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的桃树枝头冒出了不少嫩芽,雪花渐渐化成了水,从嶙峋的枝桠一滴滴往下落,落在深棕色的泥土上,远处,正在被清扫的雪花之下,一片一片的小草尖尖,正从冬眠中逐渐苏醒,舒展身体。
路大爷是将军府的看门,正在清扫后门的积雪,清晨,鸟鸣翠翠,格外神清气爽。他年轻时是七月楼的打手,最高排名曾经达到六十三号。只可惜一次执行任务中伤了左腿,至今还一拐一拐的。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使得一手好“秋风扫叶”,扫帚在他的手中成了最有利的武器,即使每天重复着这样清扫的生活,他仍是感到心满意足。
打扫完后院,他拖着拐腐着的腿走到后廊旁边休息,手抚了抚白须,满意地看着园中的景致。
虽说只是清晨,但七月楼早已苏醒。斗武场子里早已是一片热闹景象。七月楼就是将军府,将军府就是七月楼。深藏不露的高手,诡异陆离的奇士,出谋划策的幕僚。没有人看得清,七月楼的实力究竟有多少。
路大爷一直感到骄傲。
七月楼。七日天,七日地。七日七生七死,七夜七泣七悲戚。上黄泉,下碧落,难逃七月楼。话说七月楼,来无影去无踪。一朝七月楼,半生惊天地,泣鬼神。
民间的流言蜚语他并不是不知晓。坊间对七月楼的敬畏,只是他骄傲的资本,哪怕他已是耄耋之年,哪怕他现在只是个看门的。
“咳,”路大爷轻轻咳嗽一声,准备收拾扫帚到前院去。
风静。花动。空气里没有一丝声响。
“嗯?”路大爷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目光从这一边缓缓地移到另一边。
没人啊。路大爷嘀咕着,莫不是年岁大了,产生错觉了?
他不服老地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到前院去了。
斗武场。
“好好――”“打他个满地找牙――”“揍他,揍他――”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围绕着斗武场的拍手声,大声吆喝着,各个好不痛快。
场中一袭短打青衫的青年一脸倨傲地看着地上吐血不止的另一个人,慢慢地走过去,踩在地上之人的头上,冷笑一声,“七月楼不养没本事的废物,没本事就滚,别在这丢人现眼!”
“落刹是越来越厉害了……”底下的人低声嘀咕着,“现在不仅暗器一流,白须老道的近身博术也学了个十成十……唉,果然不愧是七月楼的七当家……太厉害了……”
场上的落刹见地下的人已不动,“切”了一声,将脚从他的头上放了下来,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棉巾擦起汗来。
“落刹,别忘了再过几个时辰去后厅和当家们碰个面,有事商谈――”远处有人叫唤,落刹不耐烦地往声音处挥了挥手,“知道了――烦死了。”他小声抱怨着,“那些个烦人事……用拳头说话不就好了……真搞不懂干吗想那么多……”
身边听到的人爽朗地笑起来,“落刹,这可不行啊,当家可是必须文武双全,只会武的可是很快会被拉下马的……”
“我知道啦。”落刹紧皱眉头,“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刺激的打斗,不喜欢搞些计谋之类的……”
“我记得当初,是白须老道提拔你的吧。好像是因为那个…什么‘狸猫’之类的…”
落刹不屑地笑起来,“狸猫……倒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大概死了吧。”
旁边的人听到了这个话,都兴趣盎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应该死了吧。都三个月了……”
“看来他任务失败了,也不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
“听说啊,师尊已经好久不管七月楼的事了……”
……
“好了。好了。”落刹斜了他们一眼,“你们很闲吗?还不快去练武。”
身边聚齐的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开。
落刹抓抓头,想起不知道多久以前一张模糊而讨饶的脸,心里有些不快;“……没本事还出任务……活该没命!”
