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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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辕龙御不愿接见我。

  整整一天,我被护卫拦截在他十几尺范围之外。

  上午他们在舱内品茗,我不得不等在房外十几米外的船甲上;中午他们在船头用午膳,我被护卫驾着赶到船尾;午后在挽月的房外,听着房里酥媚动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我只能深深叹口气。

  即使我知道,轩辕龙御没有把我关起来已经是网开一面,但随着时间分分秒秒地过,一想到在天牢之中的卓远,我就无法安抚自己急切不安的心情。

  我站在船正中,狠狠敲击着船板。轩辕不听我说话,我就没有办法回京都。不是没有想过以武力取胜,但奈何功力只恢复了三四成,轻举妄动必然打草惊蛇。

  “喂,站在那儿的。主子让你过去。”

  我一愣,回头,但见一个仆人模样的人不耐烦地对我说,“愣在那儿干吗呢。快过去啊。”

  我握了握拳头,便跟着他走到了昨天的船头。此时正是下午炎炎,几张不规则的桌椅摆放着,有舞姬在跳着舞,段玉京和谷一边喝着凉茶边聊着天,红姬仍是一杯杯灌酒。挽月无聊地拨弄着面前的酒菜,而轩辕闭着眼,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啊,来啦来啦。”见我急忙走近,第一个喊起来的人竟是挽月。

  段玉京和谷一停下谈话,朝我看来。

  而轩辕一动不动,眉头却皱了起来,那长长的睫毛不禁意地动了一下。

  “我就说嘛,这无聊的下午就该找些乐子。”挽月冷冷地嘲讽,看向我的目光里比昨日多了更多的蔑视和仇恨。

  恐怕昨晚的事他都知晓了。

  而主子们要见我,恐怕也不是轩辕的意思。而是眼前这位挽月公子,不看我受点苦不甘心吧。

  “长得一副好相貌。却如此恬不知耻。”挽月似得了通行令似的,似乎笃定轩辕龙御不会生气,骂得愈加开怀,“不过是个卑鄙小人!”

  段玉京和谷一有些疑惑,看了看我,看了看挽月,又看了看轩辕龙御。

  挽月似还不过瘾,蹬蹬地跑到我的面前,一扬手一个巴掌就打了下来。

  我微微一晃,就躲过了他的攻击。

  “你,你还躲――你接近我们有什么企图?”他跑过来,又扬起手。

  “挽月――”冰冷的声音如寒雪般冷冽,逼迫感直面而来,挽月听到这声音猛地一怔,有些慌乱地转头看轩辕龙御。

  轩辕冷冷地看着他,狭长的眉角凛冽非常,在场的仆人猛地都跪了下来,哆哆嗦嗦。

  “我,我――”挽月咬唇,脸涨的通红。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他的声音冰硬。

  “我,我只是关心你――我……”挽月猛地跪了下来。他身旁一个瘦小的仆人猛地磕起头,“是小的错。小的不该把昨天的事告诉挽月公子。小的――”

  他还没有说完,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上前,把他狠狠拉了下去。

  “你下次如若再做同样的事,就不会如此简单了。”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你可知道?”

  “我……”挽月已流出了眼泪,梨花带雨地小声啜泣,“不,不会……”

  轩辕优雅地起身,上前扶起挽月,声音温柔,“这才是我的好挽月。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得不要听。不该管的不要管。”

  挽月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匍匐在他怀里。

  “你既然这么想找乐子,我就成全你。”轩辕温柔地抱着挽月回到榻上,转而冷漠而陌生地看着我,“你说,该怎么罚他的好?”

  挽月一听,带着泪花遂开颜笑。

  “他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挽月幸灾乐祸地圈住轩辕的颈,“不如我们把他扔到水里去吧。”

  轩辕哼地笑了。

  他转头,眼里布满笑意,亲切却陌生地问我,“你家里可有老少妻妾?”

  我一愣,不知他为何问这话。

  “可有兄弟姐妹?”

  我眨了眨眼。

  “你放心,”轩辕见我不回答,笑意盈盈地说下去,“我会补偿你的家人。”

  一挥手,几个护卫从身后架住了我。

  挽月得意地笑,红姬看了我一眼继续饮酒,段玉京一脸可惜的模样,谷一叹了一口气。

  对这些手握重权高高在上的人来说,不过是杀死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实在没什么稀奇。我抬起头,无奈地撇了撇嘴,看来不出手都不行了。如果我被沉到水中,我必死无疑。

  风带来水中有些咸涩的味道,天气晴朗,如画卷一般的蓝天,几只海鸟正在飞翔盘旋。

  护卫把我压到船橼,正要把我一把丢下海里,但听段玉京一记惊呼,“慢着。”

