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卧虎藏龙


本站公告

    (一)风云聚会

  “一剑笑轻侯”肖轻侯是个英俊的少年,束金冠,紫罗衫,腰上还束着紫金带,腰悬着长剑,剑鞘上的宝石闪闪生光,剑穗上悬着龙眼般大的一粒夜明珠。他长身玉立,神采飞扬,在四个青衣童子的峰拥中,昂然直入,一入客厅,双手微微一揖,一双明亮如秋水般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韩彻,缓缓说:“这位想必就是韩大少了?”

  韩彻脸上又露出一丝懒散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久仰!久仰!”肖轻侯嘴里说着客气的话,却是满脸傲气,一点“久仰”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等韩彻回话,已大马金刀坐在左侧,绝不再看韩彻一眼。

  知画大师已年逾七旬,须眉皆白,腰板却挺得笔直,仿佛不知人间岁寒,更不觉年华老去,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迸射出慑人精光,一颗光头大如斗,竟似装满了至高至深的人生禅机和奥妙佛理,就连言行举止,都充满了方外高人的味道。在他的身后,两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沙弥各自背负一具长匣,显然是字画之类的物事。

  “关东刀客”霍啸天身躯高大魁梧,身上一袭蓝袍洁净一如晴空,开口一句“俺”,闭口一句“俺”,乡音极重,走路时脚步缓慢而沉稳,仿佛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谨慎,又似他背上的那把斩鬼大刀实在太过于沉重,将他压得迈不开大步。他的面目本不可憎,但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斜斜地从鼻梁上划过右脸一直延伸到下巴,无端添增了几分狰狞,令人不敢逼视。

  走在最后面的是“铁扇门”门主铁飞花的掌上明珠铁扇公主,与众人远远拉开了一大截距离,目不他顾,孤芳自赏,仿佛不屑与他人为伍,丽质天生、惊世骇俗的美丽容颜如罩严霜,远在数丈之外,便令人深觉寒意逼人。

  “你就是江湖上传说中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的‘四绝公子’,又称江南第一才子的韩大少?”铁扇公主远远站在客厅大门之外,冷眼打量着一脸懒笑的韩彻,声音虽娇柔如黄莺啼鸣,却冷似寒冰。

  “不敢,在下只是一介终日无所事事的书儒,所谓琴棋书画四艺俱绝,那只是江湖上的朋友冠以虚名而已,不足为信。”在女人的面前,韩彻似乎从来都是谦卑有礼,“至于‘江南第一才子’之称,更不可深信,在下……”

  “行了,行了!”铁扇公主忙不迭挥手打断,蹙眉说,“一介酸儒,净说些让本公主厌恶的话。只要你就是韩大少,本公主就不虚此行了。实话跟你说吧,本公主此番前来,一不为听你弹琴吟诗,二不为看你写字作画,更不是和你说些废话套近乎!”

  “在下与‘铁扇门’素无交情,也无恩怨,不知姑娘是为了什么来找在下?”韩彻微微摇首,脸上笑意未褪,丝毫不以为忤。

  “少爷。”百灵忽然娇笑道,“只怕是‘铁扇门’铁门主久闻少爷大名,想要与你结为秦晋之好,所以吩咐铁扇公主亲自提亲来了。”

  “小百灵,不许胡言乱语。”韩彻回头狠狠瞪了百灵一眼,低声轻斥。

  百灵吐了吐舌头,低着头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铁扇公主也狠狠瞪了百灵一眼,脸色变得越发冰冷,沉声说:“江湖上传言,韩大少文武双全,本公主是来找你比武的。你划下道儿来,不必多言。”

  “姑娘只怕要失望了,”韩彻摇头微笑道,“在下从不与女子动武。”

  “这可由不得你。”铁扇公主口中发出一声轻叱,手中铁扇“呼”地一声迎风展开。

  “要动武吗?本小姐愿意奉陪。”唐心本来一向骄纵、刁蛮,眼见铁扇公主竟似犹胜于她几分,更加蛮不讲理,终于忍无可忍,挺身而出。

  “你又是谁?”铁扇公主冷眼打量着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的唐心,神色充满了不屑。

  蜀中唐门是颇有势力的名门正派,江湖上绝没有哪一个人敢对其存在小觑、轻视之心,唐心又是唐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女,在唐家堡中呼风唤雨、一呼百应,从未受过半点委屈,此刻被铁扇公主这般眼神打量着,好胜心立即被激发出来,冷哼一声,小蛮腰一拧,人已窜出。

  (二)比武

  “清风徐来!”

