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掀着帐子的手慢慢地放下。
――这是什么状况?
“啊――太子,”乾钦从地图中抬起头来,看到我惊呼一声,眼里还残余着灼灼兴奋的光芒,他上前来行了行礼,问道,“太子怎的现在才来?”
“嗯?”我有些疑惑,“这里在干什么?”说着,我环视了一周,没错啊,这是我的帐子。
“在开军情会议,太子不知道么?”乾钦疑惑,回头看看后面一桌子的人。那桌旁之人见我来了,皆上前抱拳行礼,静静退至一旁。
“军情会议?”我不解,问道,“以前不是都在主帅的帐子里开么?怎么开到我这儿来了?”
帐中人听到我的话,都疑惑地转头去看穆王。
穆王冷哼一声,瞥了瞥我,缓缓说,“以后军情会议都改在太子的帐子里……太子进来不就知道了,需要通知么?”
我挑起眉,口气有些冷,“穆王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穆王听了,反而笑了起来,“‘军在外皇命有所不受’,太子没有听过吗。在这军营之中,本王的命令才是绝对的。做什么与不做什么,只有本王才能决定。”
我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穆王身经百战,行军打仗确实比我有经验。既然你是主帅,军中确以你为主,以凝聚士气,固本培元。”顿顿,寒意渐起,“但穆王不要做的太过分――你别以为我在军中就动不了你!”
站在一旁的将领军师们,看着我和穆王大眼瞪小眼,杀气腾腾的样子,皆叹了口气,心中怆然:这两个人一定八字不合。宫里看惯了相互的唇舌讥讽,这到宫外头来还是一样嘛。
此时,穆王身旁一人上前,打断我和穆王之间的冷战,温和地说着,“太子,臣等正在商议入了虚城之后,该如何布置,如何穿过荒漠,将那杨乾关夺回来――”
我定了定神,转头看向此人,他大约四十上下,一身褚衣黑鞋,目光炯炯,眼角略有尾纹。原来是军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军师,刘昭思。
我朝他淡淡笑笑,问,“商量的如何了?”
“还没有详细的对策。”刘昭思回答,眼中有些沉重,“此次宣国来势汹汹毫无征兆。一时之间还真是不得要领,他们突然进犯南仪究竟为何?且世人皆知宣国太子是个狠辣淫耻之徒,竟会亲自领兵打战,而且对那杨乾关一战用兵神勇,微臣觉得背后必有暗人相助,也不得不防。”
“刘军师所言极是。”我转身看看图,淡淡说着,“但我们也无须心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三日后到了虚城,见了虚城将士可再行具体的打算。毕竟他们守疆卫土,对战况地形环境都比较了解。”
“……这倒是。”乾钦叹了一口气,“真想再快些――”
刘昭思一脸笑意融融,拍拍乾钦的肩膀,“心虚气急可是兵家大忌,我们在军中需是最沉得住气的人。上谏下达,才可看清情势,安抚军心,运筹帷幄。”
乾钦听了这话,立马收了焦急神色,恭敬起来,“师父说的即是。乾钦受教了。”
刘昭思呵呵地笑了起来,颇满意地看着乾钦。
“那便这样吧。”穆王收起桌上的地图,低沉说道,“再过五日就到达虚城。便要打场硬仗了。好好养精蓄锐,以备一战!”
