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也想告辞回客房,却被秦良玉叫住了。张正不知道老人家要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伸脖等着。
“正儿,今天我们人比较全,我们要开一个会,研究一下如今的形势,你也不是外人,就一起听听。我们马家和秦家以武起家,现在又深沐皇恩,一点也不敢忘怀圣上的期望,每每殚精竭虑,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做为小辈也要多了解这行军打仗,以后也好光大门楣。”老太太严肃地说道。
张正正好也想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人是如何看待形势,如何打仗的,就顺着老人的话点了点头,跟在众人身后进了一个小厅。
小厅的一面墙上挂了一幅大地图,看那上面的地名,显示的是川、鄂、湘、黔、重庆等地。
秦良玉怕张正看不懂,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等到张正表示看明白了,才说:“如今我得到报告,说一个月前,鞑子的江西提督金升恒、王得仁二人在江西一地反清复明,占据湖南的清逆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害怕长江有失,正在撤往湖北,湖南只留了很少的兵守长沙、辰州、衡州。大明兵部尚书堵胤锡正准备从九溪卫(湖南慈利)、永定卫(湖南大庸)出兵攻打常德。你们说说,形势将会怎样发展?”
“常德肯定能攻下来。堵胤锡这个人很有能力,又一心忠于皇上,兵力也很充足,没问题。”这是秦冀明的答案。
“我想,督师何腾蛟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反攻湖南,与堵胤锡会师于长沙。”这是马万年的答案。
“何腾蛟这个人老身了解,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则忘命,极不可靠,你们甭指望他会攻下长沙。”秦良玉说。“不过,堵胤锡能拿下常德应该没问题,他本身就有数万兵力,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调动巴东的忠贞营,李赤心(即李过,李自成侄子)还有数万精锐,携丁壮数十万。”
忠贞营三个字一下使张正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他清楚地记得忠贞营的起因和结局。
忠贞营由李自成的大顺军余部构成,于1646年经堵胤锡招抚,由南明隆武政权赦封李过为兴国侯,高一功(李自成妻弟)为伯,封高夫人为贞义一品夫人,所部称“忠贞营”。忠贞营于1648年5月应堵胤锡的命令参与攻打长沙,1648年冬12月因何腾蛟的阻挠,被迫放弃即将攻下的长沙而去解江西围,还没走到江西,又被迫南下赶往郴州,在郴州被济尔哈郎率领的清军击败后撤往广西,后占据横州、南宁,因受到南明军阀排挤,1651年冬又被迫北上返回湖北巫山一带,此时李过和高一功先后病死与战死,忠贞营精锐在连年征战中折损大半。忠贞营到达夔东后与这里的原大顺军余部会合,合称夔东十三家,取消了忠贞营的称号。
而夔东十三家大部分是由原大顺军余部构成,其主要力量有刘体纯,郝摇旗,李来亨等部。坚持抗清,直至1664年清军集十万之众才消灭了最后一只抵抗力量李来亨部。自1644年清军入关至1664年消灭李过养子李来亨部,大顺军余部坚持了整整二十年。
壮哉!大顺军!
而督师何腾蛟虽然说这个人目光短浅,不顾大局,因为私仇而派郝摇旗攻杀已经反正的陈友龙,从而丧失大好局面,罪不可赦。但是此人却没有投降满清,而是次年力战被俘,英勇就义,保持了晚节。与明末大批投降满清的不要脸的贰臣相比,他还是要脸的,这人呐,还真得盖棺定论。
张正想的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三个人诧异的眼光。
“大哥,想什么呢?该你说了。”马万年催促张正。
张正斟酌着语言,虽然他知道结局,但也不能贸然说出来吧?你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庄稼汉说出惊天大预言算怎么回事儿嘛。
“奶奶,我赞同叔父的推断,我想几万兵攻打只有几千兵据守的常德应该没问题,下一步如何发展孙儿不敢妄言。”
“嗯!你有如此见解,亦是不简单了。”秦良玉赞赏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担忧地说:“老身担心的是堵胤锡与何腾蛟素来不合,他们两个人会起内讧,影响大局。”
“奶奶英明。”老太太的敏锐判断与历史一样,这就是深谙人心,从而能推断出行为的推理。老太太堪称特级心理大师。
几个人又推演了一会儿,结论是,只要明军各将领精诚合作,拿下整个湖南不成问题,这样,朝廷控制的区域就会扩大到湖南、江西,拥有了战略回旋之地。如果各个将领各存私心,不仅湖南拿不下,江西也会由于得不到支援而丧失,朝廷就很危险了。
张正是多听少说,其实内心早已升起狂澜。秦良玉不简单,秦冀明,马万年也是人中楚翘,因为张正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
“我们,能不能出点兵协助堵大人呢?”张正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
秦良玉神色一黯:“正儿,老身何尝不想舍却这残躯报效朝廷?可是这家国、家国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老身不得不慎重。冀明,你给正儿说说情况。”
秦冀明拿起小棍指点在地图上,盯着张正说:“小子,听好了,听完之后要说出点什么来,如若不然?哼哼!”秦冀明威胁道。
秦冀明拿着小棍儿在地图上直指戳戳起来:“我石柱在这里。”他点了一下接着说:“东面是施州卫(恩施)现在堵胤锡大人驻扎在那里,与我石柱接壤。堵大人一心为朝廷,对我石柱多有帮助,这面是安全的。而杨展、王祥、于大海、李占春、侯永锡、马应试、三谭、袁韬、刘惟明,盘踞在这里。”每说一个人名,秦冀明就在地图上点一下,示意这是他们占领的地盘。
“最大的威胁是朱容藩,他现在占据重庆、万州一带。”秦冀明在石柱周围划了一个半圆说道:“朱容藩一直想吞并石柱,最危险!如果我们出兵去湖南,家乡就丢了。”
“这些人都属于大明军队吧?”
