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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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82年7月24日1100时,K-627号军官集会室。

  就像苏联红军曾经利用过的任何一间会议室一样,位于潜艇前部的这间集会室拥有一张椭圆形的狭长会议桌,以及总数八张的低矮座椅;同样的,正如这艘潜艇上的任何一间舱室一样,还算宽敞的集会室见不到任何舷窗,几乎每一件东西都要身兼两职或数职:表面粗糙的纤维会议桌可以随时收入甲板,用作舞会的坚实地面;装满额外补给品的座椅可以沿导轨轻松地运动到舱壁,不至于挡在路中间惹人厌。

  从虎鲨号建成的时候起,这间集会室就一直被用作军官们的会议室以及全体艇员的娱乐室,但是几乎从来没有被当作餐厅使用过。和水面舰艇不同,在狭小的潜艇内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极其接近的,刻意保持官兵隔阂既没有意义,也容易引发冲突,因此艇上的军官平时都是与士兵一起在艇员餐厅吃饭的,没有专门的军官餐厅。但是今天,空军少校亚历山大.佛拉基米洛维奇.柯西金却接到了在军官集会室与艇首长一起用餐的命令。

  因为自己是借调而来的客人,所以亚历山大自从接受艇长巴普洛夫的邀请之后就一直很紧张。他设法利用自己行李当中的刷子,把嵌入常服衣料缝隙当中的灰尘一颗一颗地抠了出来,还严格按照着装规定擦亮了皮靴与帽徽,风纪扣也给扣了个严严实实。像这样的细心打扮,自从离开作战部队进入米高扬设计局后还是头一回做,其结果就是一路上遭到几乎所有艇员的注目礼,而且很明显没有一个人在目光当中混有羡慕成分,暗自嘲笑的反倒不少。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军官集会室。当一尘不染的亚历山大走进舱室向两位艇首长敬礼时,不管是艇长巴普洛夫还是艇政委契尔年科都惊奇地打量起了这位空军少校,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竟是想干什么。结果,还是由近50岁的政委委婉地向他提出了意见。

  “柯西金同志。您到了新单位后仍然能够严格遵守空军内务条例,这实在是值得赞许的行为。”有着一头亚麻色短发,并且只穿了作训服的政委含笑点头,“如果是在岸上,我一定会号召艇员们向您学习的。”

  亚历山大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政委的意思。“我……我很抱歉,政委同志,请您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疏忽,下次一定改正”他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他这个人只要觉得自己做错事就总会这样。

  “细节问题不必太过在意。”艇长巴普洛夫挥挥手,结束了着装方面的话题。他微笑着向亚历山大邀请道:

  “请用餐吧,少校同志。请原谅饭菜的简陋。”

  “哪里哪里……”亚历山大连忙向两位首长陪笑,并且当即解开风纪扣大嚼大咽起来,表示对面前的饭菜绝对满意。实际上,K-627号的厨师这次也的确送上了艇里最好的食物,不但完全没有鱼肉罐头的踪影,而且还摆上了用难得的新鲜蔬菜、新剥蟹肉与上等鱼子酱制成的沙拉,更不用说还有比米丘林苹果大了两圈的进口中国苹果。当然,罐装大麦煮牛肉与脱水油炸包子也是有的,作为主食的猪肉米饭也是预先做过处理的真空包装产品,但它们至少还有着不错的味道,一时半会还是吃不腻的。

  见亚历山大吃的毫不做作,巴普洛夫满意地点了点头:“潜艇兵与普通飞行员的伙食费标准看上去区别不大,但潜艇兵与飞行员不同,出航时只能以预处理食品为主。您能够适应艇上的饮食,这我很高兴。”

  “说起适应,柯西金同志。”政委微笑把自家寄来的乌克兰香肠分给了亚历山大,顺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我相信您能够很快适应潜艇生活。因此,我建议您把主要精力放在与部下的相处上。”

  亚历山大立即“咕咚”一声咽下了油炸包子。“您是指归我指挥的两名海航飞行员吗?政委同志,我向您保证,一定尽快和他们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同志关系……”

  他那副紧张的样子惹得巴普洛夫直想大笑。有过不少实战经验的艇长觉得,当了5年试飞员的空军少校亚历山大似乎已经忘记了以往在作战部队的日子,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技术人员,在他的身上真是见不到一点老兵应有的稳重。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巴普洛夫真的不愿意让亚历山大来指挥潜载机小队,这是在拿潜艇上的83条人命在开玩笑。

  政委显然也有着类似的想法,只是政工人员的职责不允许他当面说出来,否则很有可能摧毁亚历山大的自信心。他只能旁敲侧击,顺便提供足够多的情报:“有决心是好事,柯西金同志。不过,如果策略得当的话可以事半功倍。穆罕默德.伊本.阿齐兹.伊本.尤素福.阿卜杜拉中尉是个忠厚老实又乐于助人的叙利亚人,艇员同志们都很喜欢他,而他也的确很好相处,只要注意照顾他的宗教信仰,不说犯禁忌的话就行。你需要注意的是潘菲诺娃中尉,她的技术算得上出类拔萃,在边境冲突中取得过两个战果,但是――”

  契尔年科意味深长地望向了亚历山大:“也许是因为成长在文明世界边界的缘故,她不喜欢与人交往,柯西金同志。我知道用孤傲这个词来形容同志很过分,但潘菲诺娃同志……请多在她的身上下些工夫,这不仅仅是请求,请您把它当作正式的命令。”

  两位艇首长都认为,亚历山大就算在笨到暂时不能理解这些情报的意义,至少也会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把告诫全部记到心里。可他们都错了,亚历山大的反应是骤然抬起了头,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多谢政委同志与艇长同志。”所有的紧张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就像一个去民警那里认领惹祸学生的教师那样,他郑重地对两位中校说道:

  “请相信,我一定会令小队成为一个整体的。”

  ――并且是用我自己的方式。亚历山大没有把最后的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说或不说都无所谓,自己是瞒不过政委的。

  此后,三人在一片祥和的气氛当中继续用餐,两位艇首长关切地询问了亚历山大的居住环境,而亚历山大也给予了“十分满意”的正面回答,整个流程与很多三流军旅小说的描写几乎毫无差别,比干掉的肠衣还要索然无味。在整个过程中,最累的是其实是巴普洛夫,他从来就不喜欢形式主义的这一套,因此亚历山大刚刚敬礼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以自己一贯的那种冷静语调评论起了借调而来的空军少校:

  “书卷气很浓,可骨子里还是个倔兵,怪不得能拿红旗勋章。也罢,只要不是那种一点主见都没有的应声虫就行。如果他能够一直保持正常状态,中途不出什么乱子,我想咱们的虎鲨就不会受到太大拖累。”

  “柯西金家的兵都是这样。”契尔年科安静地喝掉了一整罐的潜用砖茶,“小事的话他们不会在意,如果遇到大事,好家伙,肯定倔得好像犁了一辈子地的老牛。”

  巴普洛夫突然想起了什么。“柯西金……说起来,我记得陆军有个姓柯西金的娃娃兵前段时间刚从中国自首回来,据说还是少将的儿子。他该不会是亚历山大少校的亲戚吧?”

  “以后看档案时可别这么粗心了,福明。陆军的那个小家伙是我们这位柯西金同志的堂弟。”

  “哈哈哈,安德烈,您以后也不要总说不好笑的笑话。堂弟的事迹怎么可能写到堂兄的档案里,能知道这些您肯定另有门道。”艇长站起了身来,低头查看起了椅子上被粗心值日员放过的一片污垢。“能站出来承担责任是好事――但如果类似的事件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那就更好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