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爷娘进了所谓的圣男侯府邸。
一路红毯铺地，两旁树如盖，花锦簇，楼台掩映其中。
我吓得战战兢兢，我的天老爷啊，这个规格比长安城里的圣男侯府邸还要大3倍呢，潭州城冒得长安城大，潭州城的圣男侯府邸却比长安城里的圣男侯府邸大。
长安帝国的官员们削尖个脑壳要往京城里调，哎，京城里米贵地贵，房子贵，有么子意思呢？不如在这小小的潭州城住着个大大的圣男府呢。
我又得意又惊恐。
得意是因为府邸大，惊恐还是因为府大，既是享受，又可以给对手找罪名的机会。
成群仆人，手舞鲜花，高呼口号，雀跃着，欢笑着。
庭院深深深三重，过了三层屏障，走了两百步，才到着所谓的正厅。
爷娘战战兢兢地坐上头，我战战兢兢地拜了。
刺史与众乡绅作别：“现今是圣男侯叙天伦的时间，我们暂且散了，改日再来讨教。”
我送众人出了府邸大门，在门口?嗦一阵，方才返回。
爷娘见众官吏乡绅散了，脸上颜色方才舒展，爷说：“宝贝崽呀，你去跟刺史大人讲句呢，咯大个房子，我们小户人家住不安稳呢。原先困着个小床，挨着个小间子，挤得热乎热乎的，蛮舒服蛮自在的。现今呢，咯么大的房子，放群牛进来养都不挤，困在个老空老空的房子里，困在东头怕西头进贼估子，困在西头怕东头进贼估子。困在咯间房子里，怕那间房子里进人，困在后面房子里怕前面房子里进人，俗话说：日住千间房，夜眠七尺床。此时恨不得身长百丈，将哪间房子都占满才放得心呢。我们搬回去吧。”
我说：“爷啊，娘啊，搬不得呢，全潭州的官吏乡绅都拿着我当个宝，这个宝是他们文化教育的最大政绩，正拿着我当加官进爵的凭证呢，我要是搬出去，便是让他们失去加官进爵的凭证，惹他们火了，说不定找个借口关我进笼子呢。”
爷吓得跳起来：“啊，哪有咯么个道理，不住他们的房子还要坐牢的？”
娘说：“宝贝崽啊，去年听得讲你安身立命的那个么子舜山派被一群女人给灭了，我和你爷哭得要死，去舜山寻你的下落，雇头驴子到永州，舜山上上下下找你，活要找人，死要找尸，寻了三天，冒得你的尸，也冒得你的人，我们两个哭得要死。”
两个讲着讲着，哭起来。
我也哭。
白小凤也在一旁擦眼泪。
翠华涨红了脸，她大概想起了她鼓着铜铃眼珠，拿着把剑追杀我的往事。
“哎，搭帮我们盛家祖先积阴功，保佑子孙，我们两个在山下的大庙镇歇脚，却听得旅店的人讲，有那么个老后生，一口潭州话，被两个妹子，一只老虫架着，在河边上洗米，后来跟着一棒女人走了，听他们嘴巴里描述，晓得是你，我们才放了心，北上回了潭州，一到潭州就收到你从洛阳寄回来的信，欢喜得不得了，后来又寄400两银子，要我们买田买地。”
听娘讲着前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讲那时的事，真是有一种回环之妙，有当今诗人李商隐“却话巴山夜雨时”的妙处。
“爷啊，娘啊，你们买了田地冒有？”
“冒买呢？”
“做么子冒买呢？”
“不敢买呢？”
“做么子不敢买呢？”
“崽啊，怕你赚的是亏心钱呢？”我娘说：“我们两个接了那大把银票，吓得魂乱飞，魄乱走，我咯天老爷啊，南岳圣帝爷爷啊，我个崽是个老实人，在舜山派一个月才3两白银，做么子一下子冒出咯么多钱呢？是翻墙钻洞偷来的？还是杀人放火抢来的？拿到手里当真个不安，哪里敢用？现今还放在钱庄里困着，到时候出么子事了，还可以拿出来减罪呢。”