斗武场窗外的阳光通过一扇小小的窗印照在屋内的地上,大门微微地来回摆动着,地上浅浅的一双脚印,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
三当家红姬和二当家段玉京在亭子里小酌。
“我说娇娘,你也可以断了那个念头了。”段玉京轻快地转着琥珀扳指,语气里却有些沉重,“那个人毕竟不是你能肖想的。……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些无谓的感情而影响到我们的任务。”
“我明白…只是一时之间…”红姬笑意盈盈,兰花指轻轻翘起,姿势优雅地端起一杯烈酒,一饮而尽,而在那掩嘴的香绸巾之下,是一抹苦涩而绝望的笑容。
“段二哥,”红姬擦了擦殷红的唇,低下头,“那个挽月公子……陛下真的那么喜欢他么……”
“嗯…”段玉京叹了一口气,回答的却很漫不经心,“挽月是宣国国主最小的孩子,近年来国力渐衰,才把挽月当作两国交好的礼物送来…不过他可不是个简单的主,他从一个冷宫的孩子攀上宣国太子,进而站稳脚跟,心机可见一斑…如果好好利用,必能成我国助力…陛下的驭人之道,谁都比不上。”
“那么,你说,陛下对他――是否真心?”红娘忍了忍,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真心?”段玉京笑了起来,“他的真心,有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挽月对男人确实有一套,只要是男人,很少有不被他那种娇嗔妖娆的风情所迷倒的吧…”
红姬颓丧地低头,一杯杯地灌酒。
“红姬姐姐,”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跑过来,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段哥哥,有没有看到胡廉?”
段玉京无可奈何地摸摸霖玲的头,像哄孩子般地说:“…你不会又要找胡廉试药吧,我派胡廉出任务去了…”
霖玲撅起嘴,“没有人肯给我试药。…只有狸猫肯…二哥,把狸猫叫回来好不好?”
段玉京的手僵了一下。
“霖玲,”他的语气低沉,“狸猫可能已经死了。已经三个月了。”
霖玲咬自己的嘴唇,不发一言地转身就跑了。
亭子里两人都不说话,良久。红姬问:“师尊他――还一个人在凌风阁吗?”
“嗯,”段玉京重新端起酒杯,“在那个禁地。那里似乎放着一些老东煌王的东西,依照祖训,连陛下都无法进入。……其实我派过一些人四处去追查狸猫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他像是莫名其妙蒸发了一样,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红姬长叹,“霖玲这丫头对狸猫感情比较深,虽然只是一直找他试药…我还是再去找个能试药的陪陪她…”
春寒料峭。似暖还寒啊。
皇城内苑。华殷阁。
我摇摇晃晃地飘过湖边,在华殷阁夏天长满荷花的池子里看到自己清瘦的倒影,有些怔愣。
头发上沾满了泥屑,遮住了大半的脸,苍白的皮肤,细瘦的颈项,手如同白骨般,只包层皮,嘴唇干裂已近紫色,身上破布一样的衣服遮不住双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腿上的皮肤似乎已经干涸,轻轻一碰,就有硬皮从上面脱落。
我动了动嘴,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背后背着一个包袱,一直散发着难耐的臭味。
我面无表情地转头,磕磕碰碰地借着树影掩着身形,找寻宫中那个叫做“凌风阁”的地方。
曾经熟悉的那些地方,那些人,那些风景。突然都变得陌生而遥不可及。我的心中一片空荡。风吹过,都能听到胸腔里呼啸的声音。
路过四角亭。我猛然停住了脚步。
好熟悉的梅花香啊。我眷恋了一生的味道。
我嘲讽地笑起来,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目光渺茫地看向远方:
四角亭。那个雨夜。我追随着他的脚步如同追随着我的神邸,我的信仰。
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斜卧在亭廊椅上,脸上是一直熟悉的慵懒的表情,衣襟大开,露出雪白的皮肤和锁骨,青丝飘荡,调皮地贴着他的唇和颈项,头上一顶八龙戏珠的冠,小巧地落在一边。
他右手高举着青瓷杯,似笑非笑,饮一杯,唱一句,吟一曲。
一个妖娆的身段蜷缩在他的怀里,那笑声如同六月的翠柳啊,拨弄着人心,他精致的容颜,小巧的妆容,和眼中忽烁着的聪慧,好一个挽月公子,好一对神仙眷属!
桌子旁还坐着素衣的军师棉堇,三月不见,人见消瘦,脸上是淡淡的表情,一杯杯喝着,大当家褚牙站在旁边守着,叉手提刀,有些担忧地看着此景。
――时至今日,他的一切又与我何干了呢?
