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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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

  西边斜晖日垂,万丈金光如千万箭矢照耀着这片黄色沙土。城墙古铜色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粉,随风挥舞的大旗滚卷而起,风里吹来苦涩的沙尘,空气变得浑浊而粘稠。

  城墙下。

  有五十人身着黄色戎衣,头戴高绫遮面甲,手中拿着黑铜遁牌,一动不动地站了近一个时辰。他们各个面无表情,如同雕塑一般缄默。

  在五十人的后面有一顶黄銮大轿。轿面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顶銮上挂着叮当须铃,风一过,便铛铛直响。轿面里隐隐端坐着一个人影,轿旁一匹马,马上一个小眼睛宽鼻子的人。

  那人将眼眯了起来,原本就小的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缝,他抬头看看日落的太阳,看看城墙上几人露出不屑轻视的眼,略有深意地笑了笑。

  舔舔干涸的唇,有些咒骂这个鸟不生蛋的荒凉之地,他挑高声音大喊着:“穆王爷――上次是我轻了敌,未与穆王爷好好一较高下――”

  “放屁――”穆奎脸红脖子粗地打断他的话,“你这龟孙子跑逃的那么快――还配提这茬,快快滚回去――”

  那人的脸扭曲了一下,嘴角撇撇,喊着,“手下败将怎么了?――穆王爷难道怕手下败将?!”

  “你不要三番两次挑衅穆王――”说话的是刘昭思,他的语气沉重缓慢,“你们屡次叫阵到底有什么目的?既然不是对手,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行事?”

  那人眼珠转了转,慢慢答道,“我们不过是‘仰慕’穆王爷的风采……”他正摆开架势,想要长篇大论下去,却见那顶大銮轿中伸出一只手,便立即住了嘴。

  那只手在轿前的横杠上,“的、的、的”缓慢地敲了三声。

  他恭敬地在一旁,看着那只手缓慢伸回轿子里去,转头,喜滋滋地对着城墙上喊:“赫太子说了,他对南仪太子很满意,让梅轩下来一聚。”

  此言一出,站在城墙上的人气愤起来。

  “你说叫我们太子下去就下去?你有这能耐么?”其中一个副将轻蔑说着。

  他呵呵笑了一声,说,“我有没有这能耐,你下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副将怒目,面向穆王便要请命。

  “不准下去――”我淡淡看着下面的五十个人,说道,“今天谁都不准下去。”

  “太子,为何?”萧石疑惑,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眼中不屑,“不过是多了个赫太子,正好让末将们缉拿了他。”

  “哼。”穆奎不满,“太子总是这不准那不准的,这仗还打什么!”

  我并没有听他们的抱怨,只是看着远处那轿顶挂着的铃铛出神。

  “看来梅轩很小心嘛――”城墙下的轿子里传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慢慢地,那只手又伸了出来,旁边的人见势,忙上前搀扶。

  轿子被掀了开来,一个身形挺拔的人笃悠悠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俊俏贵气的脸,那脸上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他皱眉,看看周边的环境,用披风遮了口鼻,神情有些厌恶。

  “那就是赫太子?――”萧石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是个娇惯的主――”

  赫太子的眉头挑了起来,他抬头看城墙上的人,一一扫过,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桃花眼眯起,勾成了一个月牙,眼里色迷迷的,不住地点头。

  “就是那个。”他抬起手指指我,“本太子要那个。”

  他从怀里拿出那幅画,看了看,然后慢慢地撕了,碎片散成千百片,如同飞舞的白絮轻飘飘地落到泥土上。

  “梅轩可还认得我?”赫太子色眯眯地打量我,慢悠悠地说着,“梅皓帝在世之时,曾出使宣国与我父皇交好。那时候,梅轩就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他眼里漾起怀念可惜的神色,“那时候我便想,若能把你锁在宫里,可真是件最好的收藏品。”

  “当日东煌送来这一副画,我便一眼认出是你――”他语气中有些不怀好意,“谁知梅轩几年之后,不仅去了痴傻之气,更是丰神俊秀……比之后宫的那些美人儿更加让本太子心动……”

  “你说完了没有?”我淡淡说,“说完了就快滚。”

  他做出一付伤心的表情,转而看穆王,眼里的笑意加深了,“看穆王的样子,似乎恨不得即刻下来剐了本太子――想必梅轩让穆王很是满意,只不过,这满意不知是在国事上,还是在――床上呢?”

