肺解热,要是别的什么戗风咳嗽、着凉咳嗽之类的,吃了白吃。那个号称广州某医院的中医实在粗糙潦草,听说他有方子保生儿子,怎么看都像是个卖大力丸的。
我有一回,蒸了一只川贝梨给一个久咳不愈的白人朋友润润喉,他倒是被这美味打动了,说中医总是教人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西方人对此一无所知,我听了不禁对中医大加吹捧。在温哥华,除了中医,什么穆斯林医生、韩国推拿、印尼医生,还都有。我那个朋友竟然肯定地对我说,一个印度医生告诉他说中医是从印度医学里衍生出来的。啊,我肯定不相信,但是怎么反驳呢。西方人就是有这么毛病,先听到了什么就认为什么是真理。我左思右想,后来琢磨,可能是唐玄奘西天取经的时候,从古印度带回了一些有关医术的经书。但是神农尝百草的时候,印度那嘎干嘛呢,大家还不知道彼此呢吧,自大的民族真是无所不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