我闭上眼,转过头,双手握拳。
罢了。六年。似水华年不过咫尺,情也断,泪也殇。你我从此成陌路。
有仇。有恨。有爱。有怨。有悔。
恨不得,此生不曾相逢。
凌风阁。凌于清风之下,詹于陡峭之间。好一个凌风阁。
果然在皇宫的临崖之上看到了凌风阁,
我缓步而无力地靠近。轻轻推开陈旧的漆红色大门,走进去,里头一片黑暗,只见一烛火独自照耀。
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上。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烛光那一小片光亮。我看着烛火摇曳,沉默。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没有呼吸。没有生灵。
“狸猫……”那一声叹息,像是穿梭了千年。
我转过身,看到隐在黑暗中的师父,只有那一头白头,在黑暗中十分耀眼。
他看到了我被头发遮去大半的脸庞,一刹那的震惊。
“你的…脸……”他说。
我忽然笑了起来。
他沉默地看着我,看着我把头发撩起来扎到身后,看着我解下身后的包袱,看着我揭开包袱,把黑不隆冬的东西放在地上。
“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是谁……谁……”
“是谁帮我解开穴道的么?”我温柔地看着地上的头颅,“是南仪国前国师厉天。真是一段巧遇啊。”
“厉天!”他的眼里倏地布满杀机。
“怎么,是不是在想当初为什么不一刀结果他?”我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人,“师父不喜欢我这张脸,这张脸可比你给我的那张脸好看多了,而且还很值钱。”
“狸猫,”他犹豫了一下,似要走过来,终是停下脚步,“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做一个傻子,更幸福一点,不是么?”
我大笑起来,笑得泪眼朦胧,“是啊,多谢师父你给的‘幸福’。”笑声停顿,又猛地大叫起来,“这是什么他妈的幸福?!幸福到去杀了我的弟弟?用我的双手?!”
“狸猫…”他的眼深沉下来,“梅轩绝不能留,我已经让他活了够久了。”
“我也不能留吧。”我冷哼一声,觉得可笑,“所以你才让我去,你本来就没想让我活着回来。”
“…不,”他有些局促,“我想,也许,你可以活着回来。”
“――回来再做那个傻不楞登的狸猫,被你们玩弄于股掌,像只可怜的耗子一样,是不是?”
师父没有回答。
“你知道吗?”我嘲讽地笑,“我想起来的那一刻心有多痛,痛得几乎死去。我要报仇,哪怕血洗七月楼,让所有的人都给我们陪葬!我再去陪轩儿,赎我的罪。”
“可是,”我闭上眼,“只要一想到轩儿,看到他那双眼睛,我就觉得自己好脏好丑恶,无尽的仇恨,无尽的屠杀,无尽的血腥。狸猫这一辈子,全都毁在了七月楼的手里!”
“好恨,好恨。却无法恨的透骨。生长于斯的地方,霖玲、胡廉、七月楼的当家,轩辕龙御,”我猛的睁开眼,“唯一无法原谅的,就是手刃轩儿的自己,还有,冷清绝情的你,影墨!”
我的情绪激动起来,“你可以为了东煌牺牲你的师妹,不,亲妹妹――我的娘亲,为了东煌亲手杀自己侄子,为了东煌不顾我们师徒父子的感情,让我痛苦一生,为什么?!”
他的身形晃了一下,“因为你们不该存在…这是我的失误。……老东煌王对我们影家有恩,我们必须报恩。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皇族的。包括你,”他忧伤地看着我,“你也是影家的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以东煌的利益为优先。”
我笑,不屑地笑,“抱歉,我不承认。我是我自己的。什么东煌,什么南仪。我统统都不想管。”
“狸猫…”他长叹一声。
“轩辕龙御他不知道吧。”我淡淡地说,“杀娘亲,是老东煌王的主意吧?”
