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这儿的西北客人有一个是我的老街坊,还有一个是跟那小子一块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战友。早就想跟他们见面聊聊了。”
“原来如此。”高贯也微笑着回了礼――虽然被寒风吹僵的面部肌肉有些不听使唤,然后继续与翟刚客套道:
“能跟大士一起参加国庆茶话会,肯定是各方面都很出色的战斗英雄。等会儿可得让他们好好给战士们说说。
中尉就是不一样――翟刚望着高贯的笑脸,心里面不由得产生了这个念头。他的俩的职务看起来差不多,一个是哨所排长一个是矿区代理排长,不过在心机方面两人就差的远了。像刚才那种明明没什么营养,却还能让人感到高兴的套话翟刚得事先考虑良久才能说出来,要是没准备就只能讲大白话。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个直爽的人,今后的官运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起色。
类似的谈话本来应该持续很久,因为两人手头都没有什么工作,本来就需要靠聊天来打发时间。谁料天不遂人愿,涵道风扇的嗡嗡声使翟刚与高贯失去了进一步增进感情的机会:来自西北的两个客人,不但比预定时间提前两个小时抵达了许昌哨所,而且在只依赖AI自动引导的情况下准确地降落在乐停机坪上,飞行技术用疯狂来形容都显轻了。
高贯对这种提前是很不欢迎的,因为对方的这个失误完全打乱了他辛苦做出的安排。以为越快越好,西北娃?好啊,那就既没有各班班长的欢迎也没有精心准备的宴席,自己走到大灶上凑合着来点儿吧……祖籍也在西北的高贯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那架涂有自治省防卫军黑白绿三色徽标的高速直升机,在心中小小地发泄了一下。这也是他多年的老习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恐怕一会儿就没办法做出完美的迎宾笑容了。
而翟刚的表现,则与今天的这位主人完全不同。这位来自越南的京族人连一点掩饰兴奋感的意思都没有,搓着大手直接冲了上去。“小林子给我下来!”在涵道风扇激起的强气流中,体格健壮的翟刚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扯着嗓子大喊:
“都跟你说几回了,别开这么快!”
“还不是听说老翟你在这里!”林有德探出了戴着飞行头盔的脑袋,乐得呲牙一笑:
“还有,在西安上头我才接了变距杆,之前一直是空骑兵飞行员在开。”
“而且比长官你开的稳当多了……”近似呻吟的虚弱声音接了林有德的腔,一名裹在灰蓝色军大衣中的防卫军士兵摇摇晃晃地从机舱里跳了出来,很显然着实晕得不轻。“防卫军第一空降团……下士艾广聪!”他铁青着脸色朝眼前的两个解放军敬了军礼,然后连珠炮一样地朝肩章显眼的高贯说道:
“申请原地解决紧急生理状况对不起!!!”
艾广聪来不及得到批准,便背过身去朝早已准备好的公粮袋里大肆呕吐了起来,声音之大连高贯听了都有些心惊肉跳。见此情景,林有德只得凑上前去帮忙拍了拍部下的后背,不过嘴里流出来却不是安慰而是责备:
“明天还要坐同样的直升机去南京,你得尽快适应!奇怪,在运输机上怎么没见你晕过……”
“那是因为运输机比林少尉开的直升机稳当!”憋屈许久的空骑兵飞行员终于得到了反击的机会,他卸下了林艾两人的行李,生怕有变地将爱机迅速升到了空中:“祝两位玩得高兴!一礼拜后我回这里接人,两位到时候可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运兵舱里!”
对这个威胁,林有德显得毫不在意。“做梦去吧!”他将双手放在嘴边,乐哈哈地朝已经开始爬升的飞行员喊道:
“到时候给你看看剩下来的二十招!保证舒服死你!”
到此为止,林有德总算是送走了那位被折腾得不轻的飞行员。“所以说你得尽快适应……”他还想继续教育勤务兵兼保镖兼战友的艾广聪,但翟刚蕴含责备的严厉目光使艾广聪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对不起,中尉!”他啪地一声立正,手忙脚乱地朝高贯补上了敬礼:
“在西北随便惯了,一时忘了改!”