  铁扇公主铁扇轻挥,一阵夹杂着淡淡幽香的清风倏然拂起,扇沿如刀,切向唐心的喉咙。

  幽香扑鼻,唐心立即娥眉微蹙,张开小嘴“呼”地喷出一口气,冷笑道:“‘铁扇门’堂堂一个江湖帮派,竟也使用下三滥的迷香。”

  “咦!”铁扇公主倏地收扇而立,一脸惊诧地说,“你是什么人?怎么识破了本公主的绝技?”

  “扇中淬上乱人心神的迷香,不过是下流伎俩,算不上是什么绝技。”唐心轻轻晃动着手里的糖葫芦,悠然说,“说到下毒,蜀中唐门才是这方面的大行家,实话告诉你,这点小玩意,本小姐早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七岁之后就不再使用,你居然也敢拿出来让人笑话?”

  “你是唐家堡的人?”铁扇公主脸色一寒,沉声说,“如此最好,今日本公主就将你们一网打尽,倒省了许多手脚。”

  “什么‘一网打尽’?”唐心愕然一愣。

  “晚风习习!”

  铁扇公主再不多言,合拢的铁扇倏忽迎风展开,随手挥出,一阵香风徐徐拂过,如波浪般浮动,刹那间,竟将唐心的绿色衫子吹得鼓动起来。

  碍于唐老爷子立下的五大戒律,唐门弟子不便常于江湖上走动,唐心身为女子,平时更是极少出堡,涉世未深,临敌经验也是异常疏浅,此刻见铁扇公主手中铁扇招式怪异,一时不知如何拆招,不由得连退三步,顷刻间,已落了下风。

  “唐心小姐。”玉锦香忽然轻声说,“‘铁扇门’赖以成名的,是‘铁扇十三式’。因‘铁扇门’乃是女子所创,其功夫也都是以娇柔、舒展为主,讲究‘点、横、撇、捺、展、戳、切、斩’八字诀,收可作判官笔使用,专打人身各处穴道,放则如刀,扇沿之锋利斩金截铁,如摧枝朽木,必要时,也可作暗器使用,三十六根精钢所铸的扇骨便如唐门的‘子午追魂梭’一般,如烟花绽放,势不可挡。”

  “如此复杂多变的兵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唐心眨了眨眼睛,俏脸上露出种又惊又疑的神色。

  “小丫头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铁扇公主狠狠瞪了玉锦香一眼,目光中杀机陡起,“你还知道什么?”

  玉锦香虽不热衷于武功一道,但因为韩彻的关系,饱读各类书籍,加之聪慧过人,过目不忘,武林中的武功绝学无不熟记在心,纵然是少林、武当这两大门派的不传之秘,她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当下微笑着说道:“‘铁扇十三式’自第一式‘清风徐来’始,接下去便是‘晚风习习’、‘春风拂水’、‘秋风送爽’、‘风起云涌’、‘空穴来风’、‘无风自动’、‘风华绝代’、‘风情万种’、‘风度翩翩’、‘凉风有信’、‘风月无边’,最后一式是收势之招,也是最厉害的杀手:‘树欲静而风不止’!”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接着又说:“唐门功夫以暗器为主,不擅正面交锋,唐心小姐若无取胜把握,大可与对手展开游击之战,避重就轻,‘满天花雨’、‘孔雀开屏’等暗器手法都是这种兵刃的克星,唐心小姐不妨依婢子之言一试。”