“是的,”他静静看着我,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狸猫…只有你…”他淡淡地说,空气里渐渐漫起杀气,“我终是心软了…想着,等梅轩死了,一切结束之后,你我一起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朝廷世事。…东煌国的影姬生下南仪国的太子,这种耻辱不再有人知道。…”
“耻辱,”我嘲讽,“是的。对你们来说,我和轩儿就是耻辱,有着南仪国的皇室血统,却不能为你们所用。”
“那么,现在,我也不能留了?”我看着眼前这个白发男子,笑意渐灿,“知道了一切的我,怎么还能活呢?知道这件事的人,疯了、死了的都有,现在只剩我们俩了。师父,”我甜甜地叫,“你打算怎么办呢。”
话还没完。他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我左臂上一道深重的伤口。
我抚着流血的伤口跪倒在地,早已没有了笑容。
真可笑。明明已经猜到了这种结局,为什么还要抱有一丝丝的希望呢。是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么。
“明白了,”我喃喃道,“这就是你的答案…”
他没有给我喘息的时间,另一刀就在眼前,我眼神一沉,抽出薄如蝉翼的银丝廉,抵挡这一击,奈何多日没有进食,力气全无,被他的功力一下子震了老远,从阁后的窗户那摔了出去。
阁后是一片峭崖。我扑在地上不断地吐血,零碎突起的石头磨得皮肤生疼。
他踱到我的跟前。扼起我的颈。
我渐渐没法呼吸,眼前越来越模糊,只看得清他那双眼睛,好深好深,凌厉地像冬天的刀,一记又一记,凌迟着我的神经。
“狸猫,”他的眼神朦胧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头慢慢地低下,似要亲吻我的嘴唇。
我精神一振,倏地在空中划过一圈,将银丝廉绕住他的右臂,猛地一使劲,他疼痛的叫嚷了一声,推开了我,一只右臂生生地被利落地锯断,跌在我的眼前。
“这是你欠我的。”我挣扎着爬起来,凄惨地嘲讽,“接下来,我欠你的我自然会还。多谢你的养育之恩。”
他的嘴唇有些惨白,左手抚着断了的右臂,那些血一滴滴掉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了血滩。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发一言地回阁里捧回梅轩的头颅,一边朝崖边走,从回到东煌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再想过要活着离开。
该是去陪娘和轩儿的时候了。若有来生,我只愿出生于平常人家,做个普通少年。
看着崖下的湍湍激流,我闭上眼,身体直直的向下。坠落。
一股力道拉住了我的手。悬在半空,风吹起了我的薄薄的衣襟,我睁开眼,平波无痕地看着他。
他没有表情。看着我。左手紧紧拉着。
“不要死……狸猫。”
缓缓的,一股热流从我们握着的掌心流到我的经脉中,我猛地吃惊,大声叫喊,“你在干什么?!”
“不要死,狸猫…”他重复着,眼里似乎有悲哀,但是他没有眼泪,他永远没有眼泪。
“你这算什么意思,把几十年的功力给我当作对我的补偿…”我张狂地大笑,“你做梦,影墨,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话音未落,我用另一只手猛地切打他的手臂,他手微微一松,我直直地坠落下去。
“不要――狸猫――”他惊慌失措,拼命地往崖边靠,“狸猫,不要啊――”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表情,原来他也有吗?
我笑。闭上眼睛,一片平静。
终于全都结束了。
龙轩阁。
屋里奇异地沉默。七月楼一众人都聚在这里。轩辕龙御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塌,袅袅烟雾从案塌上的一鼎香炉里缓缓升起。他脸上是淡淡的表情,狭长的眉角些微皱起,一手撑着自己的脸庞,看着窗外的含苞的花骨。
良久。
“影墨伤得怎么样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断了右臂,功力全失,”段玉京面色凝重,“师尊只说是段前尘旧怨,歹人已跳崖自尽。”
“到底是谁,这么厉害。竟然师尊都不是对手,”落刹喃喃着,“若是活着,真要会会。”
“宫里的防守太弱了。”褚牙沉声道,“有人在宫中穿梭自如,甚至闯入宫中禁地凌风阁,必须加强巡逻和演练。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轩辕龙御的嘴角挑了挑,看着窗外,淡淡说,“该怎么做,你们都清楚。……师父他既已如此,必要好好安顿,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御医……他为东煌尽了不少心力,也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了…七月楼以后的一切事宜,以段玉京为首,若有不妥之事,可问褚牙问询或者直接觐见朕。”
“是。”整齐划一的恭敬的回答。
“另外,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说,”妙手回春四当家,谷一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在疗伤的时候,师尊让我给陛下传个话――”
轩辕龙御狭长的凤眼终于从窗外转到了谷一的身上,他换了个姿势,微笑着问道:“什么事?”
“师尊说…”谷一偷看了一眼轩辕龙御,慌得低下头,“陛下不用再过问狸猫之事。――狸猫任务失败,已死无葬身――”
屋里的空气突然间冷凝起来。
“什么嘛,”落刹小声说,“还以为是什么呢,早就猜到了……”
“落刹。”段玉京一记警示,落刹忙低下头。
“是这样啊――”轩辕龙御的声音轻轻渺渺,他微叹一口气,抚着自己的下巴重新看向窗外,“挺好玩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原本还打算……”声音越来越轻。
屋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相互看看,都不发一言。
窗外。寒冬过去。冰雪融化。春风吹来了新的气息。漫漫的岁月里,还有谁会记得那个笑得一脸天真的孩子呢?谁还会记得他的磨墨、他的嘴唇和那双充满崇仰的眼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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