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强忍悲痛,扶起种辑,道:“公聚(种辑字)节哀。这是袁术奸贼荒淫残暴,不恤百姓,非你之罪。我等来此,正是要建天子义师,诛此奸贼。”
众人勉力安慰种辑良久,他才止住了哭声。冯硕忧道:“这湖陵城空无一人,我等带来的干粮已快用完,如何才能呆得下去?更不用说要建立军队,立下基业了。”
徐晃皱眉道:“这湖陵城倒是有些奇怪。前面我们经过的各处城池,虽然人民稀少,但总还有些人烟,为何此城空无一人?看这样子,并不像经历了兵火,倒像是一城的人弃之而逃了。”
冯硕一听,也觉得奇怪:“前一段时间,只听说袁术在淮阴与刘备打仗,没听说庐江一带有战火啊。这里东南是孙策的地盘,其人与袁术交好;西向是江夏刘表,但有山川阻隔,也不会有大战哪。这一城的人又往何处去了?”
徐晃来到城头,四处?望,道:“城外不见新坟,城内不见尸骨,百姓肯定是逃了。”
回头便来找种辑,道:“种侍中不必伤悲。这城中百姓乃是弃城而走,并未丧命。只是不知他们往何处去了。”
种辑还沉浸在伤痛之中,忽听徐晃如此说,真如喜从天降,急道:“果真?”
众人挨家挨户看了一遍,果然各家各户虽然房子倾颓,但家当都没留下多少,有很明显的收拾过的痕迹。种辑讶道:“父老们真是走了!谢天谢地,但愿他们一路平安,莫要在路上有什么事才好。”
众人正在纳闷之时,忽有徐晃部下来报:“城外林子中似有人迹。”
大家顿时看见了希望,一齐涌出城来,只看见城外树林郁郁森森,哪里看得到有什么人在里面。那名部下尴尬地道:“我只看见里面人影一晃,便不知何处去了。”
种辑往远远的山头上?望,便见有一棵树徐徐倒下,喜道:“树林里果然有人。你们看见那棵倒下的树了吗?那便是我家乡人独有的传讯方式,便如北方的烽火一般,一棵传一棵,瞬时便可达数百里。”
种辑放声大呼:“山里的父老们,我是城东种家的种辑,我回来了……”
良久,林子中悉悉索索一阵响,钻出一老一少两个人来。小的一脸警惕地望着众人,老的望着种辑良久,方才喜道:“果然是种家的大少爷,这脸模子我还认得。少爷怎么不在朝中做官了?这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种辑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犹疑道:“老丈莫非是城南酥糖铺的李小掌柜?小时候我常去你的铺子讨糖吃,还记得我?”
李掌柜道:“怎么不记得?我还记得你望着酥糖流口水的馋样呢。我现在也不是小掌柜了,都老了。”
种辑道:“我离家进京二十年,算来你也不过五十多,怎么就老成这样?家乡父老可都还在,我家中父兄可都安好?”
李掌柜道:“世道不太平,日子难过啊,真是一言难尽。你放心,种老夫子身子骨不错,种家还没受什么大灾,其他人就难说了。”
种辑这才放下心来,道:“城中父老们都往何处去了?城池怎么就被废弃了?”
李掌柜道:“这个你先别急着问,赶快跟我走吧。要不然刘勋那个大贼头来了,你们就麻烦了。”
众人一齐随着李掌柜老小二人进入山中。这一路上,李掌柜向种辑等人介绍了湖陵一城百姓的情况。原来,这袁术从荆州来到扬州,抢到了九江、庐江、六安三个郡国的地盘,便开始横征暴敛。派了一位手下大将刘勋当庐江太守。这个刘勋,更是要人命的狠家伙。除征粮派夫之外,还纵容部下肆意抢掠,湖陵城一个月内,便遭了三次难。一城百姓家财空尽,还被掠去上千人口。百姓稍有不从,就被当场格杀。种辑之父――种老夫子在县内颇有人望,眼看这帮乱兵既无法跟他们讲理,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贪欲。于是与城内百姓密谋,趁夜一齐弃城而走,小部分进了山里,大部分却到了泊湖之中。这泊湖是长江边上的一处大泽,芦苇遍地,港汊甚多,盛产鱼米。各处百姓为避袁术乱兵,都跑到泊湖中安身,一时聚集了两三万人之多。种老夫子带着种家一族数十人,也在湖中安身。
杨彪、种辑等人跟着李掌柜,一路翻山越岭,直向南走,走上半日,便见前方芦苇漫天、烟波浩渺,一处大湖出现在面前。李掌柜在湖边一声唿哨,芦苇丛中“吱呀呀”荡出一只小船来,船上两个作渔民打扮的人,向李掌柜问道:“老李,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是哪里的乡亲?”
李掌柜道:“麻烦你向种老夫子通报一下,说他家的大公子种辑回来了。他带了几百人来,你们也趁早安排下住处、饭食。”
渔人应诺一声,便划船向湖中去了。李掌柜继续带着他们进入芦苇丛中,向百姓聚居之地行去。过不多时,便见前面人烟。早有一群人向前迎来,当头一个白胡子老老头,驻杖急步而来。种辑远远望见,赶忙奔上前去,一头扑在老老头的脚下,失声哭道:“父亲大人,辑儿回来了。”
老老头睁大了眼,道:“果真是我的辑儿?”