  唐心咬了一口糖葫芦,摇头说:“我的暗器早已用完了,仓促之间来不及打造,这可如何是好?”她不待别人接话,忽然又嫣然一笑,悠然又说:“唐门的暗器功夫名满天下、独树一帜,只要手法练到了家,就算是一口唾沫、一根发丝都可当成杀人于无形的暗器,本小姐就以手中的冰糖葫芦对付你的铁扇也无不可。”

  铁扇公主贵为“铁扇门”门主铁飞花掌上明珠,年纪虽轻,但一身武功尽得其母所传,素来心高气傲、孤芳自赏,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此刻听唐心言语中隐含轻蔑之意,不由得粉脸勃然变色,娇叱一声,“呼”地,铁扇半收半张,一式“春风拂水”,刮起一阵凌厉的劲风向唐心劈头盖脸地袭至。

  唐心一个拧腰错步,向左掠出数尺,素手一扬,竹签上五枚糖葫芦一连串飞出,到得中途,忽如莲花绽放,分打铁扇公主身上五处穴道。铁扇公主随手一挥,铁扇一展,“秋风送爽”、“风起云涌”、“空穴来风”、“无风自动”接连使出,五枚糖葫芦立即被严密的扇风绞成粉碎,化为一片红雨,唐心也被迫得连连后退,呼吸急促。

  “八年前,‘铁扇门’起内讧,两大护法不服铁飞花执掌门户,联手攻击铁飞花欲待夺权篡位取而代之,铁飞花以‘铁扇十三式’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堪堪使到第九式‘风情万种’,连创两大护法。”玉锦香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二女之斗,悠然说,“铁扇公主与铁飞花虽不可同喻,但‘铁扇门’绝学的确不可小觑,想要破解‘铁扇十三式’,当在她使出第十二式‘风月无边’之前,先下手为强,制敌机先。”

  说话间,铁扇公主又已接连使出“风华绝代”、“风度翩翩”。唐心一边躲闪,一边还击,顷刻间已险象环生,左支右绌。

  “唐心小姐,快,快用‘孔雀开屏’。”玉锦香急声叫道。

  话犹未了,铁扇公主已使出“凉风有信”,唐心知道再也不能迟疑,急忙摸出皮囊中所有的冰糖葫芦扬手打出。七八串糖葫芦如流星箭矢般一起飞过,突又如烟花般四散开来,在空中布成一个红色光圈,就像是孔雀开屏般灿烂、绚丽,向铁扇公主一涌而至。

  铁扇合时长则一尺八寸,张开宽逾两尺九寸,一收一放间,便可作为盾牌使用,护住身上要害之处,但唐门发放暗器的手法独步武林,“孔雀开屏”更是其中重中之重,铁扇公主匆忙抵挡,终不能以一扇而蔽之,只听“卟”地一声,额头上中了一枚糖葫芦,隐隐生痛。她惊骇之余连忙向后飞退八尺,心下暗忖:“幸好只是糖葫芦,如果是枚真的暗器,怕不是一命呜呼了?”

  “啊也!小香。”唐心一声欢呼,拍手笑道,“我真的打败了她!”

  铁扇公主脸色铁青,狠狠瞪了神情悠闲的玉锦香一眼,冷笑道:“一个丫环就已如此深藏不露,主子想必也是技艺精湛、高人一等。”说着又狠狠地跺了跺脚,振衣而去,充满愤怒和仇恨的声音遥遥传来:“从今日起,‘铁扇门’必然倾巢而出、不留余力阻止你们前往唐家堡……”

  (三)书法VS剑法

  战事既歇,便再无热闹可看,众人重新落座,西门来风对唐心的暗器功夫连声称赞,对玉锦香渊博的学识更是推崇备至,末了又大摇其头责备铁扇公主目中无人、存心挑衅,又骂“铁扇门”无耻之尤……韩彻脸上依然露出懒散的笑意,只是低头品茶,并不随声附和;唐心因为得到玉锦香的指点,从而打败了“铁扇门”的高手,心下欢喜,对玉锦香无端地生起更多的好感,与她并肩而坐,窃窃私语,讨论武林各大门派的武功。

  “素闻江南第一才子韩大少琴棋书画样样俱绝,想来多半不是虚假之言。”“一剑笑轻侯”肖轻侯慢慢放下茶盏,慢慢长身而起,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慢慢地说,“在下自幼而长,也极其酷爱书法,历时十数载,自觉颇有所成,今日若得大少点拔,定可得益非浅,就请大少不吝赐教如何?”

