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亮喘口粗气,把电话挂上,尖锐的铃声马上又响起,这次是主任的声音:“我说邹亮,这工作你还干不干了?东城小区的客户调查什么时候你能干完了?销售部、开发部的人都在白等着,存心丢我的脸是不?你要是干不了,趁早给我走人!公司养不了你这样白吃饭不干活的!”
没等邹亮放下电话,又是一阵电话铃响,条件反射地对着电话听筒“喂”地一声,却只听见“嘟嘟”的忙音。这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响。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就听见女友恚怒的声音:“阿亮,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中午吃个饭见个面的时间都没有吗?不是我泼你冷水,你那个工作有什么指望?那点薪水,能养得起房子不?趁早跳槽得了。我再等你15分钟,你要是不到的话,瞧我怎么收拾你!”
邹亮“喂喂”两声,如同上两次一样,没等他回话,电话就挂断了。
邹亮睁大无神的双眼盯着电脑屏幕,觉得脑袋都要爆了。这过的什么日子哦,成天如此拼命,没发达不说,怎么还落不了一个好字?放弃了爱好,抛弃了自由,丧失了纯洁,可自己换来了什么呢?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哦?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改变这样无聊的生活?工作的压力、房子的压力、结婚的压力......重重压力让邹亮不由自主地把头低了下去,直磕到桌沿上。这一磕让他蓦地惊醒过来,事还没做完呢,头头们还在等着呢。邹亮举手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脸颊两下,赶走混乱的思绪,提起精神,运起葵花点键手,出指如风。顿时,键盘上又“啪啪啪”地响起密如骤雨的声音。
十分钟后,大功告成。邹亮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伸手从打印机上摞起报表,拔腿冲向走廊外的电梯。老总的办公室在楼上。就这么一间小公司,各部门都在一楼,为什么老总要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九楼呢?是在高楼上能享受到高高在上的滋味,还是一旦公司破产,能够确保跳楼效果?邹亮正在电梯里恶意地猜想着,突然电梯“哐啷啷”一阵震动,停下了。灯忽闪了两下,灭了。警示灯却一明一暗闪烁起来。邹亮吃了一惊,电梯出故障了?猛按紧急呼叫,却毫无反应。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就听见外面一阵混乱的奔跑脚步声,依稀有人在喊:“地震了!快逃命啊……”邹亮的心一下凉到了底,双手拼命擂打着电梯门,可是冰冷的电梯门只是发出“嘭嘭”的声响,没有其它任何反应。他努力地想回忆地震求生的法子,脑袋却混乱已极,仿佛什么事都在想,又仿佛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在瞪着眼发呆。突然“哐啷”一声大震,仿佛天地都在摇晃,猛觉得自己脚下一虚,心脏狂跳,一股失重的感觉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到自己向无底的深渊堕去……
大殿之中,五尺长的公案上,左边是一摞案卷、公文,堆得有三四尺高,颤颤巍巍似倒未倒;右边是一堆乱糟糟的印章、笔架、墨盒,占去半拉空间;中间一位头戴官帽、身着袍服的官儿,正在烛光照耀下伏案疾书。大殿之外,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不,应该称作“魂”。一个个残手断足、七窍流血、哀声不断。那官儿听得这凄惨的声音,心头烦闷,把笔往案头一掷,恨声道:“MD,这叫什么事!玉帝你打牌打输也就罢了,又不是没输过,为什么这次要跺脚呢?跺脚也找个没人的地方跺好了,为什么要跺在那个出了名的人口多的地方呢?死了这么多人,才自我批评两句就过关了,可把我们这些判官坑苦了,官僚主义害死人哪。一下子涌来这么多要转生的鬼魂,加班加点都来不及,都不知道自己熬了几个通霄了,外面还有这么多,真不知要干到什么时候。老婆都来查几遍岗了,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哦?”
判官老爷正在发呆,耳边突地响起阎罗的怒吼:“你在发什么呆!这点鬼魂处理好没有?瞧你这工作效率,能干得了什么事?我这阎王殿可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人呆的地方!烧油锅的鬼差还缺两个呢,你是不是想去顶上?要去趁早,明天还就没这好差使给你了。”
判官被这吼声吓得直蹦起来,也不知什么时候阎罗老爷到的,他鸡啄米似地鞠躬点头:“明天一定干好,明天一定干好,保证不超过规定时间,请老爷放心,放心…..”