  “我们不会中你的计。”我沉声说着。“三番两次用激将法――你当我们是笨蛋吗?”

  他哈哈笑起来,“是三番两次――但此计屡用不爽,因为永远有人会中计!”说着,还指了指穆王。

  穆王一脸冷硬,哼一声,便拿着蒿吟欲往城楼下走。

  我皱眉,上前抓住穆王的手臂,坚定地说,“我说过谁都不准下去。”

  穆王看着我抓住他的手,淡淡说,“本王不须听你的命令。”

  “你如此侍才为傲,才让人看透了你的弱点!”我指了指城下,“他们明摆着是陷阱!”

  穆王冷笑,“陷阱又如何。他若是猎人,本王就咬破他的喉颈,让他成为被猎的人!何况今日是多好的机会?若能抓了那赫太子,对战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我怒睁双眸,指了指下面那五十个人,“你看下面,那下面绝不是泛泛之辈。你何必因为他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急着去送死?”

  他听了,一把拉住我的衣襟,眉峰皱起,眼中凌厉,“你就是这么看本王的?我在你眼中竟这么无能?不过五十人而已!若不是为了你,我――”话猛然停住,他一脸震惊。

  他回过神来,慢慢放了手,我仍欲上前,两把战戟突然横在我的面前,是萧石和穆奎。

  “你们――”

  “太子,您就让王爷去吧。”萧石淡淡说。

  穆王无言地转身,穆冰在旁拱手道,“还请王爷带一百精兵。”

  他顿了一下,点头,便又朝楼下走去。

  战场上。两方对垒。

  赫太子坐回轿子里,打个哈欠,掀开着帘子看热闹。那小眼睛的人在一旁候着,眼睛盯着场中。

  穆王拿着刀,站在正中间,脸色阴沉地看着赫太子。一百精兵在身后,严阵以待。

  正中五十人终于动了。前排的人拿着黑铜遁甲,慢慢排成了一个半圆形。后排的人三两错位,绕成了一个奇怪的不规则形状。

  一记“忽”地嘶鸣响彻空中,刹那间,那五十人行动极其迅速地朝前拥去,穆王皱了皱眉,拔出蒿吟,后方的士兵不知谁喊了一声,便朝那五十人举刀而去。

  那五十人行动迅猛,手中突然从遁甲中取出明晃晃的刺刀,一半朝士兵冲去,一半朝穆王而去。

  穆王眯眼看着靠得最近的那人,正要起势攻击,眼前那人的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块盾牌,穆王一顿,便见铺天盖地的盾牌朝他拥来,前后左右上下,一眨眼的功夫,竟牢牢实实地被一个盾牌的阵法困在当中,日光被阻挡在严实的盾牌之外,完全漆黑一片。

  穆王冷哼一声,举起蒿吟便是狠狠的一击,可那黑铜以百年金木所制,在强有力的攻击下也不过裂了一条小缝,穆王一愣,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挥起弯刀:这一个小小的阵法,不过如此!

  将刀放在那微有裂缝之处,宁神屏气,蒿吟在黑暗中蓄势待发,只等那致命一击!

  恍若雷击贯顶,巨石轰然倒塌一般,那包围着穆王的黑色盾牌啪的一声四散开来,一声声的惨叫,四散在地。

  穆王嘴角挑起,冷漠地看倒在地上之人,扫过那些挣扎起来的人,看到身后,顿时一愣。

  他身后斜着、横着、叠着、断肢、断头、断腰、横七竖八,层层叠叠,血四面八方汇聚着,形成了一张血网,渐渐渗入这片干涸的土地。

  ――所带一百精兵,竟已全部阵亡!