“是!”帐中之人皆信誓旦旦响亮地回答。
接着,一行人便收了桌上的行军图,一个个行了礼,陆续走出了我的帐子。
“你还不走?”我皱眉,看穆王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开始悠悠地喝起来,顿感心中不悦,“你要在我帐子里开军情会议,我也应了你了。你别不知好歹,还得寸进尺。”
穆王仿若没有听到我的话,兀自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战袍盔甲脱下,哐当一声放在桌上,桐木桌晃了几晃。他盔甲之下身着青纹黑衣,将发丝散了下来扎在一起,坐回桌子旁,便拿起一本兵书,喝着茶,翻了起来。
我看着他此番动作,嘴渐渐抿得紧了。
――还以为那一掌打醒了他,谁知他真是得寸进尺了。
我走过去,抽走他的书,皱着眉看他,“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三番两次忍耐于你,你不要试图试探我忍耐的界限。”
穆王抬头,下额抬得高高的,眼神傲慢,“本王要睡在这里。”
“什么――”我冷哼一声,一拍桌子,桐木桌便霹雳巴拉碎了。
“不然本王干嘛把军情会议放在太子帐子里,”他冷冷地说,“要不是前几次扎营,这里都出了状况,本王用得着来跟你挤一个帐子?真是笑话――”
我一听,愣了一下。
――他说的倒是实话。前几次扎营都有人夜袭。刀刀狠厉招招致命,目标直指于我。虽然没有伤到我,却真的把军营搞的紧张万分。我帐外驻守巡逻的士兵比以前多了一倍。
我看着眼前那张凌厉英俊的脸,不发一言。
“干吗这样看本王?”他眉峰皱起,脸上不悦,“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冷笑一声,答道,“谢谢穆王的好意。不过本太子不习惯与人共帐。”
他眉间戾气又起,不耐烦起来,“管你习不习惯,本王是住定了――深更半夜的再跑来救你,实在烦人。“
“我不需要你救。”我冷静地陈述事实,“你都未必是我的对手。那些小贼又怎么能伤的了我?”
穆王倏地站起来,兽眸睁得圆滚,狠厉地说,“不要我救?嗯?”说着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也不知是谁那次在宫里,手脚无力地任本王摆布――”
“你还敢提――”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努力压制心中仇恨和冲动,就怕一不小心一掌打过去。
他眸子思绪闪闪,定定地说,“――就算你再厉害,也总有无力的时候,第一次来了三个,第二次来了十个,第三次竟然来了二十个!――下次呢?五十个,一百个,你能抵挡多少次?”语气恨恨,又略带嘲讽,“也不知从哪招来这么多仇家?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命大。”
“你何必担忧我的安危?”我淡淡说,“如今我对你已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为何还不动手?……我就不相信,你没想过要杀了太子篡位称帝,不过是忌惮严老和朝中保皇派的势力罢了……”
他的身子猛地一怔,僵硬起来。
“你倒直接。”他恢复一贯冰冷,眼眸深沉地看着我,“这么想有什么错?!至少本王有能力保这南仪江山!忠君忠得家破人亡,株连九族,有什么意思?!”他眼里渐渐簇起仇恨,寒气冻结了那兽眸。
“用不着你提醒,”他全身散发出危险野性的气息,“时候到了,我自会送你上路……”顿了一下,说,“你不过……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说着,他复杂地看我一眼,转身走到帐子另一边,躺到了行军床上。
我见他执意如此,也不想多说。走到自己的床那,和着衣慢慢躺了下去。
帐子里的火光微微燃着,过了很久,蜡烛燃尽,烛光渐渐熄灭,最后化为一缕青烟。
我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帐子随着帐外的风波浪般地起伏。
瞥瞥对面的人,虽然那个身影一动不动,但久久都听不到那缓和的气息,怕也是醒着。
夜漫漫沉沉。
我虽感觉到了疲劳,却还是强打住精神注意帐外的一举一动。辗转反侧之间,想起前几次的夜袭,心里略有烦躁。这一夜,恐怕又要无眠了。
聊胜于无。不如想办法打发时间吧。
“喂,睡了么?”我平稳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今日军情会议为何不见穆冰和穆奎?”今天一屋子的人,穆冰和那红脸蓄胡大汉竟都不在,他们不是穆王的左膀右臂么?
过了良久,对面才传来他的声音,冷冷的,闷闷的,“他们已经赶去虚城了,”他顿了一下,“战情紧急,耽误不起。他们日夜兼程,先去探探军情。”
“再者,”他缓缓说道,“守卫虚城的人是阿奎的兄弟――本王便让他们先行一步。”
“哦。”我淡淡应道,“那穆冰和穆奎倒真是对你忠心耿耿。”
对面没有回话。帐子里又是一片沉默了。
又过了很久。帐子外的月亮已移到了另一边。
我从床上爬起来,仰天无奈,此时已近深夜,这一轮偷袭的人怎么还不来?
