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住手!!!”
秦正尉的手指离开了扳机护圈,但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随时都能攻击的姿势;傅丞永略显慌张地收回了腕刃,吃惊地瞅向了那辆浑身沾满泥浆,跌跌撞撞地往这里冲的指挥战车。他知道这个声音,这是曾在梁家村战斗简报会上多次听到过的声音,虽然那时候远比现在平和。林长官到了,虽然姗姗来迟但还是赶在了大麻烦发生之前。就算平常的表现再怎么像书生,他毕竟还是一整个连队的指挥官。
林有德毫不费力地攀在炮塔左侧,身体随着战车颠簸的节奏上下起伏,看上去就算没有悬挂装置恐怕也不会在乎。在猎童的注视下,上尉连长松开了扶着反坦克导弹发射筒的右手,不等指挥车停稳就纵身跳了下来。无法消除的惯性使他踉跄地着了地,野战靴歪歪扭扭地在沙质路基上画出了两道深沟――但最后仍然没有摔倒。他扶住了膝盖,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粗气,随即从肩章底下拔出了压扁的贝蕾帽,郑重地戴好之后这才向魏国皇帝敬了礼:“请陛下原谅这名士兵的无意冒犯。他是一名Yatijian猎童,对地球礼仪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林有德就像受阅一样地站在曹醐面前,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除了被风吹到的衣角褶皱之外,全身上下一动也不动。区区一个连长还能干些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但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封建统治者能否被打动还是个未知数,虽然刚刚说的那几句话的确比较好听……
幸运的是,皇帝并没有像古装电视剧里的暴君那样黑起脸来跺脚大骂,他居然用眼色斥退了宦官与秦正尉,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跟傅丞永过不去的意思。很有礼貌地林有德点头致意后,他转到了傅丞永的方向,嘴角一咧,居然笑了出来:
“朕猜得不错,汝的眼神独一无二。朕很久没有见过蛮斗士了……前些日子还有不少来这儿锻炼,但现在一个都没了。不知名的猎童,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在下名为K-Lu。他们……他们回母星参加武士评定了,陛下。”
猎童含糊地回答着,并不怎么愿意谈这方面的话题。照理说,他现在也应该站在母星的中央竞技场,从皇帝手中接过象征着白武士称号的头盔纹饰,但师傅却偏偏把自己留在蓝星接受锻炼。同辈猎童们的武力支援暂时是指望不上了,情报支援方面也不容乐观,上次就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有关肉团子的任何情报……看来,就算是挨上一顿骂,最近也必须联系一次师傅了。
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魏国皇帝的面前,居然考虑起了族人们的事情,压根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躲过了怎样麻烦。很多人都对猎童的表现不满意,林有德的眼珠不安地转了过去,尽力用眼神提醒自己这个没眼色的部下,宦官们脸上的肥肉痉挛似地抽动了起来,秦正尉不但没有把手枪收回,反倒把左手按在了腰刀把上。不过,当事人本人却不在乎。曹醐再一次地打量起了傅丞永的全身上下,动作当中透着青春期少年特有的好奇,他甚至笑的更加灿烂了,那不是君主接见臣下时那种皮动肉不动的假笑,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
“劳你指路。晚上再详谈。”
魏国皇帝向猎童点了点头,用极为平常的语气道了别――就好像两个人的同龄朋友一样。傅丞永的眼睛亮了起来,两只手掌兴奋地拍在了一起,发出了爆竹一样清晰的脆响。拜二号机库的那次经验所赐,他终于有了听出话中关键词的能力:皇帝并没有使用纯粹拿来敷衍的“有空”,而是时间较为确切的“晚上”。难道说,继嘉娜参谋长之后,又出现了第二个认同自己的人吗?
傅丞永幸福地傻笑着,拖着两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地回到了一排的队列当中,好几次都踩到了同僚们的脚跟。耳中似乎传来了一些怪异的嗡嗡声,不像是勤劳采蜜的蜜蜂,倒像是被侵略者惹得大发雷霆的黄蜂……也许是冬马班长或者别的什么人在批评吧,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完全不重要。只需要忍到晚上,就可以与那位有着武人之魂的蓝星少年详谈,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定比最畅快的狩猎还要让人高兴,如果谈完之后再来一场让人尽情流汗的单挑那就更棒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为自己的无礼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虽说曹醐并不怎么在乎,但这位魏国皇帝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15岁的小孩,好奇心还特别旺盛,不然肯定不会这么容忍傅丞永。谁能保证他今后遇到的大人物都有这么好的脾气,都对他这个猎童抱有个人兴趣?到时候他要是再来这么一出,就像个时事评论家似的冲出去对人家指指点点,弄不好会给整个团带来大麻烦。
因此,把禁军与风行殿领到团指挥官指定的洛阳号,并对魏国皇帝的仪仗行举枪礼告别之后,傅丞永的长官们就立即抹去了挂在脸上的职业性微笑,神情严肃地跟他算起了账。
首先是林有德,他既是有上尉衔的军官又是一连之长,所以不便直接教训士兵,只是板着面孔简短地说了猎童两句,警告他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挂大士红肩章的艾广聪要更加的严厉一些,他在没有卸下动力装甲的情况下直接抓住了傅丞永的肩膀,用疼痛与青肿告诫他不要不把蓝星礼仪当回事,更不要把林有德的警告当成耳旁风;柯西金的脸色是几人当中最难看的,他的训话内容也是最多的,在一排返回野战宿营地的路上一直都没停过――不过,排副的工作主要工作是协调排里的官兵关系,所以柯西金说的大都是诸如“用您那颗机床脑袋仔细想想,如果魏国皇帝当场发怒会惹出什么事来!”此类的温和告诫,体罚也只有拳头敲脑壳一种……
柯西金长满核桃壳一样纠结老茧的粗大指关节,总共只在傅丞永的脑袋上敲出了两个半包,但直接指挥他的冬马可就没这么客气了。她把全班都集合在了营地帐篷前,让猎童当着大伙的面用四指俯卧撑的方式消耗那些“比鲸鱼的后脚还要不必要的精力”,并在猎童上上下下的同时凑到他耳边热情地对他进行人生指导,建议他不要继续留在部队里憋屈自己的才能,从营地里出门右拐找辆魏王朝的公共马车,坐到黄浦江口的魔都上海转职当个自由的行为艺术家,“好好给我们这些蓝星土包子现个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