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的结局看上去相当凄惨,不过,并非所有遭到放弃的城市都遭遇了相同的命运,而且这些城市的下场未必就比许昌要好。在政府南渡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南渡的被遗忘居民很快就一个抱一个地形成了无数小集团,开始了在废土上的艰难求生,而拥有大量空闲住房、工业制成品与优良原材料的废城显然足以为这些生存集团提供庇护。很自然地,废土居民们纷纷占据了距离各自集团最近的城市,他们在数不胜数的空房屋中寻找栖身之所,利用城里那些已经制成的农业机械开垦新的耕地,并将那些已经丧失原本作用的车辆与管道融铸为各种简易农具与生活用具。然而,这仅仅是刚开始而已。
所有的这些集团都会经历一个艰难的创业期,成员们在这个时期必须与寒冷,饥饿,疾病以及那些重新野化并开始产生辐射变异的猫狗作斗争,成群结队的硕鼠更是一个棘手的强敌。很多小集团都没有熬过这个最关键的时期,它们要么因为成员全部死亡而自然解体,要么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四散瓦解。在优胜劣汰的残酷自然选择之下,最终能够生存下来的只有那些意志最坚定,实力最强大的集团,而且彼此之间已经有了明显的势力分界线。到了这个时候,各个集团的仓库当中都已经积攒了为数不少的武器,因为这是在某些时候比粮食还要重要的废土生存必需品,既可以用来猎取肉食,也可以用来驱赶兽群,或者――消灭那些手脚不太老实的邻居。
早已结束的汉末乱世,就这样在中原大地上再度重演了,虽然在规模上无法与千年之前相比,但残酷程度却毫不逊色。将农村作为根据地的集团抬出了使用黑火药的鸟铳木炮,仗着人多势众奋勇前冲;盘踞在城区当中的集团从人武部仓库中取出了三八大盖与马克沁,配合从工厂车床上拆下来的锋利刀具据险死守……当南渡政府忙于在热带新领土上建立统治秩序,并为安置总数过亿的难民而忙得焦头烂额之时,昔日处处翻滚着金黄麦浪,有着夏粮仓库别称的中原已经变成了硝烟弥漫的修罗场,残酷的厮杀在毫无停顿的情况下竟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这便是其他城市所遭遇的命运,似乎比自然风化还要更差一些。许昌之所以能够从中幸免,一是因为撤退之时居民疏散的较为彻底,二是因为这座废城距离南渡政府的势力范围太近,所有打算把这个城市作为根据地的集团通常都会享受一顿美味的迫击炮弹,然后拉着或多或少的死伤者仓皇逃走,顺便把警告信息迅速地传到四面八方。久而久之,所有的废土武装集团都断了占领这些边境城市的念头,安安稳稳地投入到了和纵连横南征北战的诱人游戏当中。一个世纪过去了,无数个小集团化作了大集团的口中食,无数个旧集团成为了新集团的垫脚布,而他们用于战争的武器装备也从最早的火药武器变为了刀枪剑戟,有关大撤退之前的记忆也被忘了个干干净净――毕竟,那些玄乎的故事既当不了饭吃也顶不了刀使,把脑子里的空间腾出来多记一些生存常识才是正经。但是,就在混乱的中原大地越来越接近真正的汉末之时,南渡政府却开始了北归的筹划,而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在许昌建立解放军排级哨所……
2082年9月29日清晨,中国人民解放军54军130师北归先遣营许昌哨所。
这个哨所正好修筑在许昌过去最繁华的街道上。不过,这条曾经名为七一路的街道在最辉煌的时候也仅有一座不高的百货商场与一座店面寒酸的新华书店,外加位于西侧的火车站与长途汽车站而已。如果没有那场大规模核战的话,这座城市也许能够像未受战火波及的南方城市一样变得既繁华又整洁,可惜,历史是没有如果的,被遗弃的许昌城只能在风雨当中渐渐腐朽,直到一年前解放军官兵来到这里才算有了改观。
这些身穿城市迷彩的军人很快就令荒废已久的市中心改变了模样。他们使用令黑火药望尘莫及的现代烈性炸药清除了七一路上那些朽坏的低矮房屋,又用去除生殖力的转基因蚜虫将半个市区的杂草一扫而空,顺便还用炸剩下来的边角料在那条曾经叫做护城河的大土沟里填出了一条宽敞的石路,将分割已久的新旧城区再度连接在了一起。随后,总共一个排的解放军官兵就操作着工程用动力装甲在炸出的空地上组合好了营地模块与直升机库模块,正式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最前线扎下了根。
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这些从全师选拔出来的精锐官兵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为远在信阳的主力部队提供了大量有关废土居民的第一手资料。他们知道,正式的北归队伍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越过那条无形的势力分界线,这种坚守哨所的任务还将持续很久,因此所有人都做好了长期孤独的准备。但令全排官兵始料未及的是,最近两天出现在哨所的客人却莫明其妙地多了起来,除了那个在28日乘直升机到达的士官之外,两名来自西凉自治省的客人按照事先发来的行程安排,也将在今早8时左右到达……
为了迎接那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排长高贯中尉忙得整整一宿没有睡好觉。安置28号晚上到达的那名内蒙矿区驻军士官,亲自到灶上检查,布置游动哨与暗哨……为了不砸130师的牌子,高贯在做每一项工作时都要再三检查,唯恐漏掉了什么小岔子。结果,等他把所有事情忙完,天也早已大亮,于是高贯索性穿齐了冬常服,顶着营房外部的烈烈寒风走到了直升机起降场,打算直接在那里等待客人们的到来。
令他大为吃惊的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在彩色起降灯的映照下,那个身穿白色军大衣的高大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没错,他就是先期到达的那个内蒙士官,只有驻扎那里的部队才会配发雪地迷彩,许昌哨所的这一排人没有也用不上这种地域性很强的装备。他为什么会这么早就等在这里?难道跟那两个西北人有很深的交情,或者很深的过节?高贯的脑中不由得产生了这些想法,从中能够看出他这一年着实是憋得不轻,不然也不会对别人的事情如此上心。当然,他还没有丢失基本的礼貌,不会就这样冲上去冒失的询问。在仔细地整了一下立领,确认仪容无恙之后,高贯这才故作无意地走了过去,向那个士官攀谈道:
“翟刚大士,昨晚睡的还好吧?这里的光板床可是有名的硬,我刚来的时候真的是很不适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