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界23


本站公告

    我想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芸芸众生只有青鸾保留着她一千多年来所有的记忆,许是活得太长久太长久了,见过所有希望和梦想的破灭,这些记忆象蔓延的藤条日日在她心头生长,根系深深扎进她的血肉中,野生野长,泼辣地开出一朵一朵大红的花。如果她学会忘记,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我看着她,看着她依旧如花的容颜,青丝飘飘,谁又晓得这年轻的皮相下是怎样一颗伤痕累累的灵魂。

  来到人世前,她对她以前的主人许诺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天庭没有收去她的法力,还把她觉得最珍贵的回忆一并给还了她,恐怕这便是给她最大的惩罚,而她无知无绝,依然沉陷其中。

  嗡――

  有东西在我体内震动了一下,我的头跟着晃了一下。

  嗡――嗡――

  这次是震动剧烈,蠢蠢欲动中仿佛有东西要破开我的身体直窜而出,我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眼巴巴地看着她。

  青鸾走过来握着我的,叹息道:“好凉。”

  嗡――嗡――嗡――

  她的手被重重弹开,但马上又握住我:“容颜,你身体里有什么力量要出来,明明这塔中是无法施展法力的,你气息极乱,怕是要走火入魔。”

  我苦笑着,使力控制住那股子四处乱窜的气息,我身上除了月情轮还能有什么,这会子它自己想出来又被塔内的结界抑制住不得施展,一内一外两股力量压得我透不上气来,血管都要爆炸似的。挣扎间,我整个人跳起来,束发的丝带断裂,发丝流丽,海藻一样地泼洒下来,迷住了我的眼。

  明晃晃的光线编织成网状,在我眼前闪烁着,我被那气息逼着在塔内胡乱冲撞,肉身撞击在墙上却感觉不到疼痛,耳旁,渐渐有了声音,一点一点的缓慢的放大。

  瞳孔瞬间收缩,塔内不知从哪里放出一支冷箭,速度之快令我根本不能躲闪,箭头刺进身体,撕裂皮肉,锐利的冰冷插进柔软的心脏,血液一下子从那个破口处喷射而出,溅地一天一地的鲜红,或许,那是红尘里疼痛的颜色。

  我回头看着青鸾,声音冷列:“你心里还是恨我,这箭就是从你心魔中幻化出来的。”

  她惊恐地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杀你。”冲过来徒劳地想帮我止血,雪白的手指被染成血色的花骨朵,被我一掌拍开,失血过多又使了真力,我几乎站不住脚,摇摇晃晃地靠住墙勉强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我真的没有!”青鸾尖声大叫,胸前的衣襟都被鲜血染透了,“爱念如刺,生于斯,长于斯,与他人无关,与你更加无关,我不再恨你。”

  下一瞬我展开笑颜。这一刻,是我引诱了她?还是她迷惑了我?

  塔顶的光线不再是一层不变的柔和光芒,幽蓝的夜色悄然无声地侵袭进来,我仰起头,看着星光点点:“青鸾,我们已经从塔里出来了。”

  从来没有感觉到夜色如此美丽过,清风习习,蓝莹莹的蒸腾着迷梦般的氤氲之气。

  浩大的巨塔渐渐化成晶莹的粉末状,落了我们一头一身,我与她相视而笑,这方是真正的冰释前嫌。

  胸口的伤口还是真实地展现在那里,若不是体内的月情轮抵挡了一下,恐怕那支箭已经要了我的小命,我皱着眉毛,指尖飞出透明的细丝将伤口密密缝补,为什么每次受伤的人总是我。

  青鸾翻转手掌,掌心托着一颗蛋青色的药丸,手指头大小,递给我:“这是治疗外伤的良药,吃下去立竿见影,还是当年我从天庭带下来的。”

  “看看青鸾居然还藏私,我认识她这许多年,都没见她送什么好东西给我,现在一出手可真是大方。”温暖的声音依旧,我转身看到师傅含笑的眼,明如湖水,静似星空,豫让立在他身边,两人身型差不多,一穿白,一穿黑,黑衣的,温惋似水,白衫的,清冷如冰,并排立在一起,十分好看。

  豫让挥手向天空之中,修长的手指飞舞轻盈似蝶,收集着尚飘在空气中的粉末,细细碎碎的,慢慢收拢了结成一点,闪闪的,象调皮的孩子对着我眨眨眼。

  我好奇地凑过去:“你要这来做什么?”

  他但笑不语,解了外衣揽在我肩头:“受伤的人不能再着凉。”

  绒绒衣上有他的温暖,还带着一层草木的淡淡清香,宽大的外袍,飘飘垂垂,罩在纤秀的身上,分外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我看着仅着单衣的豫让,眉目如画,挺秀的鼻梁,轮廓鲜明的面颊,水色的薄唇,温柔地浅笑,令我心醉不已,脸淡淡地红了,星光下,白皙的尖尖面孔,近于半透明。红晕,一层柔糯地漫上来。

  师傅在一边咳嗽。

  “师傅着凉可以先去房里休息。”我故意板着脸凶巴巴地说,“青鸾都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他四处一看,知道青鸾果然已经不在,调笑道:“世人都说女大不中留,此话果然不假。”

  我追过去捶他,振动到自己的伤口,雪雪呼痛。

  “怎么不把青鸾给你的药吃了,那药真是天庭圣药,青鸾自己只有两颗。”豫让将他收集的那物,在脚边的泥土拨了个小坑深埋进去,“欲望是生于阴湿的苔藓。恐惧,杀戮,人人自危,正是上好的养料。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境地,愈更鲜辣顽强,浓绿如下了毒。而今欲之塔被你用血咒破解,我将它种在这里,来日长出来,就是别人求都求不得的解毒良药,以后再遇到生生不熄那种歹毒的式神就用不着你辛苦施法应付。”

  “我留着以后另有用处。”今天的伤只是皮肉,若将这药吃下真是暴殄天物了。

  豫让伸过臂膀将我搂近他的身体,我别扭地说:“师傅还在。”

  “燕先生在我埋土的时候已经离开了。”他轻抚我的发,“伤口还痛不痛,我看着是真扎进胸口去了。”

  他一说,伤口好象又火辣辣起来,愈发是得了理似的,竟有凭有据地当真哭了起来,一边抽噎,一边痛鄙自己的无聊,像是小孩子跌了跤,明明不甚痛,却假意号啕以博大人心疼。他只得将我搂在怀里,低声哄着我,我双手抓着他衣摆,怎么都不肯松手,哭得累了就靠在他肩膀上,停一会。

  咫尺的眼神,咫尺的眉目,咫尺的唇,他身上清澄静谧,满目关切,长发飘垂,有几缕拂到我脸上,清淡甘甜的气息,是极熟悉的味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