  而那五十人,似乎只是受了点小伤,他们爬起来,迅速地又排成了另一个阵势,将穆王团团包围在中间。

  个个将黑铜遁甲劈开,取出一面四方棱镜,脱了头翎和战甲,用一根彩带围住身圈,上面叮叮当当的铃铛。

  到处都是闪耀的光,那金黄的光似乎贯彻天地,令人眩晕不已;到处都是铃声,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震得耳膜发疼难抑。伸手,一刀凌厉挥了下去,似乎明明砍中了眼前的人,却又如同幻影般消失无踪,定神再看,四处都是人,四处都无人。

  “糟了――”萧石惊喊起来,“这是什么古怪的阵法――怎么人都消失不见了,那反射的镜面明明都还在啊――”

  “我去助阵――”穆奎急急地拿着刀冲了下去,但见不多会儿,他在城下冲向那围困住穆王的阵法,竟被一股奇怪的力道弹了开来,狠狠摔在了后面的地上。

  再看那边。穆王似乎发怒了,挥着蒿吟横劈竖斩着身前身后的空气,但未伤到任何人,只见他身上不断冒出新伤,开始是手臂、腿部,然后是背部,胸前,有殷红的血流了出来,沾红了他的衣襟。

  “他妈的――”萧石也急了,正要下去,被刘昭思一把抓住。

  他喝道,“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难道眼睁睁看着――”萧石不忍再说。

  乾钦突然“啊”的一声,指着那阵法说着,“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一本奇门八卦录中看到过,这是名闻江湖的‘杀卦阵’,听说是江湖秘闻七月楼的独门绝技,今日竟会在战场上看到此阵法!”

  “你知道?”萧石着急地上前,摇晃着乾钦的肩膀,“你快说,可有方法可破这阵法!”

  乾钦定定神,看看城墙上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沉重地说:“此阵法――只有一人可破。”

  “谁?”众人异口同声。

  “是……”他脸上露出难过神情,“是创这‘杀卦阵’的人。”

  “这,这不等于白说――”萧石看看城下越来越严峻的情况,一咬牙,喊道,“不管他是什么狗屁阵法,我们冲过去,总会有办法!”

  “不行。”乾钦急急说着,“这‘杀卦阵’不能靠近!一旦靠近,便会像穆奎一般被弹回来!”

  众人看向城墙下,但见穆奎一次次不死心地朝阵法冲去,但魁梧有力的身体都被一股大力甩的老远,身上已受了重伤。

  “混蛋!”萧石敲击着城墙,手指破了皮,一脸懊悔与心急。

  穆冰却意外的镇定。他站在我的身边。他轻轻唤了声,“太子。”

  我回过神来,回头看他,他还是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但眼里流露出几分焦急。

  萧石听到穆冰唤我,手靠着墙,头闷在手里,说,“喊太子有什么用――喊天王老子都没有用!太子就算不是傻子了,难不成还是破阵高手?”说着,便赌气起身看穆冰,“我这便下去帮他们,你去不去?”

  穆冰沉默,不一会儿,点了点头。

  “你们把打仗当游戏吗?”我冷冰冰地出声,“想去就去,任意而为,一意孤行,你们把军中的士兵当什么?”手指了指城下那成百的尸体,“他们为什么而死?!你们究竟明不明白?!”

  “我确实没有见过战场,没有见过这种惨绝人寰成千上万人的残酷厮杀,但我至少知道,要让将士们死得有所价值!”

  风萧瑟地吹着。城墙上的人听着我铮铮而言,一片沉寂。

  我转头,看着城下,沉声喊着,“穆冰――拿箭来――”

  “乾钦,你错了――”我淡定地说,“能破此阵法的人世上有三个!”

  穆冰拿中端着一把弓送到我的手边。

  我拿起弓,取了一只箭,挽起长弓,眯着眼对准阵外。

  眼前似乎回到那秋日的海棠花下。

  那人含笑问我,狸猫,这阵法如何?

  我说――我是怎么说的?

  ――影墨。你收我为入室弟子,教我奇门八卦杀人遁甲,你可曾想过有一日,我会尽数用来对付你心心念念的东煌七月楼!

  “而我,就是其中一个――”嘹亮悠远的声音刚落,长箭嗖得一声呼啸而去,划破了落日仓皇的空气。

  叮叮当当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人影突然现于人前,有几个人后退几步,吐出了几口血。

  落晖渐沉。最后一丝光亮照在赫太子的轿顶,一只尖勾麟箭射碎了轿顶叮当响的须铃,尖端直直插入了轿里。

  赫太子愣愣地看着头顶的这支箭,眼里渐渐变得深重起来。

  “杀卦阵,没有生门也没有死门。”我缓缓放下弓,淡淡说着,“所以才被称为完美的阵法。但此阵用宫商角徵羽五音铃铛为系,以镜面八荒为饰,只要破了那主音,便能破了这阵!”