“是的,清军现在都集中在保宁(阆中),暂时还对我们没有威胁。”秦冀明说到。
太乱了,张正头都大了,这些情况他不知道,原来四川还有这么多明军割据。
“奶奶,您老人家不是四川提督总兵官,大都督吗?这些人应该听您的命令才对?”张正看向秦良玉。
秦良玉苦笑了一下:“大都督?听着怪吓人的,刚才所说的那些人都有朝廷的封号,什么公阿、侯啊、伯啊、都督、总督巡抚什么的,哪个肯听奶奶的?要是听我的就好了。”
原来如此,官如牛毛,谁也不服谁,张正明白了。乱世光有忠心是不行的,得有实力。
“我石柱兵八年前被献贼击败,损失三万精锐,四年前救援重庆不利,又损失数千,我侄秦拱明战死,我儿祥麟七年前在襄阳被献贼偷袭死于混战,吾儿媳张凤仪战疫于京畿附近侯家庄。唉!你奶奶我现在是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仅能自保而已,哪里出的了兵。”秦良玉落寞地说。
招兵买马,聚草屯粮。张正想起评书上一般都是这么说的,现在就应该这样办啦。
张正刚说出点意思来就被秦良玉打断了:“奶奶我没钱,你看这都督府都好几年没修缮了。”秦良玉指着一根剥落了红漆的柱子说。“招一个上过阵的老兵,光饷银一年就得十两,我整个石柱去年才收入三万两,维持这么多人的生活,真的没有余钱去招兵了。训练新兵也同样要花大笔钱。”
原来老太太已经穷到这个份上了。老太太打仗,朝廷经常不给拨饷,用的都是自己多年的积蓄,现在看来,积蓄也花光了。
张正低下头想办法,他想临走之前帮老太太赚点钱,怎么赚呢?秦冀明瞪着牛眼还看着呢,咋地也不能丢脸吧?要不然准老丈人一生气,不把姑娘给我了,咋办?比考博士还难,秦冀明净瞎出题,让我说,说啥?
马万年等了半天,看张正还在那低头想事,就无聊地抓起张正仍在桌子上的腰刀,因为那天他看到过张正用刀拼杀,那刀寒光四射,的确是好刀,但具体好到什么程度马万年也不知道,现在有了机会,看一看。马万年“嚓”的一声拔刀出鞘。
一道寒光闪过,众人的眼光立刻集中在那把唐刀上了。秦冀明马上凑过去欣赏起来。
对了!张正一拍脑袋。我爹能造出好钢,好刀。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这么多割据势力,哪个不需要武装呢?谁有钱,我就宰谁,不宰白不宰,张正心底哼起了歌。
秦良玉上前抢过那把刀,慢慢审视起来,武将都爱好兵器,秦良玉也不例外。秦冀明和马万年眼馋地看着。过了一会,老太太从墙上摘下一直挂在那里的一柄宝剑交给马万年,然后又把唐刀递给秦冀明,示意马万年和秦冀明比试一下。
两人拉足了架子,用兵器猛劲地互劈了一下。“铛”的一声,宝剑折了,唐刀只磕了个小口子。高下立判,众人惊了,鸦雀无声。
“老身这把宝剑也算是好的了,却禁不住一劈。”秦良玉叹了一声。
“大哥,你还挺有钱的嘛,这么一把好刀,最少二百两银子。”马万年狐疑地说道,而他知道,张家人当时人人都有一把,如果同样质量的话,那可是一笔大钱。
“对呀,我以为你很穷,就不打算管你要聘礼了,没想到你还有宝贝,得了,这把刀就当聘礼了。”秦冀明紧紧抓住不放手。
张正突然笑出了声,断断续续说到:“岳父大人如果要,我送你一百把。”
“啥?说大话。”秦冀明根本不信,这样的刀,有钱也没地方买去,看那钢口,百炼都不止,还是全钢的,一个铸剑大师一年也出不了一件。
“不是大话,这把刀就是小婿家里人造的,要多少有多少。”
“当真?”秦冀明的牛眼又瞪起来。
“当真,当一万个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