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陈霸先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若徐嗣徽与任约真的反梁归齐,或者说依附王琳,那么南徐州、建康以北,扬州以西的州郡将势孤力单地陷入齐国与他们、王琳的包围,梁国将会失去接近十分之一的国土!而一旦建康被破,那么梁国最富庶繁盛的三吴地区也将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如此一来,再算上震州杜龛、义兴韦载、会稽张彪、苏州王僧智以及岭南萧勃等三面叛臣纷纷跃跃欲试,陈霸先纵然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难再有发展实力的空间!
当下,陈霸先表情恳切地说道:“贤侄英才天纵,师叔虽然已过知非之年(指五十岁),却也颇有不如!贤侄言必有物,怎奈师叔难窥其意,还请贤侄明言!”攸关身家,干连抱负,绝非一城一地的得失可相比较,雄才大略的陈霸先又怎么能不为之放下身段呢?
“小侄只不过刚巧得知一点信息而已,师叔过奖了!”杨坚志在天下,所图非小,当然知道言行谦抑的好处,当即躬身说道:“师叔当知我国的建忠郡公韦叔裕(名)韦孝宽(字)?(陈霸先面色凝然地点了点头)为了使小侄做到这份差使,在小侄临行之际,韦郡公曾详述梁地的情况局势。其中有一条,小侄感念师叔的情谊、二哥的义气,不敢有所隐瞒:徐嗣徽与任约正在暗中商议,是否要背梁归齐!”
杨坚总不能说自己是根据前世历史而知,而且,现在所发生的事件已经与前世历史记载有所不同了,他也把握不定那徐嗣徽与任约是否依然叛梁降齐,所以他便借着韦孝宽的名头,模棱两可地提醒陈霸先。
韦孝宽乃是谍名震四海的名将,陈霸先当然听到过他的名头和事迹。听了杨坚的这番话,陈霸先双眉一轩,立时吩咐在堂下警戒的周文育:“景德!即刻拿本王的印信,着卫尉卿徐度统兵五千,前往谯、秦二州,诈作征调粮草,将徐嗣徽及以下从僚即速拿下,若事紧急,可将其立斩当场;着骑兵郎将杜陵仅领亲卫,计算着至入夜的时候到达南豫州,诈作要前往建康调兵,出其不意地任约及其亲信僚从拿下,若有反抗,当场格杀!”
陈霸先知道,当此一着不慎便要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优柔寡断。何况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杨坚都没有理由借刀杀人,以削弱自己的实力,否则,魏国就是变相地帮助齐国,就是自掘坟墓地放任齐国强大!
看着遵令而去的周文育的背影,陈霸先略显有些疲乏地一瞌双目,轻吁了一口气。然后双目一睁,轻轻对杨坚说道:“多谢贤侄提醒,这份情谊陈家日后必有所报!”
杨坚知道自己不宜再打扰这显出疲乏样儿的五旬老人,何况自己还有别的打算没有实现。当下,杨坚恭敬地一礼而言:“正事已定,小侄心事也了。今日初到江陵,明天便要回返长安,小侄欲趁此时机,领略一下江湘风情,小侄暂且退下了!”
虽然因为今天的和议,陈霸先暂时少了来自魏国和萧?方面的困扰,但近在巴陵郡、南义阳郡、武陵郡的王琳军,在司州、边城郡、陈留郡、南沛郡一线虎视耽耽的齐军,以及才刚发现有异动的徐嗣徽与任约,却也都让他扰心不少,他实在是需要静静地思索一下了。闻得杨坚的言语,陈霸先勉强一笑道:“贤侄难得来一趟江陵,正可一领江湘风致,今晚师叔再为贤侄洗尘接风!”
杨坚以看管随行士兵为由,令宇文丘呆在陈王府,自己仅带一伍士兵便出了陈王府门。
这江陵原是春秋时期的楚船官地和楚王行宫――渚宫的所在地,后来蜀汉上将关羽傍旧址而筑新城,使江陵有新、旧城之称。到了东晋穆帝时,大将桓温便将旧城与新城合并为一。更因它地处长江中游,南临长江通湘桂,北依汉水达魏齐,西控巴蜀,东接三吴,渐渐成为南朝重镇。而自从三年前梁元帝即帝位,建都于此,江陵城就更形繁胜,一跃成为整个梁国的军政、商业、文化中心,甚至隐隐有压过五朝名都建康的势头。
如今杨坚走在街上,但见峨冠锦袍,奚车于路,罗襦绣绸,画舫轻悠。杨坚一路悠游行来,更有船车贾贩,周于四方,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外面四起烽火的一丝影响波及,显出一派繁胜的景象:有列肆贩卖的门头,有摆摊设点的正规市场,有农民临时交易的草市,有军队设置的军市,有与异族交易的夷市,有与界外交易的互市;soudu.org有各朝的五铢钱,以及雍州青赤、梁州生厚、紧钱、吉钱、河阳生涩、天柱、鹅眼钱、赤牵、河阳钱等名目繁多货币来往交易;所买卖的商品,更是名目繁多,除了寻常的日常生活必需品之外,更有上董的青瓷器、剡溪的压光纸、西域的香药、萨珊的琉璃,甚至还有人……
人?不错,杨坚眼前所见的,正是买卖人的一个场所!
一座简易的木头棚下,二十数个衣衫光鲜的男女围簇在一个矮矮的木台边,木台之上,一个身高仅六尺的矮胖男子正在吆喝着:“本次典卖十七人,有五男四女九人买卖为奴,有三女买卖为短期典贴者,有五男买卖为十夫客。为奴者已然买卖完成,现在买卖短期典贴者……”
杨坚暗暗摇头。他知道,短期典贴者和十夫客都是为解一时之急,万般无奈之下,暂时出卖自身的人。只不过,女为短期典贴者,只怕会遭受主家的欺辱玩弄,而卖为十夫客的男子,一般都难以脱出佃客的命运。
“呀!”杨坚进步偎身,一目之下却心头一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