  ――影墨心思缜密无人能猜,这主音不在阵中,却在阵外,这便是杀卦阵至今无人能破的道理!

  “萧石,刘昭思,乾钦,王魁,小王爷。你们立即调令士兵各司其位,全城警戒――”我厉声喊着,“他们立即就会攻城!”

  “穆冰,随我去接穆王――”

  话未落,我走到城墙边,看到城墙上那个仍然坚挺的人影,手一撑,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太子――”身后之人阵阵惊呼。

  稳稳落到地上,我缓步朝着那阵法走去,那五十人有几个人伤得重了,躺在地上站不起来,其余几人见阵法已破,便死了命朝穆王攻去。

  穆王似乎还稳稳当当,他扬了扬眉,便如虎豹般地扑向敌人。

  不少人也朝我攻来,我挑挑眉,都一一轻轻化去。

  最后,场中哀嚎的哀嚎,抱头的抱头,一片狼藉。

  赫太子立在轿旁,脸上已不见了轻佻神情,一脸正色。

  穆王砍了最后一个人,刀从那人的身体里勾出,血嗒嗒地滴落。他停了动作,一个人静静立在那里,面对着我,看着。

  我上前,皱眉,“你怎么样?”

  他不说话。

  “喂。”我上前去推他,谁知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

  “干什――么――”

  话还未落,他突然朝我倒了过来,我怔愣之后去接他的身体,双手绕到他的身后。

  只觉得手上一片粘湿,绕过他的肩膀看到我的手,血红的一片。

  他的呼吸慢慢地微弱下来,头拉搭在我的肩膀处,闷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这……便是……报应。”

  “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清,拍着他的脸,“你不要睡。”

  “报应。”他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竟……喜……”

  “穆王――”穆冰扶着穆奎,小跑着过来。

  我眨眨眼,又拍拍穆王的脸,他已闭上眼睛,似乎没有意识了。

  “主子!”穆奎着急,上前接过穆王的身体。

  “快退――”我护着他们,喊道,“他们大军就在后面。”

  穆冰点头,带着受伤的穆奎和穆王便朝后退去。

  我停住脚步,看看远处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宣国大军,正气势汹汹地奔腾而来,想了想,迅速地到赫太子面前。

  赫太子低着头看着我,略有深思,“虽然听说你恢复了神智,但那身功力,不是短短一两年便可学会的。”

  我定定神,说,“你是赫太子,也非赫太子。人人都说你不学无术,但今日见你竟敢一人只身来当诱饵――你也不简单。”

  他默默不语。

  “他给你什么?”我说,“轩辕给你的东西,我也能给你。你为何要帮东煌出兵?!”

  赫太子笑笑,桃花眼眯起,“我知轩辕龙御在利用我,而他也知道我的心思――这不过是场买卖。我出兵南仪,他便借我兵力和锦囊妙计――如今本太子的日子不好过,须要借助他的力量。”

  “是皇位吧。”我冷笑,“看来皇太子在宣国不安稳。他答应你什么了?帮你出兵缴了你那个颇有野心手握外戚重兵的弟弟?”

  他微笑不语。

  “轩辕龙御不会饶过南仪,也不过放过宣国,”我循循善诱,“他会日渐架空你的势力,即使你当上宣王,也不过是个傀儡。”

  赫太子一脸沉静,缓缓开口,“我只知道――从我见到轩辕龙御的那一刻起,我便告诉自己我不会与这个男人为敌――现在的我不是他的对手,也不想当他的对手。”

  “看来话不投机。”我缓缓说,看着身后已经快接近的大军,极快地朝后退去。

  “梅轩,你知不知道――”他在身后笑着,说,“原本为了你出兵南仪不过是个托词――而如今,我却真的想要你了。”

  我冷笑一声,不顾他,飞快地进了城门。

  只听风中他旁边那小眼睛的将士得意地说着,“……穆王一死,这仗便胜了大半!”