  韩彻暗暗叹了口气,心忖:“刚刚走了一个铁扇公主,现在又来了个‘一剑笑轻侯’,生旦净末丑,个个粉墨登场,今日落入西门来风彀中,已是骑虎难下,脱身不易,只是不知这些人将会玩出何种阴谋诡计?”他生性随和淡定,虽身处困境心中却无惊惧,脸上更是不动声色,微笑着客套谦虚了几句。

  “大少,难得肖公子今日大驾光临寒舍,又是同道中人,彼此间多作交流也能让来风从中受益。”西门来风作为东道主,自然竭力附和,“来风这就吩咐童子去取文房四宝!”

  “西门先生,不必如此麻烦。”肖轻侯挥手阻止,目光流转,悠悠说,“自古以来,琴与剑一直都为文人所爱。在下素喜舞文弄墨,自知非才情出众、才华横溢之流,于琴技不具天赋,是以潜心学剑,但又觉剑与书法都是极具生灵之物,若能二者相融,或许还能推陈出新,创造另一番与众不同之意境,因此在下在十八岁之后,便不再持笔书写,弃墨宝而不用。”

  “肖公子还说‘非才情出众、才华横溢之流’,仅是这一番与众不同、妙想天开的说辞便已超脱前人所思所想,实在令来风敬佩。”西门来风脸上堆满了谄媚之笑,“听肖公子如此说来,肖公子对书法定然另有领悟,说出来也让来风开开眼戒、长长见识如何?”

  “在下这一想法本来不值一提,说出来更是贻笑大方。”肖轻侯环目四顾,脸有得色,“其实在下只是将书法融入剑法之中,以剑作笔,以虚空作纸,又以草书为招式,自创了一套‘草书剑法’,这套剑法使来如行云似流水,不受任何限制,既将书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又将剑法使得畅快难言,更将艺术与剑术熔为一炉,嘿嘿!”

  “高,高明,肖公子真乃绝世奇才,想人之所不能想,为人之所不能为。”西门来风连声称赞,“择日不如撞日,肖公子就在此处一展绝技如何?”

  “嘿嘿!”肖轻侯嘴角微掀,露出一丝得意之笑,“在下若是一再谦让,难免会被他人说是纸上谈兵、痴人说梦。也罢,在下就在各位高人名师面前献献丑吧!”他慢慢拔出腰间长剑,仗剑而立,微笑着又说:“书法实在是一种很玄奥的艺术,尤其狂草,书写者往往是充满激情,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下完成的,令人从墨迹中隐隐地感受到某种情绪。盛唐时期,以张旭为代表的一派草书风靡一时,它打破了魏晋时期拘谨的草书风格。把草书在原有的基础结构上,将上下两字的笔画紧密相连,所谓‘连绵还绕’,有时两个字看起来象一个字,有时一个字看起来却象两个字。在章法安排上,也是疏密悬殊很大;在书写上,也一反魏晋‘匆匆不及草书’的四平八稳的传统书写速度,而采取了奔放、写意的抒情形式。正如唐代文学家韩愈《送高闲上人序》中所云:‘张旭善草书,不治它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从草书焉发之。’张旭的狂草左驰右鹜,千变万化,极诡异变幻之能事,气势奔放,运笔无往不收,如‘锥划沙’,无纤巧浮华之笔。在下这一套剑法,就是依照其意其神所创,是为一首《山中留客》。”

