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清风剑侠不留行
万里长江,水波荡然东去,无边无垠。
酒剑仙的葫芦浮在水上,乘风破浪般的往前奔驰,惊得船上渔家目瞪口呆,等他们回过神来时,葫芦已不见了踪影,如同惊鸿一现。
长江沿岸神仙传说不少,也不在乎多一个葫芦仙的故事。
李白坐在葫芦之上,耳边只听水声轰响,两旁浪花铺天盖地,被挡在护体气劲之外,形成两片水壁。他刚刚遭受丧亲之痛,此时心如古井,面对眼前壮观景色,心中提不起丝毫波澜。
“湖上有妖气,李白,坐稳了!”酒剑仙大喝,又拈动法诀,紫皮葫芦突然变了个方向,以更快的速度飞驰起来。
这个拐弯又急又猛,掀起巨大波浪,差点把李白抛到湖中去。好在有酒剑仙的气劲护体,衣服倒是一点也没沾到水。
再往前,平静的湖面开始激荡起来,远处,时不时地掀起滔天巨浪。
酒剑仙停下葫芦,师徒俩人立在湖面上,静静的看着前方的惊涛骇浪。
李白心中一紧,暗想这湖中莫不是有什么水怪吧!正寻思间,眼前突然红光晃眼,他眯着眼看过去,发现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红色锦鲤跃出了湖面。天啊!这是条鲤鱼精吧,鱼鳞几乎巴掌大小,光鱼嘴旁的两条胡须足有三米长,就这个头,恐怕够一百个人吃上三天三夜。
锦鲤跃在半空中,竟然不再下水了。李白定睛再看,发现锦鲤身下有个人影,正脚踏飞虹,双手托着鱼身。
这时,酒剑仙朗声大喊,“月儿,这头锦鲤和你有仇么?”
“师傅,你来啦!”虽然水声轰鸣,一阵清丽的女声还是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李白心想,这人应该就是师姐宗月如了。
半空中,一鲤一人逐渐飞过来。李白这才看清,那女子身形极为曼妙,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短发黑衣,咋一看,还以为是个相貌清秀的男子。她脚下所踏彩虹原来是把飞剑,那把剑光霞四射,光芒映出一个巨大的宝剑轮廓,令人又是惊艳又是羡慕。
“这头锦鲤不过百年的道行,月儿,你捉它做什么?”酒剑仙问。
“您老人家有所不知,这头锦鲤本来一直老实安分,最近突然发了狂性,在湖里兴风作浪,搅得附近的渔民都不敢打渔,真是可恶!师傅,我把它捉回家给您熬汤喝!”
锦鲤似乎听懂人言,顿时泪如雨下,巨大的鱼嘴一张一合,发出轰鸣声。
“这头鲤鱼精似乎沾染了魔气,被迷失了本性。”酒剑仙拈法指,在空中虚画出一道符纹,口中念决,时隐时现的符纹顿时飞起,打入鲤鱼精的脑中。
悬在空中的鲤鱼精挣扎的更为剧烈,嘴中轰鸣声震耳欲聋。宗月如在鱼身下有些吃力,脚下剑虹微动,顿时变得流光溢彩,和红色的鱼身交相辉映,看得李白眼都直了。好在没多久,锦鲤吐出一口黑气,迅速平静下来。
此时,那头锦鲤突然遍体红光四射,鱼身开始幻化,逐渐由大变小,最后变成一尺来长,安静的躺在宗月如手中,一双鱼眼,不停的有泪水流出来。
“这头锦鲤不闹也不逃,看来是任你处置了,月儿,放了它吧!”
“看你这么乖,今天就放了你,小鲤鱼,以后不许作恶哟!”宗月如对着手中的鲤鱼数落一番,似乎跟教训小儿一样,然后将它抛入水中。
锦鲤入水后无比欢快,迅速恢复原先庞大的身躯,绕着大葫芦转了几圈,硕大的头频频浮出水面,吐出一长串的水泡泡,最后尾巴一甩,依依不舍的去了远处。
“哎!这头锦鲤天性纯良,竟然被魔气迷失了本性,难道又有魔教的人四处活动么?”酒剑仙屹立在葫芦之上,若有所思。
“师傅,他是谁?”宗月如收起飞剑,落到葫芦上,正好和李白双目相对,不由得被他吸引住,心想这人脸上波澜不惊,难道也是修道中人。
“他是你的师弟李白,为师在巴蜀收的徒儿!”
