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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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打不赢的。我们也打不赢。他们是从天而降的审判者,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永久的寂静。”俘虏小声,但却坚定地哼哼着,噘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了高高隆起的前额上,用抚摸集成电路板般的轻柔按压着那一大块还没消去的淤青。他的关节因长期使用重型枪械而变得肿胀,脸颊也被失眠与疲惫搞得浮肿不堪,一天一夜没有处理的铁青色胡茬子更是长成了一片片的连绵丛林……但他的眼神现在却变得无比清澈,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自信所填满,即使是最虔诚的机械教信徒也达不到这种程度。

  傅丞永感到了从俘虏身上散发出来的异样气势。他的旺盛斗志不知为何变得无影无踪,正要揍到上等兵肋下的正拳也无力地垂了下来。猎童终于有了仔细打量俘虏的心情,他突然地意识到,自己还是头回遇到一个真正的活俘虏,而不是一具被腕刃砍下首级的无头尸。“诅咒汝这等沾污武人荣誉之人。”傅丞永用本族语言诅咒了机械教军官,他不耐烦地甩开了上等兵紧紧抓在自己胳膊上的双手,脚步匆匆地走进了电梯当中。在装甲门关闭之前的一霎那,他听到了两个押送兵对俘虏大声呵斥,但猎童已经丧失了对那个机械教军官的全部兴趣――确切地说,是自己强迫自己放弃了这种兴趣,他不愿意再听这个突然间转变信仰的家伙胡扯那些根本听不懂的东西了。

  电梯平稳地在真空管道当中前进着。柔和的淡黄色灯光自动调整到了最适合的亮度,全息投影系统也投射出了背景音乐的选择菜单,只可惜傅丞永对蓝星音乐根本不了解,也没心思去欣赏。他呆呆地盯着光洁如镜的电梯内壁,盯着那张黑眼圈堪比熊猫,下巴颌几乎要变成黑色丛林的陌生面孔,哆嗦着嘴唇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是个什么人啊!在这个铁盒子里,能听到的声音除了猎童的心跳声之外一时间就只有他的呼吸声,就连双脚的挪动声都是一点没有,因为傅丞永正在按照师傅所教的方式进行精神锻炼――通俗一点说就是默念经典静心。但这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手段,他觉得,最能让心灵平静下来的场所,还是二号机库。

  猎童最终选择的停靠点号码是37号。当他走出电梯门的时候,突然发觉周围的环境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因为这里紧靠着技术士官们的居住区,所以舰内通道与医院附近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舱壁就像平民住房一样漆成了对蓝星士兵来说十分亲切的白色,中间还点缀着不少战争题材的宣传油画;猎童的脚下也不再只是布满蚀刻花纹的硬质树脂,而是一层厚软的减震衬材,布满细密纤维的外表与橙红的颜色使之粗看起来很有几分地毯的味道……傅丞永擦掉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心中感到了一阵不安,那是一种无法消除的对陌生文化的不安。不过,在前行20腕尺――或者说10米左右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这种没什么火药味的蓝星装饰了,他按照电子地图的指示在遇到的第一个丁字口左转,随即钻入了一条冰冷的,没有进行任何装饰的,到处都能看到检测口盖的钢铁管道,心跳总算是暂时平稳了下来。沉重的军靴踏在了铁灰色的合金甲板上,顿时发出了敲鼓一样的“咣咣”声响,猎童不顾船员们的诧异目光,我行我素地穿过了两道气密舱门,从这条整备人员的备用通道直接进入了二号机库。

  迎接他的是刺眼的人造强光。在气候良好的情况下,洛阳号在白天时都会直接把阳光引入机库进行照明,但现在就算真这么干,那套镜组也只会传过来一片阴森恐怖的红光而已。在傅丞永住院的这几十个小时里,中原地区的肉团雨连一秒钟都没有停过,即使中苏美三国的宇宙军联手也没能把它们挡在大气层外。广阔的黄淮平原想必已是红斑处处,机械教的最前线据点郑州与魏王朝位于伏牛山下的首都洛阳恐怕也处在了危险之中,毕竟红云都已经分布的这么广泛了……傅丞永突然冒出了查阅新闻的念头,他停下了脚步,待眼睛适应光亮之后便直接靠在了用钢筋焊成的楼梯扶手上,把个人终端联上了舰内局域网。“魏王朝皇帝向解放军发出求援申请”,“联合国部队取得大量未知生命样本”,“解放军某机动旅开始向淮北挺进”……热门新闻的标题随着手指的操作不断滚动,总体形势没有超出猎童的预料:察觉到威胁的蓝星同胞在最短的时间内发起了反击,而他们所依靠的就是――

  猎童把空闲着的右手搭在了眉脊上,眯起眼睛开心地欣赏着遍布机库的各种重型武器,一时间居然起了学蓝星同僚吹口哨的冲动。巨无霸坦克,步兵战车,重型动力装甲,自行火炮……钢铁履带与自封闭轮胎延伸了士兵们的双腿,电热主炮和多用途导弹则让军人们挥出去的拳头变得更强,蛰伏在广阔人造空间的这群钢铁猛兽便是蓝星同胞们扑灭肉团时的好搭档,当它们被乘员唤醒的时候,就会马上变成一部由无数不起眼的微小部件组装而成的,精密而又无情的杀戮机械。

  同时,它们也是用于专门用于战争而非用于狩猎的精美艺术品,即使是一名将身心锻炼到极点的Yatijian武士,在真正的战场上也必须通过这些重型装备来发挥自己的实力。正因为如此,傅丞永才会一直对重型装备抱持着热爱,有些时候甚至超过了猎物首级,比同辈的其他猎童都要热烈。他揉搓着手指,闭了一会儿眼睛,终于还是没有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就好像扔垃圾一样地把药包扔在了钢板的焊缝上,冲着斜下方的一个动力装甲整备班组敬了解放军军礼:“请允许我为这部战争机械奉献力量!”右手煽起的轻风吹开了搭在眼皮上的一缕乱发,傅丞永单纯而又热切的目光毫无阻碍地传达到了楼梯之下。

  但他未免有点太性急了,选的说话地点与姿势也不符合蓝星习惯。正在重型动力装甲手边忙活的那个解放军四级技术士官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用拿着的扳手一把掀掉了头上那顶沾满油渍的深蓝色工作帽,露出了一副黝黑发亮的国字脸。“站的舒不舒服啊,一班的蛮斗士?我记得老毛子帮欧盟栖装的时候就往那儿焊了点钢板外加钢筋棍。”这位老兵发问的口气倒是很和善,不过脸上的肌肉却是纹丝不动,眼神当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