  我正要暗暗发力,听他这一声,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摔下去。

  他有些急切地走过来,眉头皱的紧紧的,走到我的身边,伸手拨开挡着他视线的护卫和我,抓住了停在船沿的那一只雪白巨大的信鸽。

  他渐渐笑了,回头,向轩辕微微躬了一下,“陛下,落刹回信了。”

  看来他已把我当成了死人,连“陛下”这些名讳都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嗯?”轩辕懒懒地上升声调,意思就是念出来吧。

  段玉京取下白鸽上的一个长筒,取出一张细纸和一副卷轴。

  他先打开细纸,看了一眼,微笑的脸渐渐变得严肃,眉头皱了起来。

  他叹了一口,歉意地看向轩辕龙御,跪了下来,“臣有负皇恩。请陛下降罪。”

  “失败了?”轩辕淡淡地说,语气却是肯定。

  谷一和红姬也都跪了下来。

  “把话说清楚。”仍是淡淡的语气。

  “事情原本一切顺利。但半途杀出个黑衣人夺了名册。”段玉京的语气有些沉重,“此人武功高强,身份不明。不知怎么找到我们的分舵。他甚至能叫出落刹的名字。落刹现正在分舵,等候陛下的处罚。”

  听到最后几句,轩辕的眉挑了挑。

  段玉京看了一眼轩辕的表情,低头又叹了一口气,“臣明白。回去之后必当查清此事,看是否真的有内贼作鬼。”

  “是否有人看清了他的样貌。”轩辕问。

  “回陛下,那晚他戴着面罩,落刹没有看清。但分舵十二组的胡廉曾在执行任务时与此人交过手,现已通过画师描绘出此人的大概轮廓,随鸽附上。”

  段玉京起身,将那卷抽双手捧着,低头递了上去。

  轩辕把玩着卷轴,略略沉思。

  “你先回复过去。”他低低磁性的声音生出不容反抗的气势,“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名册……”随之,他不屑地笑了,“不过即使没有名册,南仪人心涣散朝不保夕……南仪必亡!!”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条船,段玉京和在场诸位当家心神一振。

  轩辕看向卷轴,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一抹残酷笑容荡漾在嘴边,身边的挽月有些好奇,微微伸长身子,看着轩辕打开卷轴。

  身形一动,我飞速制住身旁两人,直直冲向目标。擒贼先擒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有人都不要动!”我大喊,抢夺来的剑横在身前人的颈上,他手里的卷轴掉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呈现了画的全貌。

  “啊――”叫起来的是挽月。

  我闻着身前人身上淡淡的梅香,心神微恍,紧紧地握着剑不敢放手,定了定神喊起来,“要你们的陛下活命,马上调转船头回京都!所有的人都往后退!”

  身前之人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哼笑了一声。

  “你――你,”挽月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着我直哆嗦,“早该杀了你!”

  “把船开回去吧。”身前之人似乎还是一派轻松模样,语气也平淡的很,“我们也该差不多回京都了。”

  “陛下,不能让这贼人得逞啊。”挽月喊起来。

  段玉京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局面,微微紧张。

  “所有人都后退。”我沉声道,架着轩辕往身后的舱房那里退去,后退至房里,点了他的穴,关上门。

  “段二哥,我们冲进去。”红姬紧张地握着手中的长鞭,看着房门渐渐关上。

  段玉京摇了摇头。

  “不用。”

  “为什么。”挽月咬着唇,也拔出了随手携带的短刀。

  “你没有看见陛下没有反抗吗。”段玉京沉声道,“此人来历不明。我们在明他在暗,搞清楚他到底是谁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那也不能让陛下冒险!”红姬不知是酒还是真的气急,脸涨的通红,“我冲进去把陛下救出来,或者让我做人质,让我去探他的底。”

  “红姬,你不要冲动。”段玉京一声斥责,“此人功力高强,在分舵三十余人的包围下逃脱,刚才画卷才一打开他就出手,可想而知他早知道画像上的是他――换言之,他知道我们是谁!而几日来深藏不露,毫不露破绽!此人心机之深,思虑之周全,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

  “我――”红姬想争辩,却终是狠狠地看了一眼门,转身跑远了。

  “早该杀了他的。”挽月咬牙切齿,“不,当初就不该救他!是谁把他捞起来的,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屋里。我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轩辕龙御。

  轩辕被我点了穴,轻轻靠在床边,似笑非笑颇有兴趣地看着我,。

  “你在想什么?”我看着他,问。

  轩辕不说话,凤目闭起,慵懒的表情十分自在的样子。

  “你故意为我所擒,无非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接着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皱眉。