  城门刚关,就听到门外号角长鸣,士兵嚎叫,宣国三万军队开始攻城。

  幸而昨晚早有准备,守卫防护都已布置到位,准备的石块烫水,和箭矢刀戟都派上了用场,刘昭思、乾钦、萧石、小王爷、副将,带领着城中两万将士足足战斗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明,战事才渐熄,城墙下成千上百的尸体堆积,木桩上火苗还燃着。敌军慢慢退到几十丈以外的地方。

  城中损失了近千名将士,伤了近万人,太医忙不过来,我便让只受轻伤的林显和张林去搭把手。

  伤的最严重的,是屋里的人。

  胡太医已为穆王止了血,包扎了伤口,背后十七道伤口,刀刀深及皮肉脏肺。

  穆王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地昏迷着,气息也是越来越微弱,死死撑了一夜,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房外只听得萧石在那边咆哮,“我让你去治好他,你说什么‘没救了’!你是什么大夫,相不相信我一刀砍了你!”说着,开了门,红着眼走了进来。

  只听得胡太医连连叹气声。

  穆奎全身包着纱布,拳握得死紧,不住地敲着头,“是老子该死!否则就不会这样了!”他抬头,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若是,若是听了太子的话――”话没说完又狠狠敲起头来。

  我沉默地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身旁的穆冰受了轻伤,他轻轻问我,“太子――穆王,穆王真的没救了么?”

  我不说话,很久,才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停了手中的动作,激动地看向我。

  “让我想想。”我只觉得心中一片烦躁,也不顾身后的人,便出了房门。

  顺着走廊慢慢走着,却见蛮儿一人静静站在走廊尽头。

  “这是报应。”走近之时,突然听见她咬着唇,恨恨说着。

  ――是啊。这是报应。

  ――反正也不是我下的手。

  ――不如……不如就这样让他死了吧!!

  身后一阵阵脚步声和杂乱声,我回过神,转过头去,却怔愣住了。

  一走廊的人都跪倒在地,萧石、穆冰、穆奎等人跪在最前面。

  穆冰把头跪得低低的,声音再也不复从前的冰冷,他说,“请太子救穆王!”

  穆奎猛地磕头,一声一声,额上甚至出了血。萧石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已经痛苦地扭曲。

  “你们不要这样――”我喝道,刚想上前让他们起来,便听到身后蛮儿的声音:

  “太子――您不会救他吧?”

  我的脚步顿住。

  “太子――”穆冰抬起头来,看着我,“不管穆王对别人来说是多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但对我来说,穆冰这条命是欠穆王的!”

  “太子――”穆奎的红脸更加红了,“老子――不,属下,属下以前多有得罪,还望太子不计前嫌,救主子一命吧!”

  萧石在一旁不说话,却是梗咽着。

  ――救?还是不救?

  “我不能救他,我――”我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身前跪满走廊的士兵纷纷磕起头来,彭咚彭咚的声音震响着走廊。

  看着此景,我的心里溢出一股浓浓的复杂情绪。

  我闭上眼,双手有些颤抖,心里一遍遍地回忆他当日是多么的绝情残忍,但有些片段又突然插了进来――他冷冷地看着我,说,“忠君忠的家破人亡,株连九族,有什么意思?!”

  我浑身一震。

  他有错。但他――

  个中缘由。到底谁说的清呢!

  ――最该死的那个人,是我啊!亲手杀了轩儿的人,是我啊!

  我苦笑一声,眼里却有凉凉的东西溢了出来,趟过脸颊,流到下颌。

  “太子――”跪着人有些愣了。

  “好。”我狠狠擦擦眼,缓步朝前面走着,“那便救吧。”

  “太子――”身后似乎听到蛮儿不可置信的声音。

  我重新回到了房里,来到床边。

  “我用真气为他续命。再加医药疗养,他若有心要活,便一定能活下来。”我将床上的人扶起来,将手搭在他的背后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他们静静退了出去。搭上了门。

  我闭眼运气,忽觉胸口一阵搅乱,皱了皱眉,抑下那股气息,便专心为穆王注入真气。

  待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午后了。

  呼出一口长气,让他平躺下来,擦擦额上的汗珠。

  果然,耗了真气,全身都觉得无力。

  走出门,便见他们都站在门外,见了我,便围了上来。

  “暂且没问题,”我说,“过几日我便再为他注入真气。”

  门外人皆松了口气。

  “接下来要怎么办?”乾钦一脸忧虑,“他们养精蓄锐,今晚必定还会来。”

  “跟他们拼了!”萧石一脸激动。

  “不――”我看着眼前这些人,深思着,缓缓说道,“我们退出这虚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