我又哭又笑：“爷啊，娘啊，你们两个老人家造孽呢，穷习惯了，稍微多点嘎子钱便以为是犯罪，老实告诉你们，你们的崽有出息了，当了掌门，发了500两银子的年薪，我舍不得用，寄回来买田地的，这个钱干干净净的，和你们卖杂货卖小吃的钱一样干净，放心用着，现今皇帝和各级地方都发了好些金银与我，你们放心用着。”
“啊呀，钱要是干净，怎么来得咯么块呢？”爷还是疑惑。
“朝廷皇上的钱，江湖机构的钱，当然干净了。”白小凤在一旁解释。
“皇上的钱，机构的钱，未必干净。”爷固执着。
娘看着白小凤，看着她的圆脸，看着她的大骨盆，笑嘻嘻的。
然后又看着翠华的大骨盆，也笑嘻嘻的。
看见幻丽影，这么漂亮个妹子，却摇摇头，好像在说：这妹子不能许给我们的崽。
再看见高大威猛，气象不凡的石雄大哥，惊了一跳：“咯个牛高马大的后生家是么子人呢？看样子不是个做保镖的，倒是个武官像。”
我慌忙解释：“爷啊，娘啊，这个是我的新结拜兄弟，朝廷检校右仆射石雄大人。”
“么子是右仆射？”爷娘问。
“就是副宰相。”
爷娘两个吓得手脚不晓得哪里放，赶忙下跪、
石雄却先跪下，行子侄之礼。
叙礼过后，娘问：“崽啊，你在皇宫里头吃的山珍海味，现今回来怕是吃不习惯了。”
我说：“娘啊，麻烦你炒个白椒炒腊肉，专门帮我炒一大盘，用猪油炒，辣椒多放，腊肉多放肥的，让孩儿我好生吃一顿。”
众人大笑。
夜深时分，口舌间还留着白辣椒腊肉的余香，看着两个老人家还眼光脚健的，心里欢喜，想着过几天去买田，心里更欢喜，睡不着。
这个时节，却又想起那讨厌的广告声：“莫拿生命开玩笑，干活一定得带套。”
好像美梦时候，忽然来个蚊子吵扰一般，很不自在。
喊了十余声，烦起来，却不敢发作。
这时，却见石雄过来，拉起我道：“贤弟，这声音中有些玄机，来，陪愚兄去看看。”
我起床，同石雄一起到院子里。
月亮是一枚最大最大的银锭，在天空放豪光，光辉万里。
院子里的竹子，柏树，樟树，树荫斑驳，假山森森，流水潺潺。
石雄站在月光地下，放开嗓子喊：“哪方的高人，出来会个面，躲在广告后面可不是好汉行径。”那声音，铁石般，在空气中震荡着。
“莫拿生命开玩笑，干活一定得带套。”
那叫卖声加大力度，原来是两匹马拉着，如今却是四匹马拉着。
“出来说话，莫空放声，我不喜欢空对空，我喜欢实对实。”
石雄放声，好似放出一阵连珠箭，划破夜空，将那声音射回去。
那声音躲过箭锋，又杀回来，此次则是八匹马拉着，院子里假山嘎嘎地摇动，水波兴起，鱼儿不安。
石雄第三次放声，好似抛石机抛出巨石，将那八匹骏马打了回去。
我耳朵嗡嗡响，不得不调动丹田小白龙。
小白龙尾巴一扫，一缠绕，形成一道隔音屏障。
双方空对空打了一通声波攻防战，屋瓦都一片片竖立起来，院子里人畜不安。
石雄道：“贤弟，这不是个办法，我带你去看看，你们文化人喜欢踏月什么之类的，我们就踏月吧。”
说罢，一手提起我，两腿起跑，我也跟着起跑，跑了十来尺，耳畔呼呼风响，双脚开始离开地面，升空，上了两丈高的屋顶。
石雄拉着我，脚离屋顶三尺左右，悬挂着，盘旋一阵，然后指着东面的一线山脉曰：“声音来自此处，我们去看看。”
石雄眯着眼睛，用手指在虚空中作了个丈量，然后身子横起来，向东面飞行。
我调起白龙真气，真气透过脚跟往后面喷射，也横着身子，像是千里马尾巴上的苍蝇，随着石雄往那山的方向飞行。
那山曰岳麓山，
这山不高，倒是清秀，当地人纷纷传说长安帝国的翰林院的图书馆本来就要搬倒这里了，可惜卢杞那个奸臣半路阻挡，所以养成此桩大恨。不过，有看地气的人说：若干年后会有圣人来开讲，并办一个大书院，这个书院要流名千古的。这个圣人还要等三百年，可能姓朱，他会把武学中关于气的阐述运用到文化上去。
