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侯爵府,已是夕阳坠在天边,寤桁平静的看着十年未见的大门标牌,只是觉得好像斑驳了一些,不过,气势依旧。当初离开时这高高的大门还曾是她印在脑海中的记忆。如今再回来,往事历历在目。
大门开了,出来迎接的是姜府的老仆,寤桁随之步入侯爵府,边走,身边的老仆嘴里还默默地念叨着:“小主子,您可回来了,侯爷可盼着您了…”
走入大厅,寤桁才知道,有人已经久候多时了,中等身材,身体瘦削,负身而立。衣着面料十分高档,虽然没有官服的标记,但是从穿着的考究,动作的格式化来看,此人应当来自宫里。寤桁并不确定此时皇宫的宦官该身着什么衣服,但是,此人的气质却总是给人以他是生活在十分严苛环境的感觉。
饶是这样,可那人第一眼见到寤桁的面孔时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嫌恶的表情就这般在脸上赤裸裸的挂着。寤桁装作毫无察觉,只是看着屋里她唯一认识的人,老侯爷。
看着寤桁并不说话,身旁的侯爷咳一声,低声说道:“这孩子,出门的久了,竟也不懂得礼数了。”
然后微转身对着陌生人歉意的笑着:“竖子不识礼教,怠慢之处请张常侍多多担待。”
张常侍本是一脸标准的高姿态表情,听到侯爷的一番话后神情也跟着转暖,随即欠身微笑着操着阴柔味十足的男声回应道:“侯爷哪里话,如今圣上思女心切,六皇女漂泊在外多时,老奴此番前来就是传陛下的旨意,皇女乃天家之人,老奴只是区区一奴才,又何来担待之说。”
之后,顿了顿声,恢复常态,声音放大了些许,朗声道:“宣圣旨,尔等跪听。”
闻此状,老仆搀扶着身体有些倾斜的侯爷,慢慢跪于地上,寤桁感受到了面前张常侍的注视,余光注意到侯爷表情的严肃与专注,硬着头皮完成了这一神圣仪式的动作,跪下。
张常侍轻扫一眼,顿了顿,将圣旨展开宣读了起来。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因皇六女姬寤桁自小漂泊,朕深感于愧,特此在其成人之际,封六皇女为安郡王,近郊赐宅一座,食邑五千户,赏金五千。钦此。”说罢脸上的笑意一览无余,将圣旨慢慢合上,轻轻托着递与面前仍是保持着跪地、低头姿势的寤桁,因为,从现在起,寤桁就得适应别人对她的新尊称,安郡王。
寤桁在接过圣旨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屋里不一样的气氛,准确的说是人气温度升高了。侯爷很激动,就连身旁的老仆也不时的用袖子擦拭着眼中的泪水。她的双臂此时就被另一双手托着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张常侍的语气带着几分迫切,“恭喜安郡王,如今您可是贵人了,老奴在此给郡王道贺了。”
寤桁低头将手中的圣旨抱在怀里,不时的用袖子擦拭着本没有灰的黄色高级缎面,高兴地自言自语道:“是呀是呀,我是郡王了,我是郡王了。”
张常侍见此状眼中的笑意更甚了,脊背弯曲的幅度也更大了,用标准的服侍之姿和绵软的口气鞠躬行礼,恭敬的说道:“圣上有口谕,安郡王您得明日进宫面圣。”
寤桁抬起头来,状若诧异的样子,问着:“明天就要见母皇了?”张常侍微笑的点点头,老侯爷也从一旁走了过来,语气愉悦的说着:“舔犊情深,天之常理。桁儿,还傻愣着作甚?”
说罢向着张常侍面容和蔼的说道:“安郡王十年未见圣上,此番失态让常侍见笑了。”
张常侍笑道:“不妨不妨,纵有洪福,亦是人性。安郡王得偿所愿,老奴也该回去回复了。”
侯爷随即上前以示留客,可是张常侍理由亦很充分,天家之事拖延不得。侯爷只能作罢,客虽不请,但是情分得有,于是在张常侍半推半就之下,欣然接受了侯爷的一份小小‘礼物’。他在临行前,还特意留话,明日辰时三刻,他会在宫门口候着安郡王的到来。
待得仆从将张常侍送出侯府,此时的大厅也只剩下了寤桁与侯爷。寤桁面向侯爷,行一礼,说道:“孙儿不孝,远游千里,未曾侍奉膝下,还让爷爷担忧,时不应该。”
侯爷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已长大的身影,稍事片刻才又重新说话:“桁儿长大了。”半天没了下文,寤桁抬头看着侯爷,发现只有依旧挺拔的身板与坚毅的目光是她所熟知的,其余的仿佛都被时光带走了,身旁蜡烛摇曳,映的侯爷的身姿多了几分萧瑟。
而侯爷依旧静静地望着,不一会儿,苦笑的面容爬上眉梢,“当日桁儿离去只有这般高。”说着左手从身后伸出,并在半空中平展手掌,到得一个固定的位置,眼神中的慈爱随着手掌的位置而笑意更深,“现如今,桁儿也已成年了,这回我是真的发觉自己老了。”
寤桁微笑摇头不说话,侯爷感叹完,语气又转为了严肃:“都是金出尘那个老匹妇,本想着他师出名门,你能跟他学医亦是幸事,没想到,她却把你丢给鬼医,一别又是五年。害得你生死未卜,要不是她三年前就死了,我姜家断不会放过她。”
寤桁诧异的看着侯爷,侯爷虽没有抬头,但是感受到了寤桁的注视,表情沉重的点点头,继续说道:“究竟是不是跟鬼医有关系,并不清楚,但是就在你被鬼医带走的那一战也的确是伤了元气。后来勉强行医,发生了人命,与苦者纠缠时,隐疾突发而死。弄得‘晚节不保’,神医招牌彻底被砸了,从此世间再无神医。说来,她也算是杏林的个中翘楚,却有此等结局,实非所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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