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炮击对敌船而言并没有太大威胁,也丝毫不能减缘敌船行进的速度。打不中敌船主帆,那至少需要像这样的炮击十次以上,才有可能由上甲板至最底仓一直深砸下去,将敌船砸得漏水而沉没。
李承业那里还有机会抢在敌船靠近之前连续击中它十多次?除了命中主桅,这样的打击根本毫无意义。
在众人为第一次击中敌船而欢呼时,李承业反而冷静下来。至少,这次炮击给了他不少信心。在战斗中,没有什么比信心更重要了。
众人士气大增,又把晕船的种种不适抛在一边,装填弹药时也格外有劲。第四枚炮弹发射时间比李承业预想的要早许多。
而李承业最担心的事也同时发生了。
虽然只是轻创敌船,但敌人马上改变计划,决定开炮还击了。
以一炮对八炮,吃亏的当然是己方。而且敌人的炮击手,无论多么疏于训练,也较之李承业更有经验。他们发出的炮弹,命中率远远高出己方。
倘若被敌人的炮弹击中,哪怕同样只是击伤船舷或是尾冀,都将重挫本船上所有人的信心,如果被击中主桅,又或是骆子瑜宋卯生受到伤害,那自己的船便无法继续行进了。
在李承业的种种担心中,敌船开炮了。
果然是八枚炮弹,一并向已方飞射而来,看得见那些炮弹由一个小黑点升上高空,然后迎着自己落下,越变越大,飞越过头顶上方,重重落在他们的船甲板上。
轰然三响,显然有三枚敌弹击中本船,重重落在甲板之上,震得整条船都剧烈的颤抖。更有一枚,直接穿过甲板,从尾炮仓顶直冲下来,由众人身后再穿透一层仓板,落入下仓。仓内所有人都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李承业在伧促中发射的第四枚炮弹再次落下深海。
“有没有人受伤?”李承业马上问。
立刻有人回答:“没有。”
李承业转头看重弹过处,只见仓板上一个弹洞,而头顶上已显出了天空。仓顶被击透了。
所幸众人都没有受伤,但很难保证他们还有没有运气躲过另一轮攻击。
众人惊魂甫定,却听得由头顶破开处,传来骆子瑜的喊声:“船,前面有船。”
正是因为仓顶被击透了,骆子瑜的声音才得以传下来。现在只骆子瑜和宋卯生在上甲板上,他们一个控帆一个掌舵,都抽不开身,见到前方有船,也只能大声呼喊。若不是那么巧刚好一枚炮弹把尾炮仓顶击穿,逆风加上两层甲板的阻隔,炮仓内的几人无法听见上面的喊声。
“有船?”李承业心中一惊。
会是什么船呢?若是一般商船,倒没什么,如果是海盗,倭船或是西洋人的大船,那就危险了,正是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万难集于一身,再劫难逃了。
其实普通商船的可能性很小,现在大明国海禁初驰,民间商船多半仍然不敢下海,少数与朝官有勾结的鼠辈,凭着与官府千丝万缕的关系为后盾,才敢伪装成官船偷偷下海,但为数并不多。只有那些可以把大明国的海禁政策置之不理的海盗倭寇西洋匪类,才可以在任何时候都横行海上。
此刻也容不得李承业多想,他马上出仓往甲板,要去看看来者是什么船。
上得甲板,李承业马上来到船头,遥望出现在前方的船只。
那上几艘多桅的大船,从船上帆的数目看,其火力当远强于现在这条抢来的官船,明国的商船绝无可能使用那么大的船只。
骆子瑜和宋卯生虽受惊吓,仍然很努力地守着他们的岗位,不敢稍动。宋卯生在船头,他先发现了前方的船只,然后通知骆子瑜,随后骆子瑜便向李承业大呼。也不知他喊了多久,李承业现在才听见。
见到大哥上了甲板,骆子瑜也松了一口气。现在船晃动得厉害,他操帆更是不稳。
以李承业的直觉判断,那出现在海天之际的几条大船,应当属于海盗。倭船不是那种船型,西洋船的帆大都不用横梁,是一根桅上立一面大帆。只有明国自造的船,才有那种把每桅帆又用横梁分成好几段的,像一把脱了钉的的折扇。
“大哥,那是什么船?”骆子瑜大声问。
“先不用管它。你刚才有没有受伤?”
“没有。炮弹都落在后面了。”骆子瑜回答。他心里实在很害怕。数年前他遇过海盗,那时对方没有启用大炮,只是靠近后用大量箭矢进行人员杀伤,然后以撞角冲破船体。那是大船对付小船的方法。也是“鱼泡子”马铁打劫小渔船时惯用的手法。被敌人以大炮攻击,对骆子瑜来说还是第一次。
那种可怕的轰击声和被击中后船体的剧震,都令骆子瑜胆寒。不过他明白此刻是在逃命,控稳船帆是关键。他不敢有所差驰。
没被敌炮打中实是他的万幸,敌人所瞄准的,正是他所操持的主桅。
孙肃等人也来到甲板上了,除了孙烈马上去帮骆子瑜控帆,余人都聚集到船首远望前方的船影。
经验告诉李承业,前方的船的确是海盗,他们看到这边的船后,开始换船旗。那是海盗发现猎物准备围猎的信号。
当下,李承业有了计较。
他抬头看了看本船顶上仍在飘扬的大明旗,马上下令撤下船旗。他从宋卯生手中接过舵盘,宋卯生则马上攀上主桅杆。这个第一次登船出海的小乞儿,当然不懂得如何收下船旗,不知道从桅杆下方拉旗绳便可,却是在桅顶上直接解绳索,解不开,他用桅顶的铁钉把旗绳勾断了,这才解下来。
解旗绳花了不少工夫,而这段时间内,后面的官船又发动了另一轮攻击。又有三枚铁弹击中大船,两枚在后甲基板,一枚在右侧船舷。大船又是一次剧震。
李承业顾不上看宋卯生如何降下船旗,也顾不上看敌人的炮弹落在什么地方,他只在盘算着是否可以利用前方的海盗船来打击尾追的官船。毕竟海盗与官船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而他降船旗正是为了表明身份,让海盗船不要攻击他的船。
操稳舵,李承业大声问宋卯生:“船旗降下来了吗?”
“下来了。”宋卯生大声回答。
李承业对吴学延等人下令:“赶紧升起后面两帆,全速向前方船只靠近!”
众人领命。两帆很快升起来。
官船开始了第三轮炮击。
很幸运,这回的八枚重弹都没有击中大船。
不再有第四轮炮击了。官船见到了海盗后,早在发动第三轮炮击之前,就开始调转方向,开始撤退了。这也是第三轮炮击无一命中的原因,他们在慌乱中作了最后一击。
海盗船一共五艘,排成锥形,朝着这边驶来。他们逆着风,但船速并不慢,首帆顶上,海盗船旗刚刚升起,上绣一黑龙。而李承业也控制着船直向海盗船那边驶去。只不过半盏茶工夫,他们的大船就处于海盗船的包围下了。而官船则逃离到远远的海平线上。
李承业急着让宋卯生把船旗摘下来,就是向海盗表明投降立场。桅顶无旗,就意味着投降。海盗对降船一般不会开火,但他们会很小心地接近,以防诈降。在他们登上降船并控制主动权之前,稍有异动,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大开杀戒。李承业对此再明白不过。
他让大伙把帆降了,把舵盘固定,松开绞盘下了锚,然后全部集中到甲板前沿,放下手里一切什物,高举双手等待海盗船靠近。他们要充分表现出投降的诚意,不能让海盗有丝毫误解,哪怕最小的异动,都将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