可怜的长安帝国大书院，在草民的口中，不知道被搬运过几千次几万次了，只要某个地方风水好些，当地土著就会振振有词地说长安帝国的翰林书院就要搬来了。可惜搬了上百年，还是厝在长安城里。
石雄兄弟不是文人雅士，但天晚上真的尝到了踏月的妙处。
上头是月光，下头是月光，周遭都是月光，好像是在琉璃透明器皿中走。
尤其是看下头，潭州城一排排房屋，分分明明地在脚下三五十步的地方，并持续地往后退。
在上空滑翔飞行的滋味我尝过，那次是在振武城外，大阴山下，此次则是在密集的城市居住区，飞行难道加大，因为没有上升的山体可借势，一旦真气不足，落到人家民宅上可能就违反了潭州城高空管制法。自从高空管制法在潭州实施以来，潭州城里就很少见神仙光顾了，因为神仙也怕法呢。况且我圣男侯是道德偶像，更不能触法了。
月色如水，我们两个像是在水里浮着。
很快，飞过街区，飞过城头，岳麓山一座山峰迎面而来，好似一面鼓。
这个我姓盛的自小就晓得，就是“响鼓峰。”
到了响鼓峰一处山坡上，松林下，石雄叫声疾，我们的身体由横转竖，停好，脚心还在冒真气，在下降的过程中，真气喷得地面灰尘飞扬。
降落好，石雄对着松林里面喊：“高手，请出来。”
松林里火把燃起，一个高手出来。
我啊呀一声，跪下了。
那高手是个虎气勃勃的中年汉子，虬须，中等身材。
“盛南叩见三长老。”
“嗯，好，还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三长老淡淡地看我一眼，淡淡地说一句。
“蒙三长老的福，吃得，困得，拉得，不更过加记得，我是三长老一手栽培起来的。”
“那就好，每当你，小凤，隐几，而叹，听到这个广告的时候，就要知道我一直在周围保护你们，像安全套一般保护着你们。”
三长老讲完，看着威武雄壮的石雄：“这位？莫不是原来的麟州刺史，当今朝廷的检校右仆射，威震朔北的石大人？”
石雄道：“正是。”
江湖老大也怕朝廷，慌忙行礼，石雄慌忙阻止：“三长老莫要客气，我如今是个江湖身份，你叫我石雄便是，我在朝廷便说朝廷的话，在江湖便说江湖的话，两边的话从不打岔。”
“石将军，你如今怎地说江湖的话？”
“第一，我在江湖认了这个兄弟。”石雄指着我。
“石先生，你把辈分弄错了。”
“三长老请指教，我如何弄错了？”
“圣男侯是我的门人，他是我提点的舜山派掌门人，就如同你们文化界是谁提点的进士便是谁的门人一般，石大人副宰相的位置，挪到我们江湖武林来一折算，大小也是个前三位的长老，怎么能和我这个长老的门人做兄弟呢，石大人错了。”
“哈哈哈，我石雄敬的是人品，你这个门人是个英雄，心底干净，也有胆识，这样子的人哪怕是你徒子徒孙都可以称兄弟的。”
三长老尴尬，不语，倒是笑，微笑。
“第二个事，石头我今日初入江湖，有些事要在江湖办，也是个有利于舜山派重振的事，我有个师傅，舜山派的，囚禁在四姑娘山，我要去救，我们可以联盟，就像我打回鹘借助契丹，沙陀一般。”
三长老眼睛一闪：“这是个喜讯。”
“不过呢，我石头是个军人，不熟悉江湖的手段，今夜里夜光好，用军事术语说，就是能见度高。我石头先要找个江湖顶级人物较量一下，熟悉路数，三长老你莫客气。”
说罢，石雄便对着三长老行抱拳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