  “真失策。”他有些遗憾的样子,睁开眼睛瞥了我一眼,小顶金冠下垂荡的发丝调皮地在脸庞贴着,“昨晚真该要了你。”

  我一听,脸上发烫,咬牙切齿地站起来。

  “你是谁我已经知道个大概。”他笑一声,欣赏我气愤难堪的样子,“你不是穆王的人。一定就是反贼那边的。只是我还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身份的。”

  我沉默地看了他很久,说,“我去过东煌。曾经见过你们。”

  “哦?”他调高音调,一脸淡漠的样子,“我说过你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吧。”

  “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么。谎话也可能成真吧。”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是不是谎话一点都不重要。”

  轩辕呵呵笑起来,字腔圆润地回答,“确实。”

  “那么,你现在要怎么办?反贼兄弟,”轩辕调笑道,“你手里的可是东煌国的天子,要什么有什么。”

  “我只要回京都。”我转头,坚定地看他,“你救我一命。我不会忘恩负义。”

  “你这还不是忘恩负义?”轩辕嗤笑,“你不说朕倒忘了。你应该欠我一条命吧。”

  我皱眉,“我会帮你做一件事。这个承诺我会遵守。”

  “哦?”他淡淡应一声,“那我要你现在把名册交出来。”

  我别过头,叹一声,“明知到处都是奸细,你觉得我会傻到把名册一直带在身上么?”

  轩辕哼一声,冷笑起来,“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反贼!”他缓缓道,“但已经迟了。局势一切已定。穆王怕夜长梦多,你们的头目几天后就会问斩!你现在赶回京都也于事无补。”

  他的话说到了我的痛楚,我发泄似地狠狠打了一下桌面。

  “不过想着怎么为他报仇吧,”他似笑非笑,“有了名册。联合各地叛军讨伐穆王,让你们头目在九泉之下瞑目。”

  “然后,遂你的愿。南仪内乱暴动,东煌好大举进犯么。”我淡淡地看他,“你真以为你能控制这盘棋局么。”

  他的眼里渐渐凝聚一种光芒,静静地看了我很久。

  “原本我赶回京都就是要阻止刺杀穆王的行动,”我说,“却没想到被穆王的奸细暗算,阴差阳错为你们所救。”

  “真想不到。”轩辕微微摇晃脑袋笑着,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你隐藏如此之深,出乎我意料之外……那么,昨晚你应了我到底又是为何?”

  我愣住,脸又开始滚烫起来。这轩辕,真真句句抓我的痛处。

  “……南仪要亡,这已经是注定的了,”他的眼深邃如潭,“不如你来东煌。你要什么?荣华富贵?功名显赫?还是美女嫔妃?”他眨眨眼,“你如果选了最后一个,我可是会心痛的。”

  我头疼。真想把他的嘴巴捂上。

  “我什么都不要。”我无力地回答,“我只要回京都。”

  轩辕的眉头皱起来,有些不耐烦,“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明白,这局势已显而易见,你也早已明白了结果,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还是,”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冷,“那反贼头目与你有情?”

  我沉默。不回答。

  “那便是了。”轩辕冷哼一声。

  我与卓远只有兄弟之情。但并不想对轩辕说。说到底,我与卓远的情分与他轩辕龙御并无关系。

  “既已有情人,昨晚为何还对我投怀送抱?”他淡淡问,似乎对这个问题相当执着。

  我淡淡看着他,不说话。

  轩辕见我冥顽不灵,又冷哼一声,缓缓道,“不管你多么有能耐。武功高强或者深谋远虑,也只能给你的情人收尸。反贼主事者已经一举抓获,而别处的救援又不可能这么快到。除非你一个人去劫法场,而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轩辕说的其实没错。

  这一盘的死棋,到底哪里才能看到希望?才能避免那生灵涂炭,随之而来的更大的灾难?

  宣老曾经说,路到桥头方能柳暗花明,而我却看不清路在何方。他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否是我陷得太深,所以才看不到生门挽救不了这盘死棋?

  轩辕见我沉思,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悠缓地说着:“……你放弃吧,除非你拥有滔天权势,除非你就是穆王,否则你就不可能挽回颓势……南仪完了,东煌已经势在必得!”

  我心神一震,定定地看他。

  轩辕轻快地笑起来,凤目光彩流转,斜眉入鬓,嘴角扬起邪佞而霸道的微笑。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吹着船帆梭梭作响。海鸟鸣叫,乌云遮蔽了刚才还灼灼的烈日,豆大的雨珠开始掉落下来。

  屋里渐渐变暗,我只觉喉头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我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我可以……卓远不会死。南仪――也不会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