起身,又拿了一支蜡烛,点燃,帐子里又亮了起来。
“干吗?”穆王不耐烦地问,一动不动躺着。
“穆王要不要下会儿棋?”我拿出棋盘,见已成了碎片的桌子,便将棋盘放在地上自个儿摆了起来。
他猛地从床上蹦起来,转头凶神恶煞地看我,额间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啊。那算了。”我看看他的表情,缓缓道,自己拿着棋子跟自己下。
这一夜,偷袭的人并没有来。
我执子,沉默对着棋盘。
――最后收获的,竟是一盘死棋。
直到天明。
第二天,士兵收拾行囊,熄了篝火,推着食粮和药材,整装出发。
我马车前换了个车夫,正是那个上蹿下跳的士兵,名为林显。他一脸欢快的样子,敏捷地跳上马车,挥起鞭子,有模有样。那名为“张大哥”的人全名叫张林,他在我马车旁护驾,无奈地时不时瞥眼林显,怕他又做什么不得体出格的事儿来。
穆王说这小子细瘦胳膊短腿的,打仗可能不行,但脑子灵活,前几次夜袭之时,也是多亏他高声喊叫,唤来了士兵。这便给我做了车夫,做起保镖来。
马车咕噜咕噜地向前,我与蛮儿坐在车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撩开帘子看看,太阳已在头顶上了,快要午时了。
“太子饿不饿?”蛮儿从怀里拿出个纸包,打开,是几块点心,她笑着说,“呀,太子,只剩这么几块了。”
我拿起其中的一块,吃了一口,笑了笑。这醉花糕,真是怎么吃都不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
我嘴里慢慢咀嚼着,掀开帘子嘟着嘴问赶车的林显,“这到哪了?”
林显满头大汗,回头给我做了个鬼脸,道,“到尧山附近了。太子坐好,当心山路崎岖。”
我点点头,正要放下帘子,忽见队伍几米之前有个人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瞥到他便急急忙忙地转过回去,那脸颇是熟悉。
我愕然。
“等等――”我皱眉,喊起来,指着前面,对旁边的张林喊道,“让前面那人过来。”
周围的士兵听我这一喊,“嘘”的一声让马停下来,都疑惑地朝这里看。
张显小跑过去,带着那人过来,那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
“你抬起头来――”我皱眉,有些怒气冲冲地说。
他抬起头来,不见玉佩纸扇,只一身粗布军衣,脸上是很懊悔的表情,一直无奈地笑。
我咬牙切齿起来,“你还笑?”
“小王爷――”闻讯赶来的乾钦人未到,声已到,他一阵惊呼,其余刘昭思等人好奇地往这里看。
“我让你留守朝中,你到这来干什么?”我厉声斥责,“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要不要我即刻下令就地正法!”
小王爷跪了下来,头低着,脸上是复杂万分的表情。
一旁的乾钦倒急得满脸通红,也跪了下来帮他解释,“太子――请息怒。他不是有意的。微臣――微臣――”
小王爷镇定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直视我的双眼,语气略有悔意却十分坚定,“太子――我知道我擅离职守罪不可恕,还希望太子可以让微臣将功补过――”他看看旁边的乾钦,说话结结巴巴起来,“我――我实在是思念心切,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所以便装成了士兵赶了上来,我――”
“你,你还不住口――”乾钦气的满脸通红,说话飞快,“我这是随军去打仗的,你跟来做什么?等战事完了,我自然就回去了。”
小王爷的眼神哀怨起来,说,“那要等到几时?而且这是你第一次出征,若出什么意外,我怎么办――”
小王爷这几句话说的肉麻,在场之人无一面面相觑,失笑。乾钦定定地看着小王爷,叹了一口气,跪着抬头对我说,“还望太子恕罪――让他在军中将功补过。”
我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笑意却浓,我问小王爷,“朝中可有事?”
