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界神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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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写作文,总爱立壮志“作为一个跨时代的青少年”,那时并不懂得其中真正的意义,只是引来充字数的。有一次去理发,我总不是很信任理发师,既怕自己说多了起误导作用,又怕人家肆意发挥得我一个月不敢上街,这患得患失的算盘被理发师还是发现了,小伙子自信满满地说:“我,一个生于八十年代,长于九十年代,学艺与二十一世纪的人,满脑袋就是与时俱进的思想,怎么可能把您这脑袋给弄成个出土文物呢。”他这么说,使我又想起“一个跨时代的青少年”来,我脑袋里的记忆总是有一个从简单到复杂的演变过程,要不怎么叫跨时代呢。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做饭烧得是煤糕,后来按了个鼓风机,就给我妈美得像过年一样,再后来,把灶打掉,通了煤气、天然气;还记得小时候去百货商店里买东西,天花板上拉着好多铁丝,一头连着柜台,一头连着收款台,售货员写好单子,用木头夹子夹到铁丝上,一甩胳膊,单子就到了收款台,商场里满是嗖嗖的声音,像武林高手在飞檐走壁一样;我还记得电视里刚开始有商业广告,一天同学打来电话,兴奋地说快去看那个“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她坚定地说钻石一定就是为女人而来的。

  等我参加工作的时候,才觉着钻戒开始流行了。总是有同事过来发喜糖,然后无名指上有意无意闪着耀眼的光芒,开会的时候,带戒指的人就可以低头转戒指打发时间,我也只能坐在那里无聊的转转圆珠笔。其实那些结婚的同事也不过才大我两三岁,但是一枚戒指显然已经把我们分为两个不同的部落,羡慕地我啊,多看一眼都会眼红的。有些话题,那个部落里的人她们自己交流,虽然不避讳我这样的小光棍,但是我也只有闭嘴听着的份。有一次,甲问乙:“哎,你那个是周生生的吗?”

  乙回答:“不是,谢瑞麟的。其实傻了,一点儿也不好,戴着老剐衣服。”

  甲马上响应:“没错,尤其是穿那种麻线勾得衣服,恨不得都勾花了。”

  乙说:“还有,洗手的时候一打肥皂,戒指上面的小爪还老藏肥皂,有时候手洗干净了,戒指上还戴着肥皂呢。”

  甲哈哈大笑:“你以为上次我那个戒指怎么丢的啊,就是洗手老摘,摘完了随手放哪儿都不知道了。”

  我心想的,干吗还摘啊,等我有了戒指,睡觉戴着,啃猪蹄的时候都不摘。说是这么说,但这话肯定对我起了作用,所以自己结婚的时候,只是一人买了一只素圈儿。而且颇有预见地把结婚纪念日刻在了后面,时间久了有时一恍惚还真想不真切了,当家的有时抢了先,笑我:“你看你,连结婚纪念日也要想想才说得出来了吧。”我答曰:“怎么可能,想什么想,摘下来看看戒指里面不就得了。”有一回,和一众同学在街上吃水煮鱼外带羊肉串和小龙虾,吃得满手是油,想喝可乐的时候,杯子都握不稳了,于是就伸手到一只茶杯里去洗手,就听“咣当”一声,戒指就掉进了茉莉花茶里,尚在单身的一个同学大声地说:“你不要了,给我啊!”

  新来了个同事,手指头上的戒指镶着足有半个指甲盖儿大小的钻石。别人悄悄说那个有半克拉大,我心想我的妈啊,那要是一克拉的钻石还不宽过那根手指啦。卖她那个钻石的人说,钻石保值,比方说,将来要是有了什么经济上的危难,珠宝还是会起到作用的,而且本身钻石它摆在那里,就是一种信念。可惜那个同事终还是不幸半路散了伙,钻石的价值还在,再见面的时候,她有时还会戴着那颗巨钻。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戒指上的磨砂全部被磨掉了,不知是汗水的腐蚀还是自然的磨损,有些斑驳再怎么清洗也洗不掉了,最后一次拿回到店里要去清洗,店员竟然一眼看上去没认出这是他们店里卖出过的戒指。可是即便这样,我和先生的无名指上还是没有那些老夫老妻无名指上的戒痕,可见戒指要等磨合到身体里,还是需要更长的时间。渐渐地,我也养成了说话时手里转戒指的习惯。有一天,我和同事说话,她兴奋地看着我的戒指,“哎呀,我就喜欢这种什么都没有又磨得乱七八糟的戒指。”她说结婚戒指本意就是要没有金钱价值只有纪念意义的戒指,这样的话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夫妻双方都不能把戒指拿出去换了别的用途,只能作为一个纪念存在,这样就能一直一直的留下去。

  我知道人脸会瘦、身体会瘦,没想到手指也会瘦。这么一大搬家后,不知为什么,吃的还是很多,人却骤然清瘦了很多,以致于戒指都搂不住了,无名指换到中指,右手换到左手,还是咣里咣当。我回国去探亲,刚到北京,先生来得第一个电话就笑嘻嘻地说戒指丢了。你看看,老妻前脚离家,老公后脚连戒指都搞丢了。我也不必多问了,要是能问出来,也就不叫丢了。过了半个多小时,先生又打来第二个电话,更加笑嘻嘻地说刚才盛米饭的时候,发现戒指掉到电饭锅里去了。还好,发现得及时,没硌掉大牙。戒指大到这个地步,三天两头地上演着找到失落宝藏的好戏。先生带女儿出去滚雪人,回来发现无名指上又是空空如野了,掉头就寻原路回去,漫天的大雪加上一地的泥泞,到哪里去找啊,肯定是白费功夫,但是不出去找,心又不甘,好像戒指就躺在地上冲他招手一样。终于还是失望地回来了,垂头丧气地收拾大衣,啊,戒指竟然掉在了手套里。先生埋怨我怎么不肯在戒指上为他绕些红线。像个小脚老太婆?我建议着要不给他找条链子,把戒指干脆当项链挂上得了。戒指还是咣里咣当地戴着,我有时想这要是个金的就好了,拿牙咬咬还能紧紧呢。

  我有个朋友,她先生兄弟四人的戒指就是用奶奶的一枚大银戒指打成的。前些日子,我们家先生的牙疾旧病复发,拔掉了金光闪闪的牙冠,牙医给了个小信封装在里面,说怎么也是贵重金属,自己保留吧。先生问我,怎么处理,我说留着吧,回头将来末末出嫁的时候可以打个戒指。先生信以为真,喃喃说好像不够,还得再添些金子才行。他原来为自己设计的遗言,就是拉着末末的手说:“千万别忘了,回头到爸爸的骨灰里把金牙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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