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事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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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侍中台崇溜出了洛阳之后,一路紧赶慢赶,直跑了五六天,才到了袁绍的地盘。这一路上,盗匪、流民、乱兵无数,自己都觉得怎么就华盖当头,居然避过去了。忍饥挨饿,千辛万苦到了邺县,他直闯袁绍府上,在门口掏出怀中诏书,大喊一声:“皇帝诏令,宣后将军袁绍进京勤王!”就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这两天里,袁绍手下众多谋臣可就吵开了锅。沮授一听到皇帝要袁绍进京勤王的消息,马上跳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到袁绍府上,一看,逢纪、郭图、淳于琼等人都到了。沮授连忙嚷嚷道:“主公,皇上要召您进京,这是大好事啊。皇帝可是天下共主,您要是掌握了皇帝,那等于是您就是朝廷;您要讨伐谁,那是奉天征讨,谁还敢说个不字。这叫‘挟天子而令诸侯’啊,谁能挡得住?我建议马上就发兵进京。”一番话说得袁绍连连点头。郭图、淳于琼两个人却在一旁嗤笑。

  袁绍皱眉道:“你二人有什么要说的么?”

  郭图道:“我们可不是笑主公您啊,我们是笑沮授还不明白天下大势。汉室早从桓帝、灵帝时就已经不可救药了,失德于天下久矣,天下诸侯,谁还认那个朝廷呢?现在的皇帝,就像秦朝的孺子婴一样,早晚得让出帝位的。这样的皇帝,要来何用?”

  淳于琼接着道:“主公,冀州是您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地盘,冀州士民,哪个不听您的?您把皇帝要来,是听他的呢,还不不听?不听那就是违抗皇命,听了那冀州还能是您的么?沮授无知,谋事不深,您可不能听他的。”袁绍听了这一番话,也觉得颇有道理。

  沮授急道:“谁说现在天下人不认大汉皇帝了?你看天下诸侯,谁敢称帝称王来着?迎朝廷,那是大义啊。如果主公不早点行动,那就会被别人先抢跑了,这样的机会,可是唯一的。主公应当立即下决心,进京勤王。”

  郭图、淳于琼冷笑连连,道:“愚昧,愚昧,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想把刘皇帝给捧起来?忠皇帝还是忠主公,这是立场问题!沮授你得说明白了。”三人吵作一团。

  袁绍挠挠头,见逢纪在一边闭着眼没说话,于是问他:“元图(逢纪字),你是什么看法?”

  逢纪这才张开眼,悠然道:“我思虑不深,只知道一点:这乱世之中,全凭实力说话。皇帝来了,不会给您加一兵一卒;不来,也不会少一兵一卒。来与不来,全凭主公您的兴趣。”

  袁绍一听,得,这皮球最终还是踢到了自己脚下。正低头想啊想,后堂过来了一个侍女,道:“小公子闹着要找老爷哪。”袁绍猛然想起,自己不是答应陪着小鬼打马球的么?忙起身道:“诸位,今天就议到这儿吧,明天再多找几个人商量商量。”丢下几个吵作一团的人,直入后堂去了。

  两天后,台崇被袁绍客客气气地打发回洛阳,至于出兵勤王一事则只字未提。

  台崇在邺县受到冷遇时,而羽林郎侯则却在寿春城门外破口大骂:“袁术奸贼,大汉朝廷对你袁家不薄啊,享了几代的高官厚禄,难道就这样报答?苍天有眼,袁术你必遭报应!”

  侯则在前一天就到了寿春,想进袁府宣诏,却被把门的乱棍打出。侯则不死心,在门外站了一整天,最后才等出了袁术的两位大将张勋、桥蕤。这两位一出来,拿了两个窝头往侯则脚底下一丢,道:“你宣什么皇帝诏?汉室早就灭了,哪来的汉帝?现今的皇帝是仲家皇帝,也就是咱们家主公,以土德代汉室火德,玉玺在手,天命所归。你不要在这里瞎嚷嚷什么汉帝皇命,从哪来的回哪去,拿了窝头赶快滚吧,免得人说我家皇帝不敬客。”

  侯则听得目瞪口呆:“袁术僭号称帝了?就凭他也敢称皇帝,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张勋一听这话大怒:“是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吧,敢咒陛下?”抽刀就要上前砍人。桥蕤一把拉住了他,道:“莫跟这样的糊涂虫一般见识,放他回去跟刘协小儿报个信,也让汉室几个余孽知道天命所归。”

  侯则见势不妙,一溜烟跑出了寿春城,在城外跳脚骂了几句,垂头丧气地回了洛阳。

  刘表这天也见到了朝廷使节??侍郎丁冲。蒯良、向朗、诸葛玄等一众谋臣也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把个刘表弄得头大。最后无奈道:“诸位莫争了。我身为汉室宗亲,皇帝求到我头上,总不能不帮吧?可是杨奉拦在梁县,我又一时解决不了他,想进洛阳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样吧,我派张允带五千人往昆阳方向,看看能不能绕过杨奉。实在不行,就回来好了,怎么说我也为朝廷尽心了。”

  驻扎在小沛的刘备见过朝廷使节,却是十分高兴,当即与简雍、孙乾、麋竺等道:“我们要全军进京!”