小王爷正色道,“太子放心――国师如今复职,朝中有严老和厉国师把持,一切无恙,所以臣才向严老进言,让我来追太子殿下。”
我点点头,“那便好。”顿了顿说,“就罚你在军师帐那给乾钦打打下手吧。”
小王爷一听,眉开眼笑,回答,“谢太子。”转头得意地看了眼乾钦,换来一个白眼。
我抿抿嘴,心里也是为他们高兴。
――这双璧人。盼望有个好结局吧。
三日之后。我们到达虚城。
漫天滚滚的黄沙如同龙卷风般席卷视野之中。灰色暗沉的楼墙上军旗猎猎,飒飒作响,远处传来悠长低沉的鼓鼓号角,以及隐隐约约士兵操练的铿锵之声。城墙两旁远处的林子只余树木的残骸,远远看去,竟是枯黄一片寸草不生。
我立于军前,衣袍鼓鼓作响,看那城门缓缓地打开,发出嘎吱悠重的嘶鸣。
缓缓抬头,看到城墙上巡逻坚守的士兵。他们各个一脸坚毅肃穆,却都是面色蜡黄,灰土灰脸,只余一双双亮炯炯的眼睛分外明亮。
我皱了皱眉,紧抿嘴唇。
穆王立在一旁,不同寻常地沉默着。
那城门渐渐大开。滚滚扬尘之中隐隐出现一个骑着烈马的人。
来人穿着黑色盔甲,军盔遮去了他大半的脸,只听他那一声声洪亮急切的驾马声和一双似惊喜似激动的眼。
马未停,他已一脚跨下,直直跪倒在地,滑行了长长一段路,荡起一路的尘灰。
他跪在地上,将头盔慢慢除下,露出一张黝黑粗糙的圆脸,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露出憨厚惊喜的笑容。
“王爷!”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您终于又回来了――”
穆王微微叹了一口气。
“十年了啊――”这么个身高马大的汉子,眼眶中竟盈着泪光,“――末将镇守虚城已足足十年――就想着,哪一天王爷能再到此处,我们吃酒喝肉,一醉方休,图个他妈的痛快――”说着,他粗壮的手在空中挥舞着,眼中豪迈万分神采奕奕。
穆王笑了起来,这笑容没有阴厉和狠绝,也没有不屑和嘲讽,他笑得尘土飞扬,快活自在。
眉峰挑挑,嘴角露出一丝高傲,“萧石,你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说着,他一把拉起前面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出一阵尘土。
“真没想到。十年之后,还能和王爷一述。”萧石摩拳擦掌,“我都等不及去那练兵场,和王爷好好切磋一番。”
穆王哼一声,“这有何难――”他高高在上看着萧石,一脸高傲,“本王早不是十年前的小子,如今你想胜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萧石呵呵地讪笑着。
穆王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我,用手指了指我,缓慢地对萧石说,“那便是太子。”
萧石这才像注意到了我,转头警惕地打量我,不断地朝穆王身边靠,他小声说着,“王爷,这太子的事阿奎也和我说过一些――但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穆王皱皱眉,按按萧石的肩膀,萧石就顺势跪了下来,头朝着我,莽头莽脑的,闷闷地说声,“见过太子。”
“嗯。”我淡淡回一声,“你起来吧。”
他晃悠悠地起身。
“你和穆王认识?”我问。
他抬起头,偷偷打量我,有些无措,“回太子。十年前王爷到此,与末将一同镇守虚城,便是认识了――”他看一眼穆王,见穆王不作反应,渐渐胆子大起来,“那会儿,王爷不过才二十来岁,在末将眼里不过是个小子,却比任何一个士兵都骁勇善战。末将城里的副将、士兵都不服气呢。好歹也练了几十年的兵,咋还斗不过呢――”
“你说这些做什么?”穆王打断他的话,斜瞥着我,说,“……太子舟车劳顿。还不快快把我们迎进去。”
“哦,是。”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喊着,“快快――都愣着干嘛。请进请进。”
穆王抚头。
整个队伍便浩浩荡荡地朝城里去。
萧石走在穆王旁边,穆王走在我的旁边,我听到萧石粗矿爽朗的笑声,夹杂着说不完的话。
进了城,关了门,萧石还在说着,“……我说王爷啊,阿奎没有给您惹麻烦吧?……”
“谁给王爷惹麻烦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他的话,红脸蓄胡大汉朝我们大步走来,“老子怎么给王爷惹麻烦了……”
萧石斜他一眼,晃悠悠地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胸口,穆奎睁着铜铃般的眼睛,不甘示弱地回瞪。
“敢跟我顶嘴了――哈――”萧石大叫道,抬头看看比他还高了一个头的穆奎,“看来在王爷身边,连脾气都变了不少。”
穆奎打开萧石的手,“王爷收留我,你羡慕个屁――”
“谁要羡慕你――”萧石狠狠瞪他,挥了挥拳头,“你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我看着这一高一矮,一红脸和一黑脸的斗嘴,觉得有趣,弯弯眉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别看他们这样。感情好的很。”身边有人淡淡地解释。
我愣住,回头看穆王,他看着我的脸,略有恍惚,见我看他,他便缓缓伸出一只手,指尖碰到我的脸颊。
我敛起笑容,头一偏,有些不耐烦说道,“干什么?”