李白萧然玉立,对宗月如稍稍颔首,算是行了个礼。
“原来我多了个师弟!”宗月如满心欢喜,窜到李白身前,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拍了拍李白肩膀,大大咧咧道,“我叫宗月如,以后要喊我师姐,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跟师姐说,保证打得他满地找牙。”
“见过师姐!”李白肩头一酸,心想这位师姐一身怪力真够恐怖的,虽然和想象中霓裳羽衣、冷艳绝美的仙女模样相差甚远,但爽朗泼辣,倒是蛮合自己脾气。
“月儿,不可胡言乱语,修道之人与世无争,怎么存有打人的念头!”酒剑仙眼一横的数落着,不过心中却是欣喜,心想,这李白遭逢丧亲大痛,有月如陪伴,倒可以减轻他心中痛楚。
紫皮葫芦再次开动。酒剑仙负手屹立在前,李白和宗月如坐在后,两旁浪花飞溅如同水帘,长江美景尽览眼底,江中碧波浩淼荡漾,真是美不胜收。
宗月如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也稍微调动了李白的情绪,开始偶有言语。
当宗月如得知李白必须作诗才能学习道术时,不由得痴了。她呆呆得看着李白,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难怪师傅有心情在这江上泛舟,原来他找到了衣钵传人。”
“师姐,这是什么意思?”李白问。
“难道你不知道么?师傅一生嗜诗如命,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诗绝,只可惜,成为诗绝谈何容易。”宗月如认真地看着李白,“既然师傅以道术来鼓励你写诗,必定是看中你的潜力,希望你能实现他的夙愿”
“诗绝?我不想做什么诗绝。”李白摇了摇头,凝声道,“寻章摘句有什么用处?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家人惨死在盗贼刀下,我要跟师姐一样,手持飞剑,铲尽人间丑恶。”
“师弟,你凡心太重,师傅说过,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修炼自身心性,不要理会世间俗事,我们手中的飞剑,只能用来铲除修道界的败类。”
“如果见死不救,如果遇到恶人也无动于衷,修道又有什么意义!”李白豁然站起,坚定地说道,“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修道,我宁愿仗剑凭酒快意江湖,也不去做什么神仙。”
宗月如看着他衣袂飘飘,脸上正气昂然,五官如刀削般坚毅俊俏,心中稍稍一动,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行侠仗义,不正是自己入师门前所期望的么,如今修成飞剑,心中却更加茫然起来。她抱膝而坐,凝视着脚下的紫皮葫芦,眼中分外迷离。
片刻后,紫皮葫芦飞抵江夏,停在黄鹤楼楼上。
李白看到眼前奇景,顿时呆了。黄鹤楼立在蛇山之巅,雄壮险峻,远眺长江,江水浩荡,苍笼一片,对面龟山遥遥相对,如同犄角之势。李白握紧拳头,心中激昂澎湃,他暗暗发誓,江山如此美妙,我决不可做一个碌碌之人,定要干一番事业,不枉来世间一场。
“没想到又来这里,说起来,这座黄鹤楼上有一首关于师傅的诗篇!”酒剑仙感慨道。
“先别说,我来猜猜是哪首诗?”宗月如拍掌大叫,沿着楼内墙壁一路看过去,“我知道了,诗人的名字叫……崔颢!”
“嗯,月儿真聪明,似乎就是崔公子的诗!”酒剑仙赞道。
听到这里,李白也颇感兴趣,凑上去看了几眼,随口念起,“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当日为师在黄鹤楼偶遇那位崔公子,为师在他面前骑鹤遁走,没想到第二年再来此地,发现崔公子题了首诗在上头。唉!这首诗冠绝黄鹤楼,至今无人超越。”酒剑仙颇为感慨地望了望李白。
李白却转头远眺长江,对于谈诗一事,丝毫不感兴趣。
酒剑仙站在李白身边慷慨道,“人人站在黄鹤楼之上,都有一番感触,你心中想的是什么呢?”酒剑仙见李白正欲开口,却又连忙说道,“先别说,等下次来这里,为师再听你说。唔!为师每次登临黄鹤楼,都有驰骋天地,寻山问友的念头。月儿,你带师弟在荆楚大地走动走动,到了时候,为师自然来找你们。李白徒儿,切记要修心养性,不可任侠行事。”
神仙中人,说走就走,酒剑仙抛下一番话后径自逍遥而去。
李白望着空中盘旋飞走的紫皮葫芦,只觉得更加惆怅,师傅不知要去何方,也不知何时回来,修道之事,看来是更加渺茫,唉!
“师弟,别担心,师傅闲云野鹤惯了!”宗月如看到李白有些郁闷,连忙宽慰,“荆楚大地景色秀美,是我的家乡,师姐带你好好逛逛!”
“你的家乡?”
“是啊,我老家就在长江以北的江陵郡,祖上与师傅有些渊源。武则天时爷爷当上宰相,全家搬迁到了长安,我父亲一直担任河北节度使,我便出生在那里。”
“河北节度使,莫非统帅千军万马,可以为国家建功立业!”李白感慨道。
“并非如此,父亲经常感叹,做大事不容易,如今河东节度使安禄山势力强大,父亲担忧他有谋反之心。”宗月如叹了口气,“因此,父亲为了避祸,将我自小托付给了师傅。”
“如果安禄山谋反,你用飞剑杀了他就是了!”
