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一拍手，肃然道：“很好。事情其实也不复杂，总共两件事。首先，要拜托各位，弄到一种东西的配方、样品，以及由它衍生的几种武器图纸。”
来欣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文夫人道：“那是一种黑色的粉末，有人把它叫做‘火药’。”
“火药？”这下满堂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对，火药！”文夫人娓娓叙道，“大约几十年前，朱崖岛上就有人发明了火药。这种东西，爆炸的威力可以开山碎石，实在是一种战争利器。而且利用它可以制成多种新式武器。比如把它密封在纸壳内，绑在箭上射出去，就成能够爆炸发火的‘火箭’。将它装在密封罐子里，用引线点燃，就成为‘炸雷’。还有人试过用铜铁铸成一头开口，一头闭口的长筒，在筒底装上适量火药，再塞入球形弹丸。点燃火药后，燃烧的气体能将弹丸远远掷出，威力强过抛石机，操作却远比抛石机简便高效。此物被命名为‘火炮’。诸位这次的任务，就是弄到火药配方及一些样品。再搞到‘火箭’、‘炸雷’及‘火炮’的图纸，能有实物更好。尤其是最后那种‘火炮’！”
金遗沉思道：“在下明白了。不过问题是，谁有火药配方？”
文夫人道：“问得好。对于此物，我们的人探访已久，不久前终于弄明白，原来发明火药的就是‘朱崖七子’之一的雷啸祖先。当年雷老前辈发明此物后，余兴未尽，以之又造出上述种种犀利武器。雷老前辈一片仁心，考虑到时世正乱，一旦此物流传开来，人类更将陷入浩劫。于是将此物的配方严密封存，制成的武器全都销毁。只保存了部分图纸。他严令家中，不可使此物传世。只有当别人也发明这种东西，并且大规模使用，后人才能将图纸拆封，制成武器反击，免得世界失衡。
此秘密雷家保守多年。直到三年多前，雷啸的小儿子雷卷因醉心于奇器淫巧，私自拆开家族封条，弄出了与火药相关的种种东西，偷偷躲到一座山中别墅试制。此物这才重新现世。一个偶然的机会，本组织的情报人员得到消息，迅速上报。经过核查无误，本人才组织了这次行动。”
金遗疑惑道：“夫人神通广大，手下既有那么多能干的特工，这种事让他们下手就是。为什么要找上咱们这些生意人？”
各人也多有此疑，一齐看向文夫人。文夫人从容道：“那是因为此事关涉的方面太多。拿到此物是一部分，运出此物又是一部分。然后还要执行第二个任务，那就是：攻占朱崖！”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说搞搞火药，那还在情理之中。攻占朱崖，这个玩笑是否开得太大？
骑马来的那人也有点沉不住气，开口道：“夫人，朱崖虽然只是一个小岛，但人口数百万，财力雄厚无比。吕宋、大楚、大齐、大秦各强国直到海上巨枭、江湖帮派、名门世家、独行侠盗，全都在此落脚，势力错综复杂。光凭咱们这几号人，想独霸朱崖，实在有点儿戏。”
文夫人并未因此人的直言而发怒，只是从容答道：“光凭咱们的势力，当然是不够的。但如果背后有一个强国支撑，那就不一样了。何况咱们没必要凭武力攻占，只要弄得岛上大乱，楚国或者任何别的一国都不能从朱崖得到一文钱的财力支持，那也算成功。萧先生对这个答复满意否？”
来欣突然惊醒，失色道：“你，你是哪国的人？”
连听带看的卢权心中大乐。敢情这活宝到现在才弄明白，对方是代表楚国之外的某国势力。
文夫人一笑道：“这很重要吗？”
来欣手按剑柄，脸色铁青的说道：“我是汉人。虽然未必支持楚国，但至少绝不会支持北面那些蛮夷国家。赚钱归赚钱，出卖祖宗的事，我来欣是宁死也不做的。”