林有德的这个道歉还算及时,被晾了半天的高贯就坡下驴,很勉强地挤出了几丝笑容:“没什么,没什么,同志们远来是客,只要客人高兴我这个做主人的就高兴……”
一场矛盾就此化解。不过,高贯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正亲密无间地走在一起这三人不是偶尔凑在一起的路人,而是早已熟络的朋友,即使他是东道主,贸然插入其中也是相当不明智的。既然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跟他们共通的话题,那他这个许昌哨所的一把手最好主动地,尽快地从三人的视野当中消失掉……
因此,想通了的高贯没有主动上去自讨没趣,而是热情地为客人们在餐厅里安排了一桌饭菜,然后就领着一排士兵集体出操,给了他们足够的私人空间。深知相聚不易的三人也没有辜负高贯的一片好心,他们以茶代酒(艾广聪因为信仰的缘故也不能喝酒),将军用塑钢杯在空中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干杯!”
热闹的聚会自此拉开了序幕。哨所餐厅不是严肃的南京大会堂,翟刚、林有德与艾广聪也不是必须时刻注意保持形象的国家领导人,他们用不着挖空心思地思考繁复的祝酒辞,也不用假惺惺地转圈敬酒。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男人们的欢笑声,很快就压倒了室外的操练声:
“小林子早就把你的事说了,是条好汉!来,干了这碗羊肉汤,算翟哥敬你的!”
“没问题!……不过大士你似乎比我小两岁?”
“要算心理年龄,心理年龄。让艾下士救了这么多次,我这碗你也得喝了!先干为敬……咦?这汤的味道还不错?”
“汤白如雪,肉嫩如血,还有这些腌葱花――长官,许昌哨所还真有好东西,像是大战之前就有的手艺。当然,最后提味还得靠我这家传的黑醋。”
“拿来拿来!在内蒙尽啃野战口粮跟老鼠肉了,你这黑醋可是雪中送炭啊!”
“慢点老翟,别全拿走!这一瓶是打算送给国家主席的!!!”
……
在孩子一样的你争我夺当中,摆在桌上的油酥火烧,羊肉汤,水煎包(清真),胡辣汤与豆腐脑顷刻间便被一扫而空,原本只是神交的艾广聪与翟刚也成了相见恨晚的兄弟。汤足肉饱的三人心满意足地剔着牙缝,一面回忆着地方美食的鲜美味道,一面开始了内容各式各样,有些甚至还涉及到机密的闲谈。首先是翟刚,他添油加醋地为两个朋友讲述了自己在内蒙冰原上的那次冒险,在很多关键性的数字上都有意无意地做了修改,比如把柯西金持有的梭曼弹数目从二枚变成十二枚,父子会使用的重武器口径也都大了一到两圈…….当故事终于进行到最后的时候,他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提到了另外两名主人公的结局:
“这次本来想拉着巴颜格勒顺那小子一块儿来的,谁知他家居然添了个小小顺子,忙的根本走不开!真是个有艳福的家伙,比柯西金强。那家伙几个月前发给我的邮件前两天才转到,说他被连撸两级,然后被扔到原单位的惩戒连去了。这会儿他恐怕正在印度洋上接受人体实验呢,也许会掉到某个荒岛然后碰上一条美人鱼……”
“那个柯西金的老爹肯定动用了自己在红军里的关系,不然他被送到阿富汗劳改两年都有可能。艾下士以前因为没有按照白痴上司的疯狂命令往机枪工事上撞,就被连撸了三级。”林有德一脸自信地插了话,凭自己努力摆脱父亲阴影的他,已经可以用旁观者的态度来谈论这方面的问题了。
“可能吧。”翟刚耸了耸肩,很显然不关心这个问题。“那小子敲打敲打就能成材,劳改两年太可惜了。呵呵,让他慢慢努力吧,估计还得再过几年才能像我们一样得到国家主席的接见。”
正在咀嚼最后一个水煎包的艾广聪,听到翟刚的这句话后突然停了下来。“等等,只接受国家主席的接见?”他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那军委主席呢?直接领导我们防卫军和解放军的不应该是他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