“不行!”宗月如摇了摇头,“修道之人,不能介入人世间的权力争斗,否则会引起大乱,师弟,你该谨记。”
我何时才能用得上飞剑?李白摇了摇头,握紧手中的清风剑,心中主意已定,三尺剑在手,纵然不能御剑飞行天地间,也足以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修道之人,对于岁月毫无牵念。酒剑仙更是逍遥洒脱惯了,四处寻访仙友,流连在山水间,等想起还有两位徒儿流落江湖时,已是三年之后。
虽然三年未见,酒剑仙依旧可以感应到,两位徒儿还留连在荆楚大地。于是,从江夏开始,酒剑仙沿着两个徒儿游历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走来。
光阴似箭,江夏已是物是人非。黄鹤楼屹立在长江之畔,依旧那么苍笼雄峙,唯独过往游客换了一茬又一茬,那首“昔人已乘黄鹤去”至今还在黄鹤楼上,供人瞻仰。酒剑仙偶尔留步在酒肆市井间,总是听到一个名字――清风剑侠!
一年前,似乎还未听人说起,没想到江湖瞬息万变,区区三秋之隔,已经陌生到这个地步。酒剑仙大为感慨,这清风剑侠到底是什么人,短短三年,名声大到这种地步。
更没想到的是,沿汉江北上,沿路竟然都在传颂清风剑侠的故事,在茶馆内,甚至已出现清风剑侠的说书蓝本。说起这名剑侠,多数人的描述是,他相貌堂堂,侠肝义胆,为人豪爽,嗜酒如命,从不趋炎附势,特别是一手剑法迅疾如风,势不可挡。
难道这个清风剑侠,竟是我的徒儿李白么?
酒剑仙又惊又怒又是感叹,他靠在青石上,仰望苍穹,心中思绪万千。修道之人大多出尘避世、修心养性,可是我的徒儿李白却率性而行,连师命都不遵守,虽说是叛经离道,却符合谪仙门洒脱的门风。唉!我酒剑仙恣酒行事,以“楚狂人”自居,没想到被自己徒弟比下去了,一个老狂人,一个小狂人,哈哈哈……
一路行来,到了安陆摘星楼。
诺大个酒楼,竟然没几个客人。酒剑仙安坐一角,看到酒楼中央坐一人,身穿粗布长袍,似乎很久没洗过,非常破旧肮脏,他头发乌黑长乱,几乎遮住整个面容。唯独桌上的一把剑,酒剑仙是认识的,正是当日送给李白的清风剑。
他已醉,却还在一杯酒一杯酒的自斟自饮,手中打着拍子,伴着音律高声呼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哈哈哈!”
酒剑仙听在耳中,震撼不已,这几句词虽然没有诗句的押韵,却句句直透心扉,似乎歌者悟透世事,看破红尘,唯独纵酒笑对人生,这不正是我多年来的感悟啊!李白啊李白,你随性而歌就能达到这种境界,你到底有一个怎样的诗心。
酒剑仙激动万分,正欲起身上前,突然闯进一大帮江湖客,人人手持武器,杀气腾腾。
“你就是那个狗屁清风剑侠?”领头的独眼大汉暴吼,震得桌上碗盏粉碎。
他毫不理会,手持酒盏,依旧自斟自饮,似乎周围一切,与自己无干。
“你打伤了我黑风寨的兄弟,这笔账该怎么算?”对方视自己如无物,独眼大汉的气势顿时矮了三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你们的剑,是否快得过我的清风剑!”他甩开前额的头发,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双眼却朦胧未开,嘴中还有涎水滴下。
“兄弟们,趁他喝高了,剁了他!”
独眼大汉挥刀高呼,领头冲了上来。
他左手拿起酒盏,仰面往嘴中倾尽琼浆玉液,右手清风剑出鞘,剑气如风,切人肌肤。顷刻间,刀剑坠地声不绝入耳。
独眼大汉顿时感觉置身在剑气的汪洋大海中,稍一动作必定死无葬生之地,惊骇莫名至极,不得已跳窗逃生。一时间,摘星楼上跳楼者纷纷,都摔得脚瘸身残,躺在地上翻滚哀号,引来围观者无数。
他倚坐在摘星楼的窗上,一手持剑,一手把酒,任凭下方众人指点评说,兀自纵声高歌,“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哈哈哈……惟有饮者留其名!”
“李白啊李白,你还算修道中人么!”酒剑仙长叹一声。
纵然酒入十分,心神皆醉,这一声叹息依旧把他惊出一身冷汗,身形一荡,脚底一滑,顿时怪叫着从摘星楼上跌了下来。
好在他身轻如鹤,凌空翻了几个跟头,最后稳稳落地,那身污秽不堪的粗布长袍,竟然也随风飘荡出几分仙气,赚得楼下围观者轰然喝彩。
酒意早已随这身冷汗去了七八分,他半蹲在地,仰面满脸喜色,喃喃道,“师傅!师傅!是你吗?我感觉到你了。”
正在此时,远处有人踏着屋顶而来,立刻吸引不少路人的眼光。只见那人身穿黑衣,、身形曼妙,手中却举着一个壮硕无比的彪形大汉,轻轻松松的在屋顶间飞奔,犹如舞蹈一般,一路还尖叫着,“师弟,师弟,我把黑风寨主抓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