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姬颇不以为然地折腰躲避,那剑确是生了眼睛一般,追着她,无论她怎么闪躲,总离她三寸的距离,她连金针都顾不上放,整个人缩进城内不见人影。
我偷瞄了豫让一眼,收了软剑,重新化成一条锦帛束回腰间,他冷笑的样子也透着股艳气,人说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形容女子,放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黑气上沿到臂膀处,那些所谓的生生不熄被我吸得一条都没有剩下,我喉咙处涌上一口腥甜,一张嘴吐了口鲜血出来,映在雪地上点点梅花状,掌心中的黑洞慢慢缩小,留下指头大的一个洞。
他搂住我簌簌发抖的身体:“颜,你怎么样。”
我想稳下身体却没那个力气,只能软软窝在他臂膀里,看来这次不用再装也只能靠他抱我回去了,嗓子松开,倒是能开口说话了,我迷迷糊糊地摇了摇脑袋,手指牢牢抓住他衣袖,嘟哝道:“我心里一直,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梦境只到这里,我叹息着睁开眼睛,对面的青鸾一脸惶恐地看着我,眼底有惧意,更多的哀伤,浓得化不开。
“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是吗?”我的声音很小,塔内静溢,她正好能听见。
她点了点头:“是我自己。”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问错了,我该知道原因的,又何必要逼迫她说出来呢。
她咬了咬牙,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容颜,是我自己要放那蛇咬你的,蛇是银姬给我的,大军出发前,她就私下找过我。不为别的,只因为我妒忌你,我在他身边守侯了这么多年,他多看我一眼,我都觉得是种奢侈,可是碧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恐怕他心里以后都只能装得下你,你已经有了豫让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我和他就只剩下今世这最后一次的缘分了,你知不知道,今生再错过的话,我们就会形同陌路,变成两个再也没有交集的人,我不怕不能做神仙,不怕生死,可是如果我连守在他身边都不能了,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那么那么疼,那种苦痛日日夜夜折磨着我。”她说得泣不成声,将头埋在膝盖中哀哀痛苦,声音象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走过去,轻抚她的发顶:“青鸾,原来这塔是因你而生的,你的爱已经变成你最大的负担,它令你几乎崩溃,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和你一同在这塔中,只有我们两个。”
她抬起湿漉漉的大眼:“你不怪我。”
“我何必要怪你呢,一个为了爱的女人做了什么都不是错。”
碧,我听到青鸾承认不是你指使她来做这一切,心里有多安慰,幸好你不是那种利用他人感情作为制胜手段的男人,我并没有看错你。
“你是为了我才掉进来的,现在出不去,你不恨我?”她嗫吁着,不敢正面看我的脸。
我揉揉额角,现在出不去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我挨着她坐下来,自言自语:“我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了,师傅虽然将我照顾得很好,可是他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住在山上,我寄居在山下,住在村子里的时候,看到其他的小孩子一起玩耍总觉得很开心,而他们都躲避着我,我始终只能是我自己,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并不象是一个人类。”
她不解地望着我,我用手抹干她眼角的泪痕。
“我心里一直渴望有很多很多的爱,所以被欲之塔拖曳进来,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自己的缘故。”离开苍狐山的时候,豫让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但是在碧的爱慕爱怜中,我依然无法自拔,青鸾每次伤害的是我的肉身,我却刺伤她的心,我的罪过是不是更加大。
青鸾双手按在墙上:“不行,我不能再害你一次,我要想办法让你出去。”
“只要我们心中有欲望,我们永远都出不去,靠近此塔的时候,我听到叹息,听到哀伤,听到不甘,听到痛苦,而我们也将化成这些中的一份子。”我细细地笑,“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是不是有个小朋友叫棋子?你被关进来,它急得到处乱飞找人救你呢。”
“原来是它。”青鸾神情恍惚,“棋子已经有一千多岁,不是小朋友了。”
“修道一千多年还没有成人形?”
“你如何知道它没有修成人形?”青鸾垂着头,发丝缠绵在她的颈子上,肤色恍如月白,“只不过当年它被割去了羽翎,减去整一千年的修行,再也不能飞翔,我来到人间前折了自己的送它,它才能勉强飞行,这样混混沌沌过了一百多年。”
“难怪它刚学会说话。”
青鸾露出明媚的笑容,象小孩子那样的无邪:“以前在天上它最喜欢与我拌嘴,不晓得过了这许多年,它是不是还那样。已经好多好多年了,想起来却依然在眼前那般,有时候我真想回去,我的家在那里,可碧却在这里。冉冉光阴,瑟瑟旧梦,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那笑容顷刻间变成无奈与苍凉,象一个停顿的手势愕然折断,没有人知道结局。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又看,摇着头:“容颜,我不认识你,这几千年也没有见过你,既然没有前世的纠缠,你怎么会出现在碧的这一世,我一直想不明白。”
我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投生以后,长相不会改变吗?”
“长相会改变,可是每个人的气场却不会变化,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在人间找到碧的。可是很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有着莫名的敌意,当时我想都没有想就将利刃刺进你的身体,若你是寻常人,若那天不是豫让正好回来,恐怕你早死了。你一定是我的故人,不但我认得你,碧认得你,棋子认得你,可我们都想不起来你是谁。容颜,你究竟是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