阎罗王冷哼一声:“你保证就好,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明天干不好,不用来见我了,直接到油锅边上呆着去。”说罢拂袖就走。
判官见阎罗老爷走了,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摸摸脑袋,一头虚汗。望着堆积如山的案卷,想像自己烟薰火燎地烧油锅的场景,不寒而栗。去球,赶进度要紧,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伸手取过一个案卷,随便瞟了两眼――邹亮,某年某月某日生,某年某月某日死……。功德:某年某月某日,帮助邻居大妈扛煤气罐上二楼;某年某月某日,上山义务植树两棵......。罪过:某年某月某日,用弹弓打碎教室玻璃一块;某年某月某日,见色起意,在街上歪缠某女二十分钟.......判官轻哼一声,又是一个小人物,不再看下去,提起朱砂笔随手一勾,把案卷往后一丢。牛头在边上一把接住,连忙和马面一同下殿。
牛头马面到了殿外,对着众多鬼魂叫道:“哪个是邹亮?出来,转生下界了。”叫了两声没鬼答应。拘魂鬼使走进鬼群,从里面拖了一个出来,对牛头马面道:“这便是邹亮。”马面骂道:“怎么喊你不应,讨打是不?”扬起哭丧棒就要打。拘魂鬼使忙道:“大人莫要动怒。最近这一批都是摔死的,脑震荡后遗症还没缓过来呢,您喊他他听不见的。”
马面哼了一声,拽过傻呆呆的邹亮就走,同牛头一道,直往转生池走去。牛头在后面,翻看案卷,突地“噫?”了一声。马面回头问道:“怎么了?”牛头道:“马面兄,判官老爷这一勾到底打在哪一格上面?”马面凑过来一看,原来判官一勾打在“转生”和“重生”两格中间,还有点靠近“重生”。马面挠挠头,没说话。牛头道:“瞧这位,人都摔烂了,重生不得了,应该是去转生吧。不行我们回去问问判官老爷?”马面摇摇手道:“你没看到老爷刚挨了批,正在火头上么?现在回去问他,不是找K么?”牛头道:“那如何是好,让他转生去?”马面刚要回答,却冷不防被后面一个慌慌张张跑过来的一个拘魂鬼使撞得一个趔趄。马面骂道:“谁啊?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个拘魂鬼使见撞了上司,吓得连连打躬作揖,道:“对不住啊大人,出了个岔子,走路有点慌了,没见着您......”马面定神一看,倒是个相熟的,问道:“你不是汉朝的鬼使么,什么事这么慌张?”拘魂鬼使低声道:“大人,真是出了大乱子,我说了您二位可别传出去。”马面点点头,道:“我二人的为人你还不清楚,说吧,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帮上点忙。”拘魂鬼使左右张望了一回,见四下无鬼,才说道:“我们那边拘错了一个,把不该死的皇帝拘来了。判官老爷也没细看,就批了案卷,现在那个魂都喝了孟婆汤,转生人界去了。这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乱成一团了。”
牛头马面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乱子出得真够大的。你们那边想了什么办法?”
拘魂鬼使道:“没什么办法啊,想找另外一个替换,可又没有重生名额。就这么报上去,只怕从判官到最低一级的鬼差全都要被一撸到底的。二位老爷有什么好办法,救我们一救吧。”
牛头道:“这我们也没办法啊。”马面忽道:“别急!”回头瞟了一眼邹亮,道:“这不有一个么?”牛头讶道:“这怎么成?这是判官老爷批错了,再说我们也没有重生名额啊。”马面肃然道:“老弟,管汉朝的判官是我二舅子他三姨妈的姑夫,平时很照顾我这个亲戚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倒霉。这个重生是判官批的,有错也不在你我。真要追究,他也逃不了责任,不敢声张的。你帮兄弟这一把,我永远都记得你的情分。”拘魂鬼使也在旁边趴下连连磕头,叫:“求牛头老爷帮忙,我们一殿的人都感恩戴德,永远记得您的好......”
牛头扛不过求告,只得点头答应了,拘魂鬼使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在前引路,带他们到汉朝的转生池去了。到了池边,拘魂鬼使把手一指,对着池中的景象道:“这便是死了的皇帝。”池中影影绰绰的一群人,在一间茅草房内,正对着一个躺在床上的少年哀哭。牛头马面道:“这个我们就不管了。我们那儿事还多,重生的事就麻烦你自己来了,先走了啊。”拘魂鬼使忙道:“二位也不坐坐,喝口水?晚上下班后,小的作东,西城一品楼,我们全殿的人都等着,不见不散......”
拘魂鬼使见牛头马面二位走远了,才回头来打量邹亮??两眼无神,傻呵呵的,不叫不闹。“看这样子,喝过孟婆汤了?”拘魂鬼使心里嘀咕,“算了,不能等了,再等下去皇帝人都臭了。”一抬腿就把邹亮踹进了池里,自己也急急忙忙离开了转生池,他急着要去把这好消息报给上司和同僚,还要去预定一品楼的宴席呢。
过了好半天,就见一位老婆婆端着一碗汤慢悠悠地过来了,口中道:“老孟婆来了,喝了我的汤,无忧无虑没烦恼,飘飘悠悠转生去。噫?怎么没鬼?这帮官僚,又忽悠我老婆子,当我好欺负么?”一跺脚,顺手就把汤往阴沟里一倒,转身气恨恨地回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