  语声未歇,剑已舞动,果然是一首《山中留客》,但见剑走龙蛇,畅快淋漓,笔笔如铁划银钩。

  “山光物态弄春辉……哎呀!”百灵见那剑光飞舞,不由得诗兴大发,伴随着肖轻侯的剑势笔法轻轻吟哦,念到“辉”字时,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只见肖轻侯飞纵而出,剑尖一点,竟是直奔韩彻面门而来,剑势凌厉、狠毒,仿佛欲将韩彻一举而刺杀于剑下。

  (四)刀法VS剑法

  “少爷,小心!”随着一声娇叱,花解语已拔刀在手,纵身扑出,护在韩彻身前,柳叶刀随手一挥,迎向长剑。

  “嘿嘿!”肖轻侯一声轻笑,人已退出数步,剑光不停,一边舞动一边吟道:“……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语声中,竟又数次逼近韩彻,“点、拖、横、扫”之间,剑剑不离韩彻要害之处,却每每被花解语挥刀挡住,无功而返。

  “好剑法,好书法!”花解语脸罩严霜,冷笑道,“婢子也曾学过‘狂草刀法’,与肖公子的‘草书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斗胆向肖公子领教,还请多多指点则个!”

  “‘狂草刀法’?有趣,真是有趣极了。”肖轻侯脸色铁青,冷笑道,“姑娘小心了!”语声未落,剑已如泼墨般挥出,连划带画,写出了两个“隐”字,但书法却已与适才的《山中留客》大是不同,前者偏瘦如张旭所书,后者却是偏肥有怀素之风,剑法一经展开,热情奔放、豪迈恣肆,如飞鸟投林、惊蛇入草。

  “小语,这是张旭的《桃花溪》。”百灵舌绽莲花,语似连珠,“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花解语挥刀一拖,随即逶迤而下,点画连绵,划出一个“花”字,将肖轻侯的长剑封锁在身前五尺之外,接着又写了“自飘零”三字,攻守兼备。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百灵微笑着拍手说道,“小语,原来你写的是女才子李清照的《一剪梅》下半阙。”

  一时之间,客厅中刀光剑影,劲风四起,旁观者时而如同逼利剑之锋芒,时而又似肃然巍然、深有岩石压顶之错觉。但见肖轻侯的剑法顿挫使转,刚柔相济,千变万化,神彩飘逸,潇洒磊落,变幻莫测,状如惊世骇俗、风云激荡。花解语的刀法轻盈如风中柳絮,虽狂虽草,但不失法度,一点一画,皆有规矩。“狂”时一气呵成、始终一贯,保持着一种气势,满眼是意,无惜是非;“奇怪”之处又如游云千万朵,变幻莫测,出刀结体,不易捉摸,摈弃妍美,更无女子纤弱之病态,令人眼花缭乱,不知身在何处!怀素曾在《自叙帖》中言道:“奔蛇走虺势八座”,“寒猿饮水憾枯藤”。以“奔蛇”比喻剑法,以“枯藤”比喻刀法,最是贴切不过。

  片刻之后,一刀一剑同时一撇一捺,左轻侯写了个“边”字,花解语写了个“头”字,二人一触即分,“呛”、“呛”两声,刀剑同时入鞘。

  “承让!”左轻侯得意扬扬地向花解语拱了拱手,目光直勾勾盯着花解语衣衫左下摆,“在下侥幸赢得一招半式,惭愧惭愧!”

  花解语低头看去,只见衣衫左下摆衣袂残缺,隐隐露出一个“边”字,不由得暗暗长出一口气,随即嫣然一笑,淡然说:“莫非肖公子自以为胜算在握?那可未必,你看看你的胸膛。”

  肖轻侯一脸狐疑,垂目看时,不由得脸色大变,呼吸为之一窒,只见胸襟之上,竟不知何时结结实实地镂着“眉头”二字!

