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怕她闷,便提议卷起了窗帘。是的,虽然是帐篷,可还是有窗户有窗帘的,平素为了保密,一般都是关着,真卷起了窗帘,透过细密的孔洞看出去,外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只是视线所及处,大多都是帐篷,来往的兵士居多,偶尔能见到些布衣打扮的谋士。
禾洛这天又贴着窗户往外面望的时候,蓦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衣,步履优雅,面无表情,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他----是谁?”禾洛狐疑地转过头来问小春,却见她一脸激动和崇拜,不用说了,这就是她之前所说的仙人似的军师了。
禾洛垂下头,这个军师她见过的,是的,一定见过。可到底哪里见过,几时见过呢?忍不住使劲捶捶脑袋,禾洛有些懊丧,自己怕不是老了?总也记不住人。
悻悻地回到榻前,头一偏便瞥见了铜镜中印出的人影,一脸不快,垂头丧气,看着都有些陌生了。将镜子拿起放在身前,禾洛对着做出各种鬼脸,越发觉得镜子里这个人陌生的不像自己。原来仅仅是表情不同,人的相貌多少也会发生点变化---正要搁下铜镜,禾洛突然想到,为什么会觉得那位军师眼熟了。
若不是那一身出尘的白衣,若不是那一副平淡如斯的表情,禾洛又怎么会认不出他?记忆里那个嬉皮笑脸,不拘小节的公子瞬间跳出脑海,禾洛缓缓吐出他的名字“钟子念!”
若真是他,他又怎么会身处北朝军营,而且成了北朝军的军师?禾洛突然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若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禾洛想着,不管他帮的是哪边,至少跟自己算是朋友,如果他愿意助她一臂之力。要逃出北朝军营也未必是件难事。
“小春!”禾洛唤了一声,小春连忙转过脸来,“你,想跟军师说说话么?”
“当然想了!”小春答的飞快,可转瞬又垂下了头,“可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哪里会理我呢。”
禾洛轻笑,“小春,你若是能够接近军师,只需对他说三个字,我保证他会主动跟你说话。”
小春眨巴眨巴着眼睛。不太相信。“三个字?有那么灵吗?”
禾洛笑着招招手。示意小春附耳过来。小春听完更狐疑了。满脸不置信。禾洛于是推了她一把。“去吧。若不灵你再来找我。”
小春果然找机会跟军师说上了话。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拦住他。只是看准他出帐地时间。故意在他身旁经过。然后头也不抬地吐出三个字。军师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竟然伸手拉住了她。“你说什么?”
小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半仰起头。偷偷欣赏着军师地风姿。“泥人张!军师你认识他么?”
钟悬仔细看了眼小春。确信眼前这个女子他并不认识。可是她如何会在他面前提到扬州地泥人张?
“谁派你来地!”
这句话却是掷地有声,冰冷刺骨,小春情不自禁哆嗦了下,话也说不全了,“没,没人派我----”
“这三个字谁教你说的?”
小春依然浑身发抖。不明白军师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可怕,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帐篷里走出了刘天启,看清钟悬拉住小春的模样,不由面上一愣,“军师可是看上小春了?”
钟悬有些尴尬,手上一松,放掉了小春,小春连忙头也不回的跑回了禾洛地帐篷。
“只是有些奇怪。这女人哪里来的。”
“哦。本王附近找来的一个小丫头罢了,军师若是喜欢。本王便将她送于你。”
钟悬冷冷瞥了一眼刘天启,“王爷可是有事瞒着我?”
刘天启打着哈哈,“哈哈,这是哪的话,本王哪里有什么事瞒着军师呢。”
钟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王爷素来少近女色,真要泻火找的也是美艳妖娆的名妓,刚才那小丫头显然不对您的胃口,怕是找来伺候什么人的吧。”他仰头看着天空,“我受命前来相助王爷,却不料王爷竟然还有事瞒着我----这倒也无妨,只希望王爷做什么事情之前都先考虑清楚,万一影响了大局,到时也休怪我袖手旁观!”
一番话噎的刘天启无话可说,心里直恼怎么小春这丫头如此不省心,竟然撞到了军师手里,要知道,他掳了禾洛这件事地确是瞒着军师的,一来怕他反对,二来么,也是有心想要自己成就一桩好事,让眼高于顶的军师瞧瞧,没了他自己也不是不能做事地。
眼看着钟悬拂袖离开,刘天启冷哼一声,立马去了禾洛的帐篷。
“小春!谁给你的胆子接近军师的?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坏了本王的大事!不要你弟妹的命了吗!”
禾洛瞠目结舌地看着刘天启竟然在自己面前大骂一通,可怜的小春早就缩到角落里,动又不敢动了。
“王爷,你这是----”
“闭嘴!还有你----”刘天启眯起眼睛横扫过来,“荣华郡主,本王劝你自各儿安分些,兴许还能撑到郭小将来换你回去,否则,本王一个不高兴,谁也捞不着好!”
