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动手术的前两天,我考虑再三还是叫来了丁凌,这之前我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接她的电话,回她的短信了。
看到丁凌更加消瘦的脸庞和凹陷的双眼,我知道她肯定因为担心我的身体而辗转反侧了多日。我拉着她的手,帮她擦掉腮边的泪珠,笑着说道,“别哭了,你本来就不好看,还想更难看啊?放心啦,医生说了就是一个小手术,做完之后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的。快别哭了,听到没?”
丁凌抿住嘴唇,由刚才嘤嘤的哭泣变成一下下的抽泣,眼泪在她白净的脸上纵横交错,任凭我如何擦拭都没有穷尽。
我把自己先前拍在手机的那张相片传给了丁凌,嘱咐她记得帮我发给蓝夕,另外在我动手术以及手术后恢复期间不能用手机的日子里,也要帮我每天按时发四条督促短信给蓝夕,以免她因为无人提醒,便肆意妄为地损害自己的身体。
“凌,我知道要你帮我做这些,可能会让你不太开心,但是……但是蓝夕真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因为我动手术了不能关心她,或者可能是以后都没办法关心她了,而让她又继续去过非人类的生活,所以我……”
“杨乐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你放心,你说的我一定都会好好地,认真地去办到,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你一定要好起来,听到吗?”
“放心放心,有你们在,我怎么舍得死呢?”
我用手将丁凌的头朝自己轻推了过来,和我额头对顶着,看着她溢满泪水的双眸,我的心里除了不舍就是愧疚。丁凌将她所有的光和热都给了我,可是我为何始终不能将自己的整颗真心都空出来,专门盛装她的感情?也许爱情就是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一方面沉迷于丁凌的善解人意,另一方面却又为蓝夕对我感情的模棱两可而苦恼不堪。人对感情总是有着小小的自私,可是丁凌一直无私的付出只是让我越发自惭形秽。
动手术的前一天,我的亲人们仿佛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一般,在我的病房里齐聚一堂。母亲特意从跟帅气老公的夏威夷蜜月之旅中折返归来,父亲为了来看我把正在医院待产的苏姐交由他的丈母娘照顾。
看来,我还是很受大家重视的,感谢你们百忙之中的看望,只是请你们不要都把过分的悲伤写在脸上。
当我躺在病床上,被白衣天使们推向手术室的时候,所有的亲人都簇拥在我的病床周围,慢慢跟随着病床一起移动。丁凌紧紧抓着我的一只手,一直侧身凝视我的脸,双眼噙住饱满的泪水,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那些呼之欲出的泪珠滚落。
我费尽全身力气使得嘴角微微抽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可是同时也不小心挤出了一滴无声的眼泪。
手术室的门打开,丁凌的手滑落。在她放手的那一霎,我突然开始强烈地害怕,我害怕自己真的就此撒手人寰。
头顶上的无影灯“啪”地一声打开,惨白的光线撒得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直刺得我睁不开双眼。医生护士都统一着装,在我的身边来回穿梭,就连白色口罩上方那形状各异的眉眼此时都露出相同的紧张。
而我,也随着这紧张的气氛紧张起来。尽管手术前他们已经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尽管医生再三安慰我说虽然是恶性肿瘤但由于是早期,并且肿瘤仅分布在不是很重要的脑组织内,因此手术的成功率不算太低,尽管我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我怎么就是如此的不甘呢?
任何宏图伟志在死亡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再好的心理素质在面对死亡的时刻都难保不动摇分毫,然而我没有什么宏图伟志,也没有多强的心理素质,我只是不甘,也不舍。
林小琳,这个我曾经爱过的女孩,现在正在自己的幸福里甜蜜,丁凌,这个正深爱着我的女孩,不知道在我离开后她会悲伤到何等境地,而蓝夕,那个让我重新燃起爱之火的女孩,如果没有了我的陪伴又是否会感到有些不习惯?
我开始后悔手术前自己对丁凌所做的那些叮嘱――我告诉她一定要记得每天给蓝夕发四条督促的短信,我告诉她如果我真的无法离开这个房间,请她也不要为我哭泣,更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蓝夕,就让那个同我素未谋面的女孩永远单纯地快乐吧,然后慢慢把我忘记。
可是现在我却难以自控地后悔,假如没有了那每天四条的督促短信,蓝夕是否会因为失去了依赖而感到寝食难安?假如蓝夕知道了我的逝去,她又是否会为我至少留下一滴眼泪?
我感觉全身的知觉正在逐渐抽离,眼前慢慢模糊,而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却又看到很多人的脸从脑海中一一闪现:有父亲因为我作文得了全年级第一而开怀大笑的脸,有母亲搬出去之后又重新见到我而满是心疼的脸,有林小琳在花园里跟我打水仗直到发梢滴着水珠而俏皮灿烂的脸,有陈方博回国后跟我久别重逢而激动不已的脸,有丁凌掐灭了烟头静静地看着我而纯净无辜的脸,还有……还有一张女孩的脸,我却始终无法看清,只是觉得莫名的熟悉,那女孩身着白衣,长发披肩,似在微笑,却若即若离。
蓝夕,蓝夕是你么?
我枕着自己的眼泪,终于阖上了双眼,如果手术能成功,那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去找一个人,告诉她,我的爱情因为她而重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