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他,另一个,似乎是军师棉堇。
“褚牙已经一切就绪,先行出发了。再过三日,我会跟着后续部队和他会合。”
“嗯。”我听到轩辕龙御低沉的声音,心跳加快,“我会派几个七月楼的人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接着他的声音又一转,调笑起来:“棉堇要离开了。朕会想念的。”
“陛下,”棉堇的声音有些无奈,又有些失落,“陛下就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过了一会,又突然说道:“陛下既然不能接受我的心意,又为何三番两次戏弄于我?”
轩辕龙御没有说话。
“我知道,做陛下的情人不如做陛下的军师。”棉堇的声音有些惨淡。
良久才听到轩辕龙御的声音,淡淡地:“你明白就好。”
“君王自古无情。”棉堇自叹,“那月华楼的华阑也到尽头了吧。自从那日之后,陛下已有三天没有去月华楼了。君王的感情,原本就是如此。”
“棉堇,”我听到他的声音淡淡,带上了一丝威严,“你似乎愈矩了。”
我听到桌椅碰碰,有人下跪的声音。
“陛下恕罪,”棉堇不慌不忙,“臣不该妄加评测圣意。”
“你一向聪透,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声音缓柔下来,似乎还略带笑意,“就是因为你明白事理,我才信任予以重任。不想其他任何因素影响我们君臣之间的默契。至于玩笑于你,”我听见他低沉的笑声,“因为你也实在是个有趣的人。找你的麻烦是朕的乐趣。”
我似乎能想象到军师黑着的脸。
“好了。你下去吧。该准备的准备,还缺什么随时可以对朕说。”
“臣,告退。”
门打开的声音。门关上的声音。
“你也可以下来了。”门一关上他就出声了,“在朕的龙轩阁的屋顶上吹冷风很好玩吗。”
我慌了一下,脚一下子没踩住,整个人砰的一声直接从房顶上摔进了房里。
伤口裂开,血染了纱布。
我抬头看他。
他支着手,凤目看着房顶上的窟窿。
良久,他才看向我,面无表情的说:“你好大的胆子。”
我连忙说:“是龙轩阁的屋顶不太牢。我可以帮你修好。”
他又皱眉。
“不,”我马上改正,“我可以帮陛下修好。”
“不用了,”他似拿我没办法,叹了一口气,说:“你已昏睡三日,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我赶忙回答,“陛下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我也很好。”
我安心下来,松了口气。然后认真地对他说:“陛下,您如果要试探我没有关系,但是请不要拿自己开玩笑。”
看到我肃穆认真的脸,他缓缓笑了,那笑容带着温柔,三月春风寒冰消融,莫不过如此。
我再一次呆在原地。
“狸猫。”他说。
我回过神,激动地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朕原本只想试探一下你,没有想到你如此拼命。”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宽大的龙袍金丝绣线,晃在我的眼前。
他蹲身下来,勾起我的下巴。
我憨憨地望进他如黑潭般的瞳孔之中,他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的打量我,眼中是熟悉的戏谑和狡黠。
“陛下。”我喃喃着。
“这几天你可以好好休息。不用那么操劳。”他有些温柔的说,“等你好了,再过来复命也不迟。”
“不,不用。”我赶紧摇头,“请让狸猫在陛下的身边。”
他有些诧异地看我。
我红着脸解释道:“陛下的身上有股梅香,很好闻。我想一直...”
“伤没大碍了?”
“没大碍。所以...”
“好吧。”他直起身,又突然转身摸摸我的头,我吃惊地张大嘴,看着他渐深的笑容,“你不用隐藏气息了。就在我身后做个护卫。”
我高兴地说:“好。”心里像吃了蜜似的。
“在那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月光,说:“将上月修葺龙轩阁的人每人打五十大板。逐出皇城。”
我低下头,点头。
日子回到了之前。可是又和以前不同。
我慢慢学会了磨墨,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水温用多少,才能磨出最浓绸饱满的墨。
轩辕龙御对我磨的墨很满意。每次他批审奏折的时候,我都站在身边。看他一会皱眉一会微笑。他勃然大怒的时候会把奏折狠狠地摔在地下,不言不发,一双眼结满寒冰;他满意高兴的时候喜欢吃玉膳房做的碎蓉饺,偶尔还会好心地留一两个给我。他喜欢和二当家他们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喜欢情人在他怀里娇弱无力的娇嗔,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坐在四角亭的凳子上,喝一壶美酒,对几对诗词。
我像个影子般的跟着他。寸步不离。慢慢地沉溺在在他身边的这种日子,满足舒心。头再也没痛过,偶尔莫名的手痛脚痛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不治自愈。
只有我,只有我。能看到他的所有。能看到他的威严,看到他的邪佞,看到他的狡黠,看到他的温柔。
心里前所未有的冲涨,哪怕并不聪明的我也慢慢地察觉,原先对他仰慕之意已渐渐地开始发酵,衍生出一种新的感觉来。这种感觉是如此地幸福,也是如此的痛苦。
喜欢。喜欢看他的一切。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和华阑和棉堇,是不是都一样?不,我固执地认为,比他们更深更远。
我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想法。只是想找适合的机会对他说。