种辑道:“正是孩儿。”
老老头看得清楚了,举起手中的棍子,狠狠地给种辑来了一下,把种辑打了一个激零。
种辑忍住痛,道:“父亲大人打得好。孩儿不孝,外出二十多年,都不曾回乡侍奉......”
老老头骂道:“谁要你来侍奉我?要你侍奉我就不叫你出去当官了。我来问你,你出去在朝廷当的什么官?天下乱成这样,要你这当官的何用?老父我身在山野,也听说天子蒙难;你不在朝廷上保天子、下拯黎民,跑回家来干什么?”
种辑嗫嚅着答不出。杨彪等一班大汉忠臣听了种老夫子这话,也是脸皮泛红。杨彪一见种老夫子举棍又要打种辑,忙道:“老丈莫要动怒,在下有话要说。”
种老夫子眼一瞥,道:“你是何人?”
杨彪答道:“小侄大汉朝廷太尉杨彪。”
种老夫子:“原来你便是杨太尉。”说着便要跪下行礼,把杨彪吓得赶忙扶住。
杨彪道:“老丈莫要再责打公聚。我等几位朝廷臣子,来到湖陵,正是有朝廷大事要干,不是畏难惜命,隐居避祸来的。”
种老夫子道:“素闻杨太尉忠直耿介,待人至诚。你这话我信。只是不知这山野之中,有什么大事要干?”
杨彪道:“这个事关机密,现在不太好说。日后必然如实相告。”
种老夫子:“既如此,那诸位还是先请到寨中歇息吧。”
进了寨中,寨中百姓全好奇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袁术、刘勋这样的强盗皇上还不派兵来剿灭了?”“朝廷是不是太远了,不知道我们湖陵人遭的难?”“前些天传说改朝换代了,汉朝都灭了,皇帝也死了。是不是真的啊?”“这天下什么时候能太平了?我们老百姓都没活路了。”
众人来到一处大点的草堂上坐下,百姓们熬了几大锅稀饭,煮上几十斤鲜鱼,还有一些野菜野果。百姓中的三老四少等头面人物前来相陪,边吃边谈。
听了百姓的介绍,种辑等人才知道,庐江郡西南湖陵、松兹、寻阳各县,大体情况都差不多,老百姓不是躲进了山里,就是藏身湖边江畔。这一带除泊湖之外,还有大官湖、龙感湖、武昌湖等大小湖泊十余处;湖陵县北,便是淮阳山(大别山、桐柏山、张八岭的合称)南麓。周边几十万百姓,便藏身山湖之间。袁术自然不会任由百姓逍遥,经常派兵搜湖搜山,肆意骚扰。山中湖里的物产,怎么也是比不上平原的。少粮、少衣、缺药、缺盐,老百姓只能在湖边芦苇丛中搭茅草篷居住,过得十分困苦,就盼着有个太平安生的日子。
杨彪、种辑等人听得百姓的困苦之状,无不潸然泪下。杨彪慨然道:“我等既到此处,必要斩杀袁术奸贼,护佑百姓,保得庐江平安。”
第二天,徐晃乘船沿湖绕行一周,回来便对着种老夫子从湖陵城中带出来的地图研究了半天,又找了不少熟悉周边地理环境的百姓请教。心中有了底,才向杨彪等人说道:“这湖陵一带,如果经营得好,实是大有可为。泊湖一带,水面宽广,芦苇丛遮天蔽野,又兼港汊甚多,即使有十万大军,也不能穷搜全湖。进可以取湖陵诸城,退可以遁入大江。山湖之间,有三十万百姓,选拣精壮,可得三万大军。如果我们北连淮阳山,则可东向而制皖县、居巢,兵锋直指庐江郡。如今难处,唯在军资。”
种辑道:“军资之中,铁倒是不难解决,湖陵县东境有座金山,出产铁矿。东境江边,更出产石炭(煤),以石炭炼铁,火力极旺,可得精铁。”
徐晃喜道:“既有铁,则军器不缺了。其余如皮革、胶、漆之物,既有山林,则并不难寻。余下来,便是军粮了。”
提起粮食,种辑就叹气摇头了:“如今百姓逃难至此,带的粮食都不多,这一冬也不知怎么捱过去。湖边虽有荒地,但一时耕种不及,实在难办哪。”
杨彪道:“无论建军与否,周边百姓都是缺粮。如果不能筹到粮食,这一冬无论是我们,还是百姓,都必遭受大难。”
董芬道:“从好的一面想,如果我们能筹到粮食,助百姓过冬,那我们的威信就树起来了。建军之事,必然容易得多。”
众人点头称是,但是粮食从何而来,却是煞费思量。这附近早已被袁术抢掠一空,想抢都没地抢去。
冯硕道:“为今之计,只有借粮了。”
众人齐问:“何处可以借粮?”
冯硕道:“只有荆州刘表处可以借到粮食。”
众人细细一想,这一带的诸侯,袁术那里是不必想了,孙策与袁术是盟友,只有刘表那儿还可以谈谈。
冯硕继道:“我与刘表,昔日尚有三分交情。我走一趟荆州,卖一卖这张老脸,看看能值多少粮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