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下来,杨坚心下虽有诸般疑虑,但当此情状,却也拒无可拒,他不得不连忙跪拜谢恩。
微拈颌下卷须的宇文泰双眼一眯,徐徐地向元钦奏道:“近日西南的直州乐炽、洋州伍越及金州黄国反叛作乱,老臣原拟着大将军杨忠率军征讨,并令此次季考的最优者三数名随军历练,如今看来,杨坚是去不得的了。既是如此,臣以为这统军平叛的人选,索性就换由车骑大将军田弘前去罢了!”
“丞相运筹天下,心怀万有,此等军国大事,但凭丞相做主便是!”元钦虽知这是宇文泰惺惺作态,不论自己有什么异议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却也不敢加以说破,表面上不得不做出完全放权的样子。
看着元钦唯唯而诺的样子,宇文泰的嘴角微微一哂,向一旁的卢诞略一示意。做为宇文泰心腹之一的卢诞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向阅兵台下的太学生们高声宣布道:“鉴于太学诸生在季考之中的优异表现,圣上特封四门全优的杨坚为散骑常侍;高?、独孤藏及杨素三人,在八日后参赞军务,随军赴西南边镇平叛!”
台下七八十位太学生不禁一阵哗然。对于杨坚年才十三便已有了“散骑常侍”那般尊贵的身份,倒有近半数学生心下并无艳羡,这个位置在目前来说,可算是最能招惹是非的了,他们最羡慕的倒是十五六岁便可参予军机的高?三人。
季考既已完全结束,恭送罢圣驾,人群旋即要散去。绪飞千端的杨坚推脱开一批批前来恭贺的同窗,直接打马回归大将军府,想与父亲商讨一下,在目前的状况下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然而,管家杨安却告诉杨坚,杨忠已偕同吕苦桃到法门寺上香去了。独处书房,杨坚暗暗思索着阅兵台上的一幕幕,他渐渐清楚地意识到,今日年皇帝元钦临时起意,想通过自己树立起一个为他,或者说为元氏皇族效命的势力;而宇文泰则有把自己当作卧底线人的打算,从而更有效地打击元氏皇族,以加快他代魏自立的进程!
他不禁轻轻地吁了口气:所谓混水摸鱼,在如此形势下,该如何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从中渔利?
正思索间,却有管家杨安来报:“辅城公宇文邕只身前来拜访!”
杨坚一愣,心知这宇文公子是个厉害角色,是整个宇文家族中才干仅次于宇文泰的人物,不要说他如今单独来访大有蹊跷,就凭他有着登帝位的可能,自己也万不能怠慢,当即便同杨安一起迎了出去。
宾主相见,宇文邕朗声笑道:“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杨兄今日得任散骑常侍,眉宇间却为何隐有一丝忧闷呢?”
杨坚闻言心中一突,这宇文邕的言语如此直白,此来必大有深意!而他的用意何在?莫非是得于其父的授意而来?思忖间,与宇文邕见礼已毕,心中已略有计较的杨紧便缓缓出语试探道:“让四公子见笑了!实不相瞒,今日蒙圣上及丞相恩典看重,授以散骑常侍,坚心中一直惴惴。试想坚只是不过十三人少年,识少见短,散骑常侍却是圣上的近臣,日后坚若有一时的言差语错或耳目不明,岂不反酿大祸?”
“呵呵,杨兄真是多虑了!”说话中,宇文邕瞟了眼奉上茶点的仆童,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令尊与家父相交多年,也是百战相随的弟兄。家父常常言及,二十年前龙门围猎,家父深入山谷突遇猛虎,在那千钧一发间,令尊跃身而扑,一手拦腰挟住猛虎,一手死死扯住猛虎的喉舌,救了家父一命!令尊的?于之字,也由此而来。如此论来,你我两家也是通家之好,杨兄又何来忧惧?”
杨坚知道,“?于”,鲜卑话,是猛虎的意思,也是自己父亲的字。
一听之下,他立时确知这宇文四公子的到来,实是出于宇文泰的授意,他也感觉到,宇文折节下交的诚意和热情。杨坚觉得现在自己并没有自作聪明的必要,当下,他作出一付有些汗颜的模样说道:“四公子一语真得解了坚心中的忧烦,坚真是杞人忧天了!”言语间,杨坚愧然躬身,以示受教之意。
宇文邕忙以双手相扶,同时注目杨坚双眼,言诚语挚地说道:“前时春宴,祢罗突便与杨兄一见如故!今日季考,祢罗突更对杨兄敬服莫名,若杨兄不弃愚钝,请直呼祢罗突佛名,不要再称什么四公子!”春宴之上,存心结交杨坚的宇文邕就曾说过自己的佛名――祢罗突。
杨坚纵是心知宇文邕是个不逊其父的袅雄人物,此时的言举的用意是在招揽自己,心下也不禁泛起一丝感动。念动思转间,杨坚虑及自己所图的大业,索性借着心中的这一丝感动,趁势而言:“四公子待坚之意,坚心感万分,此后四公子若有差遣,我那罗延必尽力而为!但主从上下之分,那罗延却终不可乱,望四公子慎言!”
宇文邕听闻到杨坚自称佛名的言语,心下大喜:这杨坚不惟文武双全,日后绝对是个可供分忧驱使的人才,而其父杨忠身后所连带的军中势力也必然会加重自己立嗣的砝码!
强抑住心中的喜悦,宇文邕面上显出一丝失望地言道:“家父纵是一朝丞相,也有一些肝胆相交的兄弟,我不过有个父荫下的身份,难道就不能与你平等论交?”看着杨坚一副恭然坚持的样子,他轻叹一声,仿是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真的想有几个可诉心事的真心朋友,要不在私下里,你直呼我祢罗突,我也直呼你那罗延!”
作为拥有前世记忆的杨坚,当然不会因此而感激涕零就此归心,他只微微躬身恭声:“那是那罗延的荣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