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辟邪疲累地问道:“在想什么?”这些天累得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才审完几个潜伏在福建省的日籍间谍,发现与台湾的间谍网有莫大关联,就将其它工作交给艺术家和杀猪的两人暂代一下,亲自押着这几个日籍间谍过海交给了廷卫军台湾省监察长卫承恩,当卫承恩对照自个手中材料再布置破获本地间谍网的这点空闲,顺路来新编7连的驻地看看,也将答应熊无庸的那套特制弓箭带给他。
“在想什么?”熊无疾自嘲地一笑,“看看这团沙,好象是象点什么东西,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可就是不敢面对这个想法。”
“哈?”熊无疾抬眼瞧了瞧修辟邪深黑的眼袋,笑道:“你还能知道我自己都没答案的想法?”
“要不……试试?”
“嗯,说来听听。”
“这团沙就象是大地皇朝一样。”
“象么?”熊无疾无奈地苦笑一下。
“在你手中的时候象块石头,但只要一丢出去了就分散成几块,被风一吹就碎得无影无综,就这么没了。先皇刚刚大行,朝局里几个派别又……”
“别说了!”
“嗯?”
熊无疾面无表情地寒声道:“我是军人,只知道作战,不关心政治。如果军人有了思想,参与政治,那就是国家动乱的开始,是国家的灾难。”
修辟邪好象是笑了笑,偏偏却神色显得很是沉重,道:“现在国家还不够动乱么……那你为什么不扔出去?”
“……不知道。”
“我知道,因为你不希望看见这块石头又变成了散沙。这把散沙被你用力一捏,受到外力作用就变得紧密团结了起来,这才是你希望看见的。所以嘛,现在日本的战争威胁对大地朝来说,未必就是坏事,有了这一个共同的敌人,没准就能令大地皇朝这把散沙又团结成坚硬的石头,至少……是暂时的石头。不过你别忘了……”修辟邪看似百无聊奈的在沙滩上用靴尖乱挑,才挑了几下就弯腰捡起块碎石,一下拍在熊无疾掌心那团沙上,沙团立即粉碎,位置被这块有拳头一半大小的碎石所取代,“别忘了,沙砾,本就是石头变的。”
熊无疾盯了手中这块锋角狰狞的石头半晌,突然咧嘴一笑,刷的一下将石头向海中掷去,‘扑通’,有朵小小的白色浪花溅起。“对,说得没错,咱们的大地皇朝本身就是石头,不需外力也是石头!”
修辟邪瞧着现在变得一脸果决的熊无疾失神:你现在只是个纯粹的军人,还没见过政治的丑陋。石头?……只希望在战争面前,这些政治家真的能抛开私心,让大地朝变成石头,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看来,我真猜对你的想法了。”
熊无疾笑道:“可惜你没提出猜对了有什么奖品。”
修辟邪一脸郁闷地点头,“失策哪……”
熊无疾正色道:“你说了我不敢说的话。谢了。”
“少来!”修辟邪脸色剧变。
“嗯?”
“以为这两字就能把我打发了?告诉你,我远来是客,中午那顿你别想马虎!”修辟邪叫得声色俱厉。
“还以为什么呢,嗨,吓我一跳。”熊无疾拍拍手上沙砾,两人向正在修建的海防工事走去,“可惜现在备战,不能请你喝酒了。”
“糊弄谁呢,你这酒鬼哪天不偷着来两口的。”
熊无疾干笑,“不敢明目张胆的喝了,影响不好。”
“难得哪,你还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有个问题,我一直被它困扰……”熊无疾掸了掸左臂上的海军陆战队臂章,“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找到正确的答案。”
“说来听听,左右我差不多天黑了才去扛活,现在有的是时间聊聊。”
“这个……先问问你,你为什么从不愿意脱下这身军装?你又不缺钱,又不缺爵位,你不知道无官一身轻?而且你这位置又是高风险,还有咱们私下干的那些个事儿,万一暴露了,谁都保不了你。”
“你不问,我还真没去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不脱军装?”修辟邪的眸子突然变得深邃无底,“可能是……责任,荣誉,忠诚,信仰……可能都是吧。
无论是在你浴血厮杀的火线,还是我那更凶险的地下战场,大地皇朝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必须要有人在不同的岗位上捍卫。现在的人哪,没钱的都只巴望着多挣两钱改善下伙食,有钱有文化的都怕死怕苦。本来嘛,兵营本就是个苦地方,还发不了财,所以现在的人就美其名曰好男不当兵,当兵的都是读不懂课本,穷得没饭吃了才去混口稀饭喝的。
