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她终是年少活泼,而且一见到魏承恩便觉投缘,她早就大发贵族小姐的脾气了,遑论柔温地称姐呼弟了。此时一见出身“寒门”的魏承恩竟一而再地罔顾自己的抬举,不仅依然用“在下”、“小姐”那般客套的疏生称呼,对自己摆出一副待礼不答的样子,更出言嘲讽自己,这让她在大有热血抱冰的感觉之余,心下更有受挫后的羞恼。
忿然之下,她晕红着双颊也不与魏承恩细加分辩,有些气急败坏地强词而言:“本小姐说鹅呆,鹅就是呆!本小姐说你是呆头鹅,你就是呆头鹅!”
胡曼儿因忿恼至极而出现的蛮横态度迥异于先前的妩媚,虽少了一分惑人心神的风情,却另有一番动人心弦的明艳,颇使魏承恩大有赏心悦目的感觉,但思及自己所处在的时空中名门大阀所具有的特权和势力,魏承恩的心念还是不由一清,为暂免是非计,他决定息事宁人,尽快地应付胡曼儿了事。
“在下那罗延,此寺中人。小姐若别无吩咐,容后有缘再会,在下告退!”魏承恩微一躬身,再次不亢不卑地说道,便想抽身而退。
胡曼儿闻得魏承恩敷衍的话语,再目及他面上淡淡的表情,不知是气愤还是委屈,抑或是别的什么,她的美目之中忍不住泌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强忍着珠泪的凝结,胡曼儿以一种带着嘲讥而又威胁的口吻一字一句地难为魏承恩道:“呆头鹅!你年龄不大,倒是清高得很!今天,你若不能以‘鹅’为题,立时赋诗一首,你今后就休想再有安宁的日子过!”言下之意,她竟毫不顾及自己所面对的人仅是一名七岁左右的孩童。
魏承恩虽不确知安定胡氏是不是一大贵族门阀,但一品味胡曼儿强硬而又愤愤然的话意,他的心下却也不由一怔。细细忖想起来,胡曼儿若没有依言而行的实力,绝不会有这般强横的言语态度,恐怕这话儿真的不是她羞恼之下的空言吓语!
心底不由暗暗一叹,魏承恩略一思量权衡,深知自己现在只是个无根无底的童子,远还没有违逆外来压力的能力,确实不能无视胡曼儿的“威胁”。
这是魏承恩自入异世以来,头一次感觉到身不由己、屋檐低首的无奈,这也使他心中更清晰地意识到,实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没有强大实力,不要说“随心而为”绝对是痴心梦想,就连生存都大是堪忧!
但在旋即之间,魏承恩却又直起了适才弯躬的腰,脸上现出一丝与其年龄不甚相符的俊朗微笑――若连这么小小的难为我都愁眉低首地面对,那在这动荡的时代里自己今后还怎么生存?难道我重新开始的人生比前世还不堪么?!
“胡大小姐既然有命,在下只好在现丑之后,再行退下!”魏承恩目光直视着胡曼儿黑白分明的亮目,微微一笑说道。
这让心绪百转的胡曼儿微一失神,接着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悸动起来。她原不曾想到魏承恩在自己的“强势”威胁下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笑容是那么的自然俊朗。她更没有想到魏承恩的言下之意竟然真的是要作诗!她说不出现在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她只觉得自己隐隐有些惴然而待――这个男孩到底还会再带给自己什么样的震撼?
魏承恩在言语之时心下便想到:所谓通权达变,诗词能人、文墨圣手们即使没有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感慨,也一定会别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认识,他们纵是少些咏怀吟花的文诗章词也无关大碍。为了当前的需要和今后的发展,说不得自己也一如一般架空小说中的主角一样,肆无忌惮地盗用别人的诗词了!
一念之下,在心理上找到了平衡的魏承恩心神一阵轻松。
中华大地自隋而后,世间优秀精美的诗咏词赋层出不穷举不胜举,而魏承恩既是文科出身的教师,且又根本不存在担心穿帮漏底的压力,暗暗轻吁间,一首非常合身又合题的诗自然而然地凌上心头。
魏承恩便在踱步之间随口吟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音落之后,魏承恩默然一揖,便转身回房。偌大的院落落之中,空留下表情丰富的胡曼儿怔怔而立。
径自回房的魏承恩自是不知,这个美媚的女孩在他前世的历史上,竟然既做过尊贵的皇后和皇太后,最后又因亡国而沦为“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香唇万客尝”的妓女!而这首在他前世妇孺皆知的《咏鹅》,已让他在胡曼儿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现在的他更无从知道,今天的这一邂逅,使得这个妩媚女孩在他今后运筹天下的过程中,会发挥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效用!
而今他只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想要的随心淡逸的生活,在当今这个时代来讲已是一个妄想,这个时代虽不似五胡乱华、十六国纷争那般混乱和黑暗,却也是一个弱肉强食、动荡不安的时代,在如此一个大的环境下,任是什么样的人物,都难以独善其身不受到波及!由此,魏承恩更坚定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决心:只有拥有高深广博的才学和强健灵活的体魄,才能多一分苟全于乱世的资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