刘天启恶狠狠警告了一番便离开了,禾洛回想着他刚才生气的模样,简直,简直就好象是一条被踩着尾巴的狗,可笑至极。
禾洛看看仍蜷缩在角落里地小春,轻叹一声,过去安抚她,“小春,王爷走了,没事了,出来吧。”
小春好半天才放松了身体,弱弱地抬起头,看到禾洛又是一阵惊慌,“小姐!郡主!小春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您尽管罚我。不要再骗我了!”
禾洛一愣,秀气的眉毛便微微拧了起来,“什么骗你?”
小春便委屈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那军师果然对“泥人张”有反应,禾洛的唇角便不自觉地往上一翘。那么刘天启之所以勃然大怒也是因为这个喽?呵,有好戏看了。
入夜。禾洛用过晚饭,便趴在案几上描画着什么,小春默不作声立在一旁,不急不缓地磨着墨。
因为白天刘天启来过,为防变故,他命人将门帘窗帘全部放下,并严禁禾洛再擅自掀开,禾洛冷着脸不发一言,只讥诮地看着刘天启。似乎是在笑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会害怕一个军师。刘天启虽然恼怒却也不能明说什么,只是对守卫的士兵再三叮嘱。不得放别人进来。
禾洛的好算盘到这里便算是弄巧成拙了。这下倒好,守卫更森严,要想出去,谈何容易。
她要了纸笔,将当初自己在扬州捏的两个泥娃娃画了下来,钟子念只要见到这个,就会知道是她了。只是如何将画传出去呢?
小春无故被狠狠骂了一通,禾洛再想叫她做什么,她都会惊恐地看着她。怀疑禾洛又是想骗她挨骂,而门窗四闭,也不能妄想钟子念会主动跑来帐篷寻她确认。眼前僵局不由让她一筹莫展。
夜半,禾洛辗转反侧,睡意全无,终于在又翻了个身后,听到一些不正常地动静。似乎,有人进帐篷了。禾洛惊醒坐起,睁大双眼望着门帘处。隐约有一个黑影,正摸索着过来。
“谁?”禾洛压低声音,厉声喝问,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来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便准确地落地在她矮榻前面,不假思索地捂住了她地嘴,“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寻一个故人,你答应不乱喊。我就放开手。现在。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就点点头。”
禾洛忙不迭的点头,来人便慢慢松开了他的手。只是仍防着她突然的大喊,隔的极近。
“我不会乱喊的,我也是被掳来这地。”禾洛轻声道,希望放松那人的警惕。
那人犹豫了下,终于放下了手,“你是什么人?”
禾洛张嘴刚要说出自己身份,一转念又生了警惕之心,谁知道这是不是无间道,她还是防着点儿,于是她不答反问,“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潜进我地帐篷。”
旁边小春翻了个身,似乎要醒来,那人连忙翻过去先点了她地睡**,然后才回到禾洛面前,“白天这个侍女对军师说了三个字,让军师面色大变,我便是来调查此事的。”
禾洛心中一凛,还是不能确定来人地身份,“你想问什么?”
“扬州泥人张,四人动手忙。信手捏惠土,成就福娃双。”那人却念了这么一首打油诗,意思浅显,可非当事人不能领会其意,然禾洛却是完全听懂了。
扬州泥人张,只是要点出泥人张的来历;而四人动手忙,则是指当日江卿、江芝、禾洛与钟子念共四人一起动手;信手捏惠土,指的是用惠山泥捏泥人;成就福娃双,当日每个人都捏了一对娃娃,福态可爱,称之为福娃实在很贴切。
“钟子念?我是纪禾洛。”
“果然是你!你怎么被抓来了?”
禾洛便把自己被掳前后的事一一说了一遍,又问起钟子念为何会在此地,钟子念沉默良久,“实不相瞒,我乃天机宫弟子,此番来此,也是受命而来。”他没有明确说明自己留在北朝军营地目的,却告诉了禾洛,他名钟悬,如今任北朝军军师。
“那你可能助我逃离?”禾洛急急问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现在不行!”钟悬断然拒绝,“在人前你也万不可表现出与我相识地神情来。至于救你之事当从长计议。只是现在仍需委屈你逗留在此了。”
禾洛自己倒无所谓多留几天,可眼下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她多留啊。有心把刘天启想要用她威胁郭绍以达到某个目的的事说出来,又担心钟悬现在身份不明,万一倒戈,反而利用了此事,那她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郭绍大约已经知道我被掳的消息,真怕他会贸然跑来救我。”
最终也只能这样模糊地说上一句,钟悬听到郭绍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即安抚道,
“如果他真来了,我一定保他周全。”
说完就离开了。
禾洛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看到他趁巡查的兵士离开,自己又猫腰潜了出去,而自己帐篷前面那两个侍卫,身子仍是靠着帐篷站着,耷拉着头,似乎也是被点了睡**。
禾洛便又回去榻上睡着,也许那两个侍卫会对自己莫名睡着而感到纳闷,不过只要她人仍好好的在帐篷里,就不会出什么乱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