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广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呢！”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半途就停了下来。“不过……”这位自治省穆民黯然地摇了摇头，“我们这些自治省的人，平常真的是没空操南渡政府的心。老婆在信里也说了，现在家里不管老小一年到头个个忙得团团转。完粮纳税，义务劳动，军事训练，还有肯定不能少的斋戒礼拜……至于我们这些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大兵那就更别提了,谁知道隔天还有没有命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向外倒出的这些苦水，使饭桌上顿时失去了欢快的气氛。其实在场的三人都明白，把西凉自治省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元凶无他，就是与新东突和西父子会之间的战争。可问题是，他仨又不是英雄题材影视剧主角，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为这场战争画下休止符，把自己的那份工作做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拉上老翟陪着艾广聪吐一天的苦水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得出这个结论后，年龄最小军衔最大的林有德立即决定岔开话题，给大家一个恢复心情的时间。“老翟，”他向翟刚敬了一杯饭后茶，强作微笑地问道：
“你刚才给我们讲的那些冒险故事，在矿区不会每天都遇上吧?我看，你肯定十天有九天都在看大门。”
“算你说对了，还真就是这么回事。矿区附近的部落都很老实，因为不老实的那些在建矿的时候就吃足了苦头。他们平常小心翼翼地连矿界都不进，有时候宁可为此放弃一头大――那啥动物，”翟刚看了看艾广聪，继续说道：“宁可放弃一头那啥动物或者大老鼠。柯西金出现的那段日子矿区是热闹了好几天，等那小子回国又全都变回了原样，父子会的人再也没来骚扰过，仅有的几次警报全都是因为大老鼠啃电网电线……”
“听起来跟我小时候的一个光屁股朋友挺像的。”艾广聪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也努力地消去了话语当中的落寞：
“他脑子比我聪明，如今已经在自治省东部边界的边防队里当准尉了。那家伙也是这样，不但整天无所事事而且连人毛都见不着半根，更加难熬的是就算逮着那种动物也不能打牙祭。等会儿，这么说来许昌哨所好像也是这样？”
艾广聪好奇地望向了窗外。此时高贯已经领着全排士兵跑完了操，正在收拢队伍进行训话，看上去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当然，只是看上去而已。知道一些内情的翟刚无奈地笑了笑，开始与两个朋友分享情报：
“我们矿区前天才接到的通知，说是北归计划又有新变动，好像又要推迟……说到底还不是军委缺钱么，高排长和他这排好兵，恐怕还得继续这个许昌城待上一段日子。”
“其实我觉得，就算有钱了也甭这么着急北归，就这么推迟下去挺好的。那些整天嚷嚷着北归的小年轻知道个毛！让他们到随便哪个废城住一天，看他还提不提北归！还真以为北方废土都是西凉自治省啊，这帮家伙。”林有德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明显与翟刚不同，而且遣词用语也和他那副看似文气的外表完全不符，倒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中年人。察觉这一点的翟刚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但没有生气，而且高兴地朝林有德的胸脯上来了一拳：
“行啊小林子，大有长进！要搁以前你肯定会跟那帮小年轻一个鼻孔出气，跟你老爹斗争到底！”
“死人堆里爬了这么多次，要再没长进怎么对得起战死的弟兄……”林有德稍稍表现了对部下们的怀念，随后立即狠狠地回了翟刚一拳，把话题再次引回了正路：“我会反对北归，跟过来时看到的东西也大有关系。真是走一路感慨一路啊……艾下士，给老翟说说我们在洛阳上空看到的那个东西吧。”