  简雍等人问道:“主公要离开小沛吗?”

  刘备点头道:“徐州为诸州通衢,兵家四战之地。北有曹操,南有袁术,实力都比我们强得多。这两年我们和袁术打了个两败俱伤,却被吕布偷袭,失了徐州,只好在这小沛驻扎,我早就想离此而去了,只是一直不知道往何处去为好。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现在天下各个地盘都瓜分得差不多了,除了关中。”

  简雍瞪大了眼,道:“难道主公志在关中?”

  刘备道:“不错。关中是块好地方,沃野千里,披山带河,自古以来就是成立大业的根本重地。现在关中一带,李?、郭汜、韩遂、马腾、张杨、韩暹等势力犬牙交错,不时混战。我乘乱取之,机会很大。这次皇帝下诏,让我们进京勤王,真是天赐良机。这帮军阀,都得罪过皇帝,我只要入京,就可以让皇帝拜我为大将,奉命征讨关中军阀。若是拿下关中,到时候,我们西连羌、胡,兵出潼关,东窥中原,进取天下,呵呵......”

  说到这,刘备的眼神似乎穿越出了小沛城,直落到千里之外的关中大地,然后回头向东,带着无比强悍的王霸之气,扫视天下,气吞万里如虎。手下一干谋士,也顺着刘备的思绪,一齐陷入到无限的YY境界。

  凡事太过顺利必生波折。宣诏的人走得虽然隐秘,但意外仍然发生了。在第三天上,韩暹照例来骂殿,正骂得痛快的时候,他的一个手下忽然直嚷起来:“羽林郎侯则哪里去了?”此人与侯则有旧,以前曾劝说过侯则投靠韩暹,今天来到朝堂之上,还想与他叙叙旧。不想杨安殿内外巴掌大的地方,转了两圈居然没找到,不禁发问。听了这话刘协和众臣脊梁上直冒冷汗,有人在一旁壮着胆子答道:“今天轮到他出城采稆,现在在城外吧。”听了这话另一名韩暹的手下喝道:“放屁!今天你们是出西门采稆的,没见侯则出去。”韩暹一听就起了疑心,沉下脸来道:“朝堂上有人无故失踪,这不是我这个大将军失职吗?给我搜,我倒要看看这个侯则在哪里。”

  殿外韩暹的亲兵卫队顿时如狼似虎,闯进殿来,把百官拖过来、拽过去,一个个清点,折腾了半晌,果然少了侯则等几个人。韩暹派人在附近搜了一遍,仍然不见侯则等人的踪影。这下韩暹脸上青筋暴跳,“噌”地就把刀抽出来了,环顾众臣。众臣心虚不敢作声,一个个把头低了下去。韩暹随意点了一个人道:“侯则哪里去了?”那人害怕得连连后退,不敢回话。韩暹又点了另外两个人,都不敢回答他。韩暹勃然大怒,道:“把这三个人带回去。朝堂之上不说话,到了我的大将军府,看你们还说不说!”说罢,指挥亲兵把这三人横拖倒拽,拉出殿去。众臣见势不妙,有几个人上前拦阻,却被兵们一一推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韩暹把他们抓走了。

  刘协心中暗骂:怎么这么倒霉!这三人要是哪一个熬刑不过,把宣诏的事供出来,汉家小朝廷等不到诸侯来就得玩完。忙问计于众大臣:“事情紧急,我们如何是好?”

  种辑急道:“陛下,只能赶快找徐晃来顶上一阵,拖延一下时间。能拖到诸侯来到,就好办了。”

  刘协想想也只能这样了,马上道:“好,就这么办!种待中,就麻烦你跑一趟。要赶快,如果韩暹反应过来,把朝廷围住,就走不成了。”

  种辑不敢稍稍停留,拔腿飞跑着向南城去了。还没过一会,韩暹就回来了,把三个血肉模糊的人形往大殿中一扔,一排排兵刀剑出鞘,把杨安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韩暹在殿中高声叫道:“陛下,朝堂上奸党众多,谋害忠良,我这个大将军今日要清君侧了!”

  刘协强笑道:“大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韩暹冷声道:“微臣对朝廷一片忠心,保着陛下从关中一路血拼,杀退李?、郭汜那两个奸贼,历经千辛万苦才到得洛阳。奈何朝堂之上还有人容臣不得,又要请外臣进京来驱赶微臣。陛下可不能听信那些乱臣贼子的谗言,他们只想把陛下往虎口里送。”

  刘协只好装糊涂,道:“大将军多虑了。只是今年洛阳大旱,实在筹不到粮食。听说兖州尚有余粮,于是有人建议让兖州刺史曹操等人送粮进京罢了。”

  韩暹冷笑道:“我看陛下是受了蒙蔽。曹操那些乱世奸雄,为什么要给朝廷送粮食?要送粮食,直接送过来就是,为什么他们要进京?分明是有人嫉妒微臣,想借助外臣之手来害我。”

  刘协陪笑道:“朝堂上众臣全仰仗大将军庇佑,谁敢谋害大将军?谁敢谁就是奸臣,朕这个皇帝第一个不放过他。”

  韩暹断然道:“谁想让诸侯进京,谁就是奸臣!小的们,给我抓人!”