刘坚以下，在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似乎没人料到胆小贪钱，为人格调低下的来欣居然有这种骨气。守住门口的尉迟雷也没有立即动手。
姓萧的骑马大汉似乎有些惭愧，低下头讷讷了几句。金遗却怒目相对，大声骂道：“小子，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咱们朱崖人可不是陈霸先的奴才。朱崖也不是楚国领地。明明朱崖七子跟陈霸先有约定，咱们朱崖人不是大楚臣民，而是自由民。只要按章纳税，楚国就保障朱崖特殊地位，允许朱崖自治。可后来怎么样？楚国却在朱崖增设了六个县，环岛筑城、驻军，控制所有港口。各任长官飞扬跋扈，贪得无厌。私下巧取豪夺，还想尽办法插手朱崖内政，破坏地方自治。早晚有一天，朱崖会被老陈家霸为私产，不再有咱们自由生存的空间。”
谁也想不到，卖棺材的老金能说出这一番道理。刘坚连连点头，称赞道：“金兄言之在理。楚国破坏协议在先，咱们当然也就没有支持他们的义务。我说啊，不管楚国还是哪一国，只要支持朱崖自治，我就全力支持它。”
野山、王腾等人纷纷点头。姓萧的大汉眉头也舒展开来。来欣一时语塞，但随即怒道：“好，好，你们一个个能言善辩，我来欣是小混混，说不过你们。但我就知道一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陈家有不是，也是咱们自己人。总有协商余地。你们投奔蛮夷，难道是想做价比牛马的下等奴隶？”
文夫人突然接口道：“来先生此言差矣。我们大秦国的宇文氏，那也是黄帝子孙。与汉人原是一家。目前国内并无民族畛域，领兵掌权的柱国、大将里面，李虎、杨忠等汉人占了大半。从来没有另眼相看的。”
王腾接口道：“正是如此。再说就是朱崖岛上，那也是各族混杂。朱崖是所有热爱自由者的朱崖。朱崖七子里面就有胡人。来兄如此执着于胡汉之别，未免显得狭隘。”
来欣脸色涨得通红，大声道：“朱崖的胡人说汉话，守岛规，那当然是自己人。可那些北方掌权的胡夷，几时给过汉人公平待遇？秦国用了许多汉人掌权不假，可那些都是胡化汉人，大多出自鲜卑六镇，跟宇文泰从小玩泥巴玩大。那当然不同。何况关中都是汉人，鲜卑才有几个？不用汉人，宇文氏靠什么人参军打仗，种粮纳税？总之我绝不会给粗野无文的胡人当奴才！”
倒挂在檐下的卢权暗暗喝彩。来欣的为人他未必欣赏。但此人做人能有原则，已经很了不起。他弓起身子全神戒备，打算随时出手救他一命。
话说至此，尉迟雷果然沉着脸迈步向前。来欣右手用力握住剑柄，捏得指节发白，身子又开始发抖。但他强抑慌张，扬眉怒目，竭力不输了气势。
文夫人突然一拍手，阻止了尉迟雷。自己掩嘴轻笑道：“来大哥果然英气逼人，让小妹非常敬佩。不过我这里有点情报想要透露。大楚的开国皇帝陈法生已经病死。我们秦国刚刚放了陈昌回去继位。这时候应该坐上宝座。但能否坐稳，还很难说。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我想以各位的头脑，都能想得到。”
轰的一声，厅内突然纷乱。这个消息太重大，以致于人人都有些惊惶。众所周知，朱崖虽然几百年来都特立独行，但真正得到官方书面的确认和保障，却是在陈法生的手里。朱崖七子凭借对陈法生的支持，才为本地换来十多年的安生及大发展。可一旦陈法生去世，毫无根基的陈昌上台，恐怕北进势头不但立刻消解，楚国还要陷入旷日持久的夺位之战。朱崖会变得怎样？运气好的话彻底独立，抵制一切外力入侵。否则那就绝没有安生日子过了。任何一个潜在的争位者，都不会放过这块宝地的，一旦抓住，免不了杀鸡取卵。反过来其余人一定会全力破坏朱崖，免得对手得此巨助。