“不。……没事。”穆王收回手,淡淡说道。
“太子――”远处传来穆冰的声音,“末将已在中厅设宴,给太子和王爷洗尘。”
我看向前面,穆冰一身战甲,多日不见,消瘦了些。
“好。”我缓缓答道。
一行人来到中厅。就见厅中一张普通的雕花桌子,上面放着几个大碗,一坛坛酒。待我们坐定,穆冰一拍手,便有士兵上菜,呈上比普通盘子大几倍的器皿。
我看着那一盘盘的鹿肉、兔身、麻雀、以及种种不知名的生物骨头皮肉,不禁有些哑然。
“穆冰。”穆王淡淡说着,瞥我一眼,“你去随行的食粮里拿些寻常肉来。”
我知他的意思,便冷哼一声,拿起前面一只腿便狠狠啃了起来。这种野味,我早吃惯了。
――只是,这虚城的食粮为何会如此?
萧石见我吃的豪爽,也拍拍桌子,朗朗笑着,“太子啊――末将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见谅――”
“这些可是我们派士兵特地到远处的林子里猎打的――”穆奎一脸凶狠样,拼命忍着自己的火爆脾气,“太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怕吃不惯这些伙食吧。”
我看他一眼,淡淡说,“朝廷不是发了粮草吗?为何进城之时,我看到那守城的士兵似乎都没吃饱的样子。”
“太子有所不知,这虚城早就被人遗忘了――”萧石放下手中的大碗,说着,“朝廷的那么几担粮食,怎么够虚城上下一万士兵一年?这虚城又是荒郊野外的,找不到食粮也寻不到水源。情况一直不好。”
“为何会这样?”我看向穆王,责备道,“你军饷便占了国库的四分之一,竟连粮草都不给足?”
“太子不要责怪王爷。”穆冰端着一盘菜,走进来,淡淡地说着,“当初为了国库,我们出兵滇西,军饷多数都供给了前线士兵――这儿便没法顾及了。”
“可王爷一直想着这儿,总是变着法子送些东西过来,”萧石笑着说,“王爷的恩情,末将和虚城都不会忘记。”
我看看穆王,他正低着头喝着酒,不知在想什么。
“你对他们倒有情有义。”我缓缓,轻声说着,“倒不见你对其他人这么好。”
穆王听到我的话,冷冷挑起嘴角,“本王只相信自己人。”
“刚愎自用。”我不屑,拿起眼前的杯子,喝下一大口酒,又猛地呛着吐了出来。
穆王皱眉,伸手犹豫地拍拍我的背,说着,“……这酒里有沙尘,慢慢喝。”
一桌子的人哪见过穆王如此动作话语,皆是愣了一愣,那萧石瞪大了眼睛,看看我,看看他。
我皱眉,拍开他的手。
穆王收回手,沉默起来。
良久,他转身淡淡对萧石说,“以后你无需担心了。粮草已到。太子――太子修革了商草律法,如今国库渐渐充盈。以后便会一日比一日的好。”
萧石呆愣地点点头。穆奎暗骂一声脏话,又兀自开始喝酒。
穆冰一双冰冷的眼看着我。也是不言语。
“我出去透透气。”我觉得有些心烦,也懒得摆太子架势了,缓缓起身,朝厅外走去。
厅外,沿着城墙的阶梯一路之上,便可到达城墙的顶端之处。
我一步步拾级而上,抬头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穆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皱眉。走上城墙。抬头看到城墙远处茫茫的平原,在那个地平线处,宣国大军正气势汹汹奔腾而来。大战在即。
――为何?
那个阴狠残暴,毫不留情排除异己的穆王,竟到现在还未向我下手?他不杀我,我便无法名正言顺地杀他。就算三番两次放过他,不过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从未放下对他的仇恨。
这浓烈得几乎要窒息的恨,承载着珍惜的那人所有的屈辱、痛苦和践踏。我不会忘,也不敢忘,那日的梅轩筑,那场最惨烈的情事,让我至今怀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愤怒。
不。我并没有动摇。我怎么能动摇。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他必须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