  “肖公子只刻一字,婢子却刻两字,依此计算,说‘侥幸’的人应该是婢子才是。”花解语笑吟吟地说。

  “这……”肖轻侯脸色瞬息数变,笑意已荡然无存。过了片刻,他对那四名童子狠狠一挥手,吼了声:“我们走!”竟不再看众人一眼,更不向主人西门来风辞行,悻悻然拂袖而去。

  (五)关东刀客

  顷刻间,偌大一个客厅突然变得哑雀无声。西门来风悄悄看了韩彻一眼,脸上神色已极不自然,悄然吐出一口气,又看了看“关东刀客”霍啸天;霍啸天目光斜睨,瞧着知画大师;知画大师脸色淡定,低声唱了一个诺,默然不语。

  “咳咳!”过了片刻,霍啸天重重长出一口气,大笑道,“俺这一生走遍大江南北,关里关外,见过不少刀法名家,以书法作为招式溶入刀法之中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实在大快朵颐,不虚此行,若能亲自向大少领教,便是不枉此生,但愿大少别教俺失望才好。”说话时,一反手从肩后抽出斩鬼大刀,伸手一抖,“铮”地一声,刀作龙吟,刀锋颤动。

  斩鬼大刀是一种重兵器,刀长四尺九寸,净重二十六斤八两,若非膂力过人,非但招式施展不开,应敌时反成累赘,也只有像“关东刀客”霍啸天这等彪形大汉才能运转自如。

  “俺这口刀虽不能吹发立断、削铁如泥,但也是以精钢所铸,断碑裂石绝不含糊。”霍啸天长身而立,刀尖下垂,轻轻抵触着青石板地面,刀锋闪耀着种青惨惨的寒光,“江湖上传言,‘四绝公子’韩大少的刀也是口非同寻常的重兵器,刀名‘杀气飞霜’,具魔性,能认主,俺闻名已久,今日幸得机缘,非要见识不可!”他竟似心意已决,非与韩彻一决高下而后快,如蒲扇般的左手一摆,又说:“请,请亮刀!”

  “我家少爷从不轻易与人动武,‘杀气飞霜’更是从不轻易亮出,就让婢子来领教霍大侠的功夫吧!”花解语杏目圆睁,抢上一步站在霍啸天面前,一手紧紧抓住刀鞘,一手稳稳按在刀柄之上。

  “姑娘想要和俺比试刀法?”霍啸天瞪着一双大眼睛瞧了瞧花解语,摇头轻笑说,“适才俺已见过姑娘的刀法,凭心而论,‘狂草刀法’的确很有独到之处,但轻灵飘忽,稍嫌不够份量,与俺手中这口大刀相比,无异是拿鸡蛋碰石头,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哈哈!”

  “轻则轻矣,但自有取巧之处。”花解语嫣然一笑,“高手相争,只差毫厘,胜负的关键取决于功力、招式诸多方面,并非只凭兵器轻重,霍大侠活了大半辈子,这简单肤浅的道理不会不懂吧?”

  “姑娘当真不识好歹,俺念你青春貌美,正是人生大好年华,不忍辣手摧花,谁知你却出言相讥,反倒说起道理来。也罢,俺便让你尝点苦头,好教你收心敛性,专心致志做你的丫环,好生伺候你家少爷。”霍啸天的声音震耳欲聋,脸色铁青,脸上那道刀疤更显可怖,握刀的手微一用力,“嚓”地一声响,厚逾数寸的青石板砖立即裂开一条缝隙。

  “小语,不可造次。”韩彻缓缓长身而起,微笑道,“小孩子不懂礼数,那是因为在下管教无方,若有无礼冒犯霍大侠之处,还请见谅!”

  “大少既已出言,想必是答应了俺的请求。”霍啸天大声笑道,“来来来,大少,俺们就来切磋一下刀法。”

  “如此看来,在下除了舍命相陪,似乎已别无选择。”韩彻故意长长叹了口气,“既然只是切磋,便当点到为止,还请霍大侠刀下留情。”

  话犹未了,忽听门外有人高声笑道:“既然只是切磋,又何劳少爷出手?霍大侠,经年未见,飒爽英姿不减当年,刀法想必也大有精进,自当年雁荡山匆匆一别,计某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霍大侠啊!”

  “计无穷!”霍啸天的眉头倏然拧成了虬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