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洛轻叹一声,目光透过屋檐落在寂静的大街上。所及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店门前彻夜点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无端端,生出一股苍凉来。无心睡眠,便这么呆坐着,任思绪飘扬,想着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以前,现在,甚至将来。
将近天明的时候,禾洛终于睡下。不到巳时,勤快的秦大娘就来敲门,禾洛便又只好起床,算起来也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罢了。
秦大娘年纪大了,幸而眼神还不错,盘腿跟禾洛一块坐炕上,飞针走线,灵活的很。只是不免的,老人家总爱唠叨几句,比如见到禾洛的黑眼圈,她便知道年轻人晚上一定没好好睡觉。
“姑娘啊,你们年轻人好哟,像我这样的老婆子,年纪越大,越是睡不好,夜里头,一丁点儿的响动都会惊醒了。要我说啊,这睡觉可是头等大事,不能小瞧喽!”
禾洛浅浅听着,不由扑哧一乐,“大娘,您昨儿劝我吃饭的时候,不是还说,头等大事是吃饭吗?您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禾洛学着秦大娘的语气像模像样跟了几句,然后笑道。“怎么今儿头等大事就变成睡觉拉?”
秦大娘把脸一拉,嗔道,“吃饭睡觉可不都是人生大事吗?小姑娘家家的,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等你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禾洛垂着头听她训了几句,心里却默默道,我吃不好睡不好,那还不是因为心里挂念着人吗。她郁郁寡欢地停下了手中的针。“大娘,你看,我衣服都快做好了,可是弟弟还没消息传来呢。”
秦大娘是知道风暖去应召军医了地。于是她爱怜地拍拍禾洛的手,“入了军中,哪还像寻常百姓那么自由,哎。等着吧。过段时日总能递个消息出来的。”
这一等,便又是半月,禾洛几乎觉得等不下去的时候,风暖回来了。一身青衣,人看着清减了不少。
“风暖,你回来了?”禾洛迎过去,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微微皱眉,“怎么,很忙吗?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风暖淡笑着并不答话。却将身子一侧。让出了身后地那个人。“你看。谁来了。”
禾洛顺着他地目光看过去。我*看书斋风暖身后那人。轻袍亮甲。俊眉修眼。笑着咧出一口白牙。分明是郭绍!
“郭绍!”禾洛果然惊喜地唤了一声。扶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听说你受伤了。现在伤都好了吗?”
“没事儿。都好了!”郭绍见到禾洛心就砰砰直跳。几乎不敢正视她。
受伤地这四十多个日日夜夜。他什么事也干不了。所有地时间几乎都用来想她了。想她横眉发怒地表情。想她低首浅笑地模样。想她一举手投足都仙华翩翩。刚受伤那会儿。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害怕。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害怕自己死了就见不到洛儿了。原来。不知不觉。她在他心里已经这样重要了。跟自己地性命一样重要!
以前他总不懂。为什么人们老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可是原先不怕死地他。竟然因为禾洛开始重视起自己地生命。原来因为挂念一个女人。就会消磨自己地斗志。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吧。可是他郭绍不是。因为洛儿他才更要积极向上。他要用自己地双手打拼出一个身份。一个配地上洛儿地身份。他不只是大将军郭袁地孙子。他是郭绍。独一无二地郭绍。纪禾洛地夫君郭绍!
“我们这次出来可只有三个时辰。”风暖看他们两个一个痴一个呆,干咳几声,小心提醒。禾洛才回过神来,自己竟还堵着房门口呢。慌忙让开,请二人进来,亲自泡了两杯茶。见到秦大娘枯站着,又忙跟郭绍介绍,“秦大娘是风暖请了来照顾我的。”
郭绍忙跟秦大娘道谢,秦大娘受宠若惊,看着他跟禾洛的神情倒也回过味儿来,“这便是姑娘的未婚夫婿吧?”
禾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郭绍乐呵呵的直称“是”,风暖蹭到炕上,拣起一件崭新地中衣要叠,却发现挺大件的,不像禾洛穿的尺码。
“这----”风暖疑惑出声,禾洛也看到了,红着脸过去从他手中抢下中衣,“我不是闲着没事么,就给你们做几身衣裳了。”
“洛儿又给我做新衣裳了?”郭绍嗓门最大,笑嘻嘻走过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风暖不悦,脸上笑容也收了几分,“这么大件,也就长思能穿。”语气微微哀怨,就差没像小时候那样嘟起嘴了。
“那你可就真是误会我了!”禾洛快步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个包裹,解开,里面是套崭新的衣服,外衣、中衣、袜子、鞋子,“喏,都是你的,没良心的小子!”
风暖微赧,抱着那一堆衣物不知如何是好,郭绍却又腆着脸闹上了,“哎呀,洛儿,你可不能重弟轻夫啊,难不成这次就只有手上这件中衣是我地?”
郭绍挥挥手里的中衣,可怜兮兮地看着禾洛,禾洛啐了声,“真不知足!你的不是早穿上了吗?”