雨下的渐渐大了,他站在四角亭,看着远处的碧波涟漪,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渐地他的嘴角挂上个淡淡的笑容。
他回头问我,“狸猫,你的伤差不多了吧。”
我点点头。半个月过去了。在四当家的“回春手”下,胸口的伤差不多好了。就是右手手掌的伤疤浅浅一道,似乎再也褪不下去。
“你来追我。”淡淡地甩下一句话,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没了他的身影。
雨丝是这样的寒,不断地冷浇灌在我的身上,寒意随着颈子流进了身体,不住的哆嗦着。
但我无暇顾及这些,雨水模糊之间,我紧紧地盯着身前的那人。他脚尖一点便掠开十丈,然后悠闲的立在阁顶等着我追上他。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淌下,龙袍早已湿透,而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薄而优美的唇抿着,带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看着我在雨中拼命地追着他的身影。
我气喘的越来越重,心里却不住为他担忧。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喜欢玩些捉弄的游戏。一旦目标得逞,便会难得的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笑容,像是一只高高在上的兽王玩弄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耗子,总是乐此不疲。
刚才在龙轩阁,他的脸色就不太好。似乎滇西那边不太顺利,出了阁,他便到四角亭喝酒,最好的琥珀佳酿,伴着绸雨,杯杯下肚。
在这雨夜,伟大的皇帝陛下身形矫捷地穿梭于屋檐之间,身后跟着他的侍卫,大雨如注。实在不是疯狂两字可以形容的。
正想着,看见他已登上了皇城最高的楼顶。
待我到达的时候,他正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脸上有着我从未看过的表情。
我急急茫茫地靠近他,小步跑到他的旁边,看着他淋着雨,便心急的踮起脚,用手去挡那扑面而下的雨丝。
但是效果微乎其微。我一想,一把拽了腰带,脱下外衣,用外衣顶在他的头上。
他似感觉到了。看向我。
我穿着里衣,身体不住地轻颤,在风雨中像是摇曳的茱萸。雨水隔着薄薄的衣服贴着我,冰冷彻骨。
“陛下,”我的牙齿有些打颤,“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他用一种复杂而包容的眼神看着我。叹了口气。
他一把把我抓过去,我贴到他的胸口,听到砰砰砰砰的心跳声,脸涨的通红。
他用我的衣服遮了我们俩,让我靠在他的身旁,汲取一些热度。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他闷声说着。
“陛下每次...生气的时候,总是喜欢耍着狸猫玩。”我老实回答。
他笑了。
“原来你知道。看来狸猫还没有笨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他淡淡地说。
我静静靠着他。不想说话。
“狸猫,你看。”我闻言,抬起头看向他手指的地方。
“池塘里扑满着水,水太多了就会溢出来,顺着水势,一路往下,淹没掉下游的花草生灵。”他若有所思,“滇西在东煌国上游以南。每次川江河的汛期到来,东煌国的南面总是受池鱼之殃。如若我们能在一个月内拿下滇西,就能赶在汛期来前修建水坝,控制水患。可是――有人偏偏要来插一脚。”他的眼危险的眯起来,“南仪国有个木头脑袋的太子,却有个手段毒辣的摄政穆王。滇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南仪国的摄政王插手,”他冷哼一声,随即冷笑,“不过那南仪国的摄政穆王朕还没放在眼里,滇西为我东煌吞并大局已定。”他皱眉,“只是没有想到今年的汛期竟提早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年南部的百姓又要受苦了。”
我动了动嘴,却什么话都没说。此时此刻,我竟说不出一句能让他宽心聊以安慰的话来。
如果我能更聪明一些,如果我能像军师棉堇那样为他分忧,那该多好。他虽然把心事告诉我,我却无法给他回应也无法给他任何建议。妄费了他对我的信任。
“狸猫。你不懂也没有关系。”他看着远处沉沉云霭,滚滚大雨倾泻而下,浇灌了诺大的天地万物,他的声音如洪钟般清亮:“总有一天我会坐拥整个天下,做天下人的天子。”
“那时,狸猫一定会在陛下的身边,”我笑得傻气而幸福,看着他眼里的光彩流转,青丝荡漾,“为陛下磨墨。”
“呵呵。”他笑得开怀。俊冷的脸柔和起来,竟说不出的艳丽动人。
我痴痴地抚着他落在身前的发丝,忽地想到了什么,向后退了一步,向他跪下。
“狸猫,你做什么?”他有些吃惊。
“陛下,”我坚定了信念,“狸猫愿一直在陛下身边,伴陛下左右。”
他的目光深沉起来。
过了一会,他说:“你不准备回七月楼了?”
“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抬头看着他,“在完成这次任务后,狸猫想留在陛下身边。”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又缓声道:“那么――狸猫想以何种方式留在朕的身边?”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狸猫只做陛下的狸猫。”
“傻瓜。”他好笑地摸摸我的头,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那陛下的意思是――”
“你是要做朕一辈子的侍卫,还是――做朕的男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