文夫人见了众人的惊愕，得意的续道：“所以当此之际，由一股强大势力一统全岛，主持将来的变局极为必要。大秦想做此事，当然是为自己的利益考量。但跟朱崖岛民的利益，却也未必冲突啊。”
来欣的手也不觉放开剑柄。他神色紧张的想了会儿，追问道：“此事属实？”
文夫人道：“朱崖的消息一向灵通。此刻恐怕连罗浮县令都已得知此事。各位稍加打听不难核实。老实说，要不是遇上这种变局，我们大秦连个出海口都没有，又怎会插手朱崖的事？”
来欣皱着眉头，再次问道：“那你们的利益何在？”
文夫人点头道：“这些年楚国侵占了大秦许多地盘。益州、梁州、荆州全都丢了。趁此良机，当然是要最大限度夺回失地。同时如果可能，那就控制朱崖，最低限度也要让朱崖独立。楚国没了朱崖财力支持，北伐的力度自然打折扣。大秦当然受益。”
来欣深吸口气，缓缓说道：“那好。我有两个条件：一，你们拿了火药武器后，不能用来对付楚国，只能用来对付齐国。二，在朱崖上不能搞大破坏，朱崖只能由朱崖人自己统治。可以不依附任何一方，但不能被秦国独占。如果你答应，我就加入你们。”
文夫人大喜，抚掌道：“有来大哥加入，此事必成。你的两个条件都不是问题。首先如果大秦用火药武器对付楚国，雷家就会对之解密。原本雷家就是楚国的武器供应商，还受封侯爵。楚国家大业大，跟楚国拼武备，秦国占不到便宜。我们只打算用这种武器对付北方蛮族以及齐国。至于灭齐一统北方之后，局势演化就不是我一介女子所能预料。那时我可不敢打保票。”
来欣凝重的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要不坏我的做人底线，我就可以接受。”
文夫人欣然道：“很好。至于第二条，那也不是大事，而且在我的授权限度之内。其实萧大哥也说了，要控制全岛，或者用武力压服之，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只要各位牵个头，提个倡议，让全岛联合起来赶走楚国官吏，不再为楚国输血就行。”
来欣脸色难看，长长的叹气道：“我也只能做到这样。祖宗有灵，请不要怪罪我这不肖子孙。”
刘坚等人纷纷安慰，认为他已尽到责任，而且这么做也是通变之举，并无过错。来欣点点头，伸出手来道：“好。就是这样，咱们是歃血为盟，还是签字划押？我来做第一个吧。”
当下众人再无异议。文夫人取出一份誓约，来欣以下各人依次签了字，打了手模。有此字据，一旦披露，那就是叛国大罪。众人再无反悔余地。
签约完毕，文夫人道：“盟约已签，任务已明，接下来就是执行了。为减少泄密风险，以后会面时间、联络方式等项我会一一通知到各人。”
随即她说了几种验证来使真伪的方式，便宣告散会。众人一一离去。王腾留到最后，等别人都走尽，他才对文夫人道：“夫人觉得来欣此人是否可靠？要不要……”他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文夫人浅笑道：“此人很有性格。至于可靠不可靠，形势比人强。此刻楚国陈法生一死，侄子陈?有能力，但是没名份。儿子陈昌有名份，但无威望，无实力。即使来欣一心向楚，投奔谁好？齐国皇帝是‘无愁天子’高纬，连几句话都说不好的小屁孩，只知信用身边奸佞，懂个屁的远略。再说来欣也不能投奔他啊。如此一来，来欣即使心有异念，又能做点什么？”
王腾想了想，拱手道：“夫人高见，属下不及。”
文夫人挥手道：“你的忠心我知道。下去吧。记得处理了车夫，还有所有得知张菁来此的知情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