反正说白了吧就一句话:咱们就是一帮人道毁灭了也无所谓的没用傻子。哈哈……”修辟邪摘下了头上的军帽,苦笑着摇摇头,“这些人也不想想,没咱们这帮傻子,他们能过太平生活么……嗨,真是的,说这些都已经说烂了的没用鬼话,我这是干嘛呢我这是?反正不想的人嘛,抱着小秘跳舞的时候,也不会去想想这些大头兵家里都有妻儿,却无法天天团聚,会想的人嘛,大年夜晚上能吃上几个饺子的时候,只要还挂念一下咱们这些顶风冒雪、卫国戎边的傻子有没口热汤喝,只要还挂念一下就好啊……
只要还知道还有咱们这帮傻子的存在,我也就知足了……得,既然咱们这帮傻子都已经被朝廷忽悠得穿上这身军装了……”
手指轻轻拭去军徽上一处灰尘,军徽又变得裎亮照人,再将军帽郑重地戴在头上,修辟邪沉声道:“那,就应该穿出这身军装它应有的风姿。”
银白色的钢制军徽上是浮雕着一片广阔绵延的大地,遍布饱满的稻穗布在两沿,稻穗上空一条黑色腾龙双爪抓住交叉的长矛与盾牌,形态雄壮,气势逼人。熊无疾凝视了好一会,眼里露出的感悟跟修辟邪毫无二致。
修辟邪一瞧这家伙眼直直的德行,哈哈大笑地拍拍其肩膀,“逗你玩呢,你也不想想,在福建我的权势可是一手遮天哪。照这样干下去,三十岁我就能官拜中将,任职中京总部了,兵都当到我这份上了,谁还舍得不干了?你当我真傻呢?”
“是么。”熊无疾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缓步向前走去。
“你呢?”
“我?我有个问题,是在俄罗斯第一战就阵亡了一百零二个弟兄以后就有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答案:我为什么而战?”
修辟邪皱皱眉,道:“你想不通为什么当兵打仗?就跟我军军令一样,为大地而战,还能为什么而战。”瞧这样子,修辟邪对这个问题颇有兴趣。
熊无疾眯着眼睛背起双手,低头瞧着脚下的路、自己步步迈动的脚尖,“既然大地朝马上得来的天下,规定继承世袭爵位者要是不在部队服役过,继承爵位时自动降一级,我这代再降就是闲散宗亲,成平民了。好嘛,反正在牧场里闲着也是闲着,那我就去当兵呗。四年海军陆战队的兵役服完了,子爵也继承了,当我以为不用再每天摸爬滚打、听着军号起床、负重泅渡、忍受难熬的耐热训练时,以为能优哉悠哉的过完这一生的时候,我又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空虚?无聊?失落?好象都是,又好象都不是。当我坐在蒙古包里跟那些贵族小姐们喝着奶茶聊天打屁的时候,吹嘘我如何如何英勇,一次行动就连擒带杀二十几个海盗的时候,看着她们脸上的那种惊羡表情,我却觉得越来越无聊。发现跟她们这样打发时间是件很无趣的事,远不如在操场上和我那些老弟兄们一起喊歌过瘾。那些小姐的脸再怎么白,再怎么漂亮,也远不如那些老弟兄晒得黑不溜丢的黑脸可爱。
退役了,我也就不用站立行走都那么正八拉规的了。为免泡妞时别让人当成是二愣子,我强迫自己改掉身上那些部队里直板板的做派,强迫自己每天睡最软的弹簧床,强迫自己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磕瓜子。时间长了,终于成功了,腰也没那么死板了,举手投足间也有那么点优雅柔滑的意思了。
可当有一天早上我打开衣柜时,不知怎么就无意识地拿出那套穿了四年的黑色军装,然后就穿在了身上。当我对着镜子一照,就发现,我还是站得那么笔挺,敬的军礼还是那么标准。可当我再脱下军装穿上别的衣服的时候,不管是西装、休闲装、蒙古式大袍子,就马上都没了那股精气神。那怕是参加那达木大会也好,集体狩猎狼群也好,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腰还是随意弯着的。
突然间我就明白了,我是中毒了。这种毒药已经在我身上根深蒂固,无法清除,这个毒药就是军装。可是我却爱上了这种毒药,不需要治疗。四年的兵营生活已经将我锤炼成了一个军人,一个永远也离不开军队的军人,已在我心里留下了军人的烙印。我宁愿、也只能一辈子将这种毒药种在心里,尽管兵营里永远不会有我在草原上的牧场舒适,我也愿意。所以去年朝廷跟俄罗斯的边境战争爆发时,朝廷不是兵员不足、紧急征召退役老兵重返军队么,所以也就如愿回到了海军陆战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