郭绍脚下穿的正是当初禾洛做的棉鞋,看着倒还干净,只是大约是浆洗过几次的,旧了几分。
郭绍看禾洛一直盯着他脚下,不由缩了缩脚。谄笑道,“这个,上次受伤时穿着地,沾上了血迹,洗的时候用力了点,就成这样了----”他怕禾洛怪他不珍惜,忙着摆手解释,“我可没有不爱惜来着,只是当时情况,我实在顾不上----我亲自拿了皂角洗的。只是旧了些,没破,没破哈。”
风暖不忍,也帮腔。“他说地不错,我刚见到他地时候,他刚能下床呢,就吆喝着又要人给他水盆。又要找皂角的---他那样子,弯腰都有些吃力,亲自洗这双鞋,也算是用心了。”
禾洛怔怔地听了一会儿,才抬起脸,看着郭绍,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努力想露出一抹不介意地笑容来。可最后,她还是咬唇嗔了句,“不就是一双鞋吗?旧了我再给你做就是,犯的着那样吗?”
傻瓜,真是大傻瓜,一双鞋而已。再珍贵能贵的过命去?为了双鞋,自己身子都不顾了。嘴里虽然说着嗔怪的话,心里却其实感动地无以复加。郭绍这个大傻瓜,做那些傻事却都是因为她呀。
“对了,郭绍,你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为了缓解眼前尴尬的气氛,也想借机了解郭绍的受伤经过,禾洛故有此一问。
“这----说来话长。”郭绍略一犹豫,自己受伤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一次意外。往大了说却也能称地上是军机大事了。可是,既然禾洛问起。他也没道理瞒着她,便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全数交代了。
原来,郭绍这次受这么重的伤却并不在战场上跟人实刀实枪的缘故,而是某天带领一队士兵四处巡查时碰上了刺客。
“那日,我照例带着一队士兵巡查……千碎滩平时罕有人至,一般每三天去转上一圈也就是了……干枯的河滩上遍布鹅卵碎石,却有一片淡淡地黑痕,很显然,曾经有人在此生火。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于是四处查看,果然,山壁苔藓上有擦伤印记,虽然模糊,可不难判断那是人的脚印。再派人在附近仔细勘察,脚印分布不均,竟有数千之多----当时我急坏了,很明显,是有人从悬崖上下来,才会留下这些痕迹,可是悬崖那边现在已经被北朝占领了啊!”
禾洛一惊,听到这她已经察觉出事情的不对来,有敌军进犯,算的上军事机密了,郭绍竟然就这样告诉她,倘若她是什么叛徒奸细,那郭绍的责任可就大了。而风暖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郭绍完整的说起事情经过,微微敛起了眉。
“……我知道大事不好,很可能真是敌人从悬崖上落脚千碎滩,想要突袭我们,当下赶紧遣了三人分别回去报信,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人四处搜索敌人的踪迹。”
郭绍能想到让自己的人分散三批去报信,而自己带着其余人留下继续搜寻敌人,不能不说是思虑周密了,可惜,他忘记了自己可能面对地危险。他带着巡查的一队士兵总共只有二十四人,除去派回去报信的三个,加上自己,也只有二十二人,若真是碰上成千上万的敌军,如何敌的过?
幸而,当时刘天启带着大部分人另有安排,并不在附近,而留下伺机行动的敌人只有区区五十余人。苦战之下,郭绍终于坚持到支援地人来,这才拣回了一条小命。
“你太卤莽了!”听完郭绍的诉说,禾洛忍不住斥了一句,那情形,多危险啊,二十二人对上足足多一倍的敌人,若不是郭绍的确武艺高强,若不是回去报信的三人好歹还有一人活着报了信,支援的人迅速赶来,郭绍这条小命怕就交代在千碎滩了!
郭绍听了禾洛的骂,难得没有红脸,反而很认真道,“我觉得我没做错。要是当初我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却不留下,而是带他们一起回去报信,那么,留守在那的五十余敌人怕就趁机通知大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难道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我却觉得是敲山震虎!看到他们负责留守地人尽数死在那,敌人才会有所收敛,不敢轻举妄动!”
禾洛一怔,郭绍说地也有道理,军事上变化多端,计谋多变,本非一二人可以揣摩,就如塞翁失马,表面上的祸实际上却可能是福。她还是不要搅和其中了。
“好好好,你说地对,是我妄言了。”禾洛勇于承认错误,只是没说的是,即使她知道郭绍的做法是对的,她还是不赞同。对她而言,郭绍的命才最重要。失去一次先机,或许他日还能再有图谋,若是丢了性命,可就什么都不剩了。分隔线
秋今天差点更新不了,晚上开电脑,竟然开不起了,还好不是大问题,很快修好了。
本章标题,珍惜,代表郭绍珍惜禾洛做的鞋,也表示禾洛希望郭绍珍惜性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