“是，长官！”正在想东西的艾广聪条件反射地敬了个礼，却不小心撞到了固定式的餐桌，差点把摆在自己面前的几个碟子给震到地上去。“真硬……”他揉了揉胳膊肘，待剧疼的浪潮过去后便开始向翟刚介绍起了那个怪东西：
“说起来有点丢人，那时候我正在交公粮，压根就没想过看风景的事情。不过，就在我弯下腰的时候，却从直升机的舷窗里看到了一座很不寻常的建筑，从已经造出来的部分看跟南方电视节目里的古埃及金字塔一模一样！”
“听了这个报告后我马上兜了回去，还借直升机上的照相枪拍了不少照片，防卫军与解放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得到了拷贝。”林有德紧随其后补充道，“我还查了一下战前的洛阳地图，那金字塔似乎建筑在拖拉机厂的旧址上。”
他们两人显然对这一情况很上心，连带着使翟刚也觉得有必要采取一些行动了。正好高贯那边也已经训完了话，各班班长开始带着战士们奔赴各自的巡逻区，所以三人没有在餐厅里继续聊天，而是三下五除二地穿好军大衣，直接冲到外面找高贯了解情况去了。谁知，许昌哨所的这位排长却对这个情报完全不感兴趣，在礼貌地听完整间事情之后便向众人做出了邀请的手势，脸上当然带着那种职业化的微笑：
“外面挺冷的，到值班室说话吧。接你们的直升机中午应该就能到了。”
“可是高排长，在拖拉机厂原址上大兴土木……”林有德慌张地追了上去。他的个头机已经很高了，但高贯比他还要引人注目，一双长腿迈得是大步流星，踩得合金地板“梆梆”直响。“请放心，那个拖拉机厂早就没东西可挖了。”高贯已经走到了值班室门前，将五指放在了指纹锁上，“大撤退之后，占据那里的红枪会曾经把拖拉机焊上钢板，把城郊的黑虎团杀了个鸡犬不留，不过从登封来的嵩山派又趁夜黑风高抄了红枪会的老窝……”
他礼貌地将三个客人让进了值班室，一面张罗着泡茶一面继续讲故事：
“成品拖拉机在那场仗里毁了个精光，剩下的配件和厂里的设备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不是变成了锄头粪叉就是被做成了刀枪剑戟，当然也有用铲斗做铠甲的，很抢手。总之，那片地方已经没什么东西可挖了，根本用不着担心。”
林有德与翟刚稍稍安了心，找了两张椅子坐了下来。但最先目击的艾广聪仍然没有被说服，他毕竟是西凉自治省的臣民，团委第一书记张忠的创业史从小就背得滚瓜烂熟，因此从来不敢轻视任何一个废土势力。“就算挖不出先进武器，能造金字塔的势力也绝对小不了。中尉，您能说说现在占着洛阳的那个势力吗？”他站在高贯面前，一脸恳切的表情，使得对方根本无法拒绝。
“行，没问题。”高贯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始了针对艾广聪这个特别客人的特别服务：
“现在占领洛阳的那个势力的确有一定规模，他们的领导人自称是曹操后代，还照着上世纪60年代连环画上的描写建了个大魏朝，服装礼仪什么的搞得很像一回事。另外，这个魏国的军事势力也值得一提，它不像中原的其他势力那样批甲戴盔耍大刀，而是用天知道哪里来的配方重新发明了黑火药，给部队全部装备了带刺刀的燧发枪，打仗的时候排成横队在腰鼓节奏中慢慢朝敌人前进……”
艾广聪听到这里已然是呆了，他完全想象不出这是怎么的一种作战方式，因此连半句话都插不上。还好，翟刚跟林有德都还是看了一些历史资料的，他俩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学拿破仑！？”
高贯得意地笑了。“不，比拿破仑还早。小地方没什么好茶，几位凑合着喝点龙井吧。”他向三名客人奉上了清澈透明，碧绿清香的新泡茶水，在浓浓的芳香当中结束了全部的说明：
“更接近菲特烈大帝的线式战术，而且魏国之所以能屡战屡胜，更多的还是因为其他势力缺乏骑兵，只能拿乌合之众的步兵往枪口上撞。所以，这个势力是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就让它继续修筑金字塔夸富吧。”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整间值班室的灯光顿时变为了红色。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就仿佛是在嘲笑高贯的自信一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