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简易的行宫建造起来并不费多少时间,给皇帝出宫制定一个安全保卫计划,对于程昱、荀攸、曹仁的才干来说也并不麻烦。曹操在许都城外不远处划出一块二十亩的地,作为行宫所在。刘协画了一张大庄院式的图纸,上面不过十来间房,并没有亭台楼阁等游乐之所,反倒是留出十来亩地,作为农田、池塘、桑园。曹操看了这张图纸,真是觉得皇帝一心想改行当农民了。
出宫之日由曹操亲定,曹操也没让刘协等待多少时间,就定下了出宫日期。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一辆看上去简朴小巧的车子,在二十名重甲骑士的护卫下驶出了皇宫。刘协在车子中轻轻敲了一下车厢板,发出“铛铛”的轻响,他这才知道,这车厢板是一整块铁板,只不过在外面蒙上一层丝绸,难怪这一辆小车,需要四匹马驾驭。整个车子被蒙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口,由活动窗门遮蔽。刘协要看外面,得自己开窗。刘协苦笑,这环境比后世的囚车还强些。车子外面并没有什么装饰,平平常常,毫不起眼;而车子里面,曹操并不吝啬。车内的空间虽然不大,但布局很是合理,刚巧能让刘协这样一个少年伸展手脚;厚厚的丝绵铺成坐垫,让刘协几乎感觉不到车子的颠簸;车厢上安了个架子,摆着酒水、肉脯、干果,供刘协享用。刘协不禁幻想,如果让曹操到后世给某个领导当跟班,绝对能很快提拔重用。
刘协把窗口打开一条缝,张望许都街头。街上行人稠密,一片叫声之声传进车里,让刘协感觉到,这小半年来,许都比自己刚到时要繁华了许多。重生以来,刘协所经历的,要么是荒凉的洛阳,要么是残酷的沙场,来到许都,又是沉闷无聊的宫禁。今天看见这些市井生活,才让刘协觉得自己还在一个正常的世界。
一行人护卫着车子出城,来到新建成的皇帝行宫。这行宫背靠一片山岗,面朝平野,整个并没有按皇家的派头装饰,朴素得很,外表与一座普通的农家庄院并无二致。但仔细看,却有一些名堂显示出主人的重要性:庄门由厚重的硬木制成,钉上了粗大的铁条;院墙有两三丈高,全由方方正正的石头垒成;庄院内耸起四座高塔一样的建筑,窄小的窗门内隐约闪现弓矢的寒光。庄院外大道小径,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游骑出没。
车子直接驶入庄院,郭嘉、钟繇二人早已在庄院中等候,见皇帝出了车门,二人趋前拜见。刘协下了车,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春天泥土的芬芳、青草的香气立时充满了整个肺部,那种久违了的熟悉感觉――田野的感觉让他爽透了,他感到有一种生命的活力在身上活泼泼地跳动。
钟繇上前道:“行宫中一切布置皆按陛下的意图,陛下请随我来。”
说罢引着刘协四处参观:“此处为鱼塘,共有两亩多地,有一丈多深。按陛下的意思,栽植了荷花,引水渠、排水渠、水上便道等均已建成,不日便可放养鱼苗……此处为桑园,共四亩,已迁植了良桑三千株……此处为农田,共十亩,原本为屯田,目前秧苗长势良好……”
刘协看得很满意,钟繇这几个月跟着自己学屯田,倒也懂了不少,这庄园布置得挺不错的。
郭嘉跟在二人后面,默然不语,只是仔细观察刘协的言语举动。看了多时,倒真是感觉这皇帝真不像个皇帝,那味道就是一个老农民,再说强些也就是个没脱离土地的小地主。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皇帝从哪知道种田的道道?回想皇帝这一辈子,只是在宫禁、军营中挣扎求存,所接触的,也是些文官武将、宫女军卒,他哪里学来的这些学问?郭嘉觉得自己对研究皇帝的兴趣一下子提起来了。
庄院不大,布置也很简单,钟繇带着刘协三转两转也就看完了。刘协来到正房厅中,吩咐上茶,便与钟繇、郭嘉二人坐下慢慢谈天。
钟繇坐下道:“陛下如果对这座庄园还满意,臣明日便在屯田军中选一些士卒,前来听陛下吩咐,耕种农田,养鱼植桑。”
刘协道:“钟仆射,你做得不错,这庄园就这样吧,朕觉得很好。除屯田士卒外,你还可选些当地老农,一起来耕作,毕竟许都一带的情况他们更为熟悉一些,也许朕还有事要请教他们。”
钟繇点头答应了。
郭嘉道:“平日里臣只是参赞军务,不管农事。今日跟随陛下在庄园中一游,方知这农事里的学问并不亚于兵法。臣是大长见识啊。”
刘协笑道:“这农事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和兵法也有共通之处。要知天时、知地利,你养鱼、养羊,也得知晓它们的特性,方能人畜和睦。诸般事项,都得精心,不然就农事不能兴旺。”
郭嘉讶然道:“农事能与兵法共通?陛下这么一说,臣似乎有点明白,但又没全明白。”
刘协道:“天下事物,皆有共通的道理。朕虽然不知兵法,但兵法要合乎天道,农事也得合乎天道。”
郭嘉点头道:“陛下言之有理。今天臣在鱼塘边看见一事,甚是不明,正想请教陛下。”
刘协一听,这郭嘉蛮有意思的嘛,也想学学农业?遂道:“郭祭酒有话便问,朕就所知,无不明言。”
郭嘉道:“臣在鱼塘边,看到有一堆生石灰放在那儿,很不明白。这生石灰一下水,鱼儿还能活么?”
刘协答道:“这生石灰不是在鱼苗下水后才放的,而是在之前。放养鱼苗前,要抽水干塘,清除过多淤泥,用生石灰浸水后,全池泼洒。这个作用嘛,有四条:一是杀灭野杂鱼,二是祛除塘中邪气,三是消除塘中毒性,四是可以使水变肥。”刘协这么说也是没办法,他又不好跟郭嘉解释病菌、PH值、微量元素这些科学名词,只好用可以让郭嘉听得懂的语言来表达。
郭嘉听了,惊奇道:“原来鱼塘用这生石灰居然有这么多好处。臣还有一事不明,请陛下指教。这塘边还建了一座粪池,这粪尿难道也能养鱼?”
郭嘉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连钟繇也大感奇怪,怎么这个大军师对农业如此感兴趣,平时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刘协前世在乡里搞农业技术的时候,对养鱼经可是很有心得,今日见郭嘉虚心请教,心中那点好为人师的虚荣心发作,一一耐心解答、点拨。
郭嘉问完几个问题,喟然长叹道:“臣还是第一次感到这农事里面的学问真是太深了。臣自幼饱读诗书,天下典籍,无不遍览,只是不知陛下这些说法,出自哪部经典?是哪位圣贤传下的学问?”
刘协哑然。他猛地清醒过来,心中有一股上当的感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