  韩暹这话音一落,兵们一涌而上,把杨彪、张喜、董芬等一干人摁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被抓的人一齐破口大骂,只是奈何不得韩暹一丝一毫。

  正在殿上大乱之时,守卫东门的卫将军董承率手下几百人赶到了,董承在殿外高声大叫:“韩暹贼子,你傲慢逆上,居然敢率兵逼迫皇上与众臣,还有没有王法?有种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韩暹大怒,叫道:“董承!你这个董卓余孽,还敢与我叫阵?看我出来取你的狗头!”说罢,韩暹率众冲出殿去。众臣待他出去,把殿门一关,一众人等躲在殿中索索发抖。

  就听得殿外又高声叫骂了几句,随即响起士兵呼喝、兵刃交击之声。刘协放心不下,伏在窗前向外偷看。韩暹带来的兵有一千多人,董承手下几百人哪里挡得住,虽然董承身先士卒,拼命上前,但无奈兵微将寡,被打得节节败退。正在刘协看得心急如焚之时,徐晃赶到了。只听得霹雳一声大喝,徐晃纵马直闯入乱军阵中,手上大斧抡起来,左右开弓,刹那就劈翻了三四个韩暹的兵。后面徐晃的部队也呐喊着冲杀上前,护住徐晃左右。韩暹的部队遭此意外冲击,攻势顿挫,一齐“呼啦啦”向后退去。

  韩暹见徐晃跑来趟混水,怒叫道:“好你个徐晃,小小骑都尉,胆敢如此,岂非犯上作乱?”纵马提刀,便上前来与徐晃交战。两人在马上猛地过了一招。徐晃横斧一格,把韩暹的刀崩得差点没飞出手去。紧接着反手一斧,险险从韩暹的额前划过,把韩暹惊得一身冷汗,忙回马躲入阵中。

  徐晃勒马叫道:“大将军,朝廷自有法度,奈何刀剑相逼。休看你手下兵多,在徐晃眼中,与土鸡瓦狗无异。大将军若要再战,休怪徐晃手下无情!”

  韩暹又惊又怒,想上前再战,却又不敢。想退兵,却又丢不起这个人。一时委决不下,呆立当场。刘协在殿中看得清楚,心想,还是派个人劝和吧。徐晃虽然勇猛,但韩暹的兵多,三万多人这才带了千把人过来,真打起来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回头朝殿中道:“哪位卿家肯为国分忧,出去劝上一劝,让他们都退兵吧。”

  众臣多数不敢作声,这乱兵之中,谁敢出头?正在刘协失望之际,冯硕站了出来,道:“臣虽言辞不利,愿出殿说以利害,教双方罢兵。”

  刘协点点头,心想,能在这种状况下出头,这冯硕还是很有胆气的啊。心里给他记上一份功劳,对他道:“冯尚书小心行事。”目送他昂然出殿去了。

  冯硕出得殿来,昂首挺胸,正道直行,于乱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韩暹手下的兵见他如此的气势,一时倒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冯硕行到韩暹的马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冯硕拜见大将军。”韩暹冷眼向天,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冯硕见他如此傲慢,也不动怒,继续道:“大将军护持朝廷,自关中虎狼之地而至洛阳,血战千里。于此功劳,朝廷上下谁不感恩戴德。大汉朝今日犹存,大将军功不可没。”

  韩暹听了这一番马屁,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冯硕察言观色,又道:“由此,大将军忠义之名闻于天下,天下谁不知大将军是国家栋梁?皇上和众大臣又哪个不心知肚明呢?如果大将军今日以朝廷筹粮之事而大动干戈,岂不有损于大将军的忠义之名?”

  韩暹听到这才开口:“冯尚书,不是我韩暹不忠,只是朝廷中有人打算引狼入室,想置我于死地,我不得不然耳。”

  冯硕道:“既然大将军不欲外臣进京,直说便了,何必动刀动剑。我便回去请皇上下诏,让诸侯不得进京便是。大将军且请暂时回去,皇上必会马上下诏的。”

  韩暹道:“皇上要下诏,那就请快点,我在这等着。”

  冯硕见他不动,也没办法,只得回殿上来向刘协复命。众臣计议了一会,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拟了一纸诏书,让诸侯不得进京。韩暹也多长了一个心眼,派兵押着冯硕等人出城去,找诸侯宣诏去了。这才与徐晃双方各自退了兵,董承不放心,也不去原来驻扎的东城门,让手下几百人护在杨安殿左右,以防乱兵偷袭。

  眼看着冯硕等人被押着去宣诏了,刘协不禁长吁短叹,这下诸侯还会来么?要不来不还得天天吃“纯天然绿色食品”?不还得天天在韩暹的唾沫星子沐浴下修身养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