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生活水平虽然不高,但也有时髦。时髦男青年的标准衣着是:头戴绿军帽,身着翻领茄克,下穿一条小裤腿,脚蹬一双白色回力牌球鞋,再背上一个马桶袋。有意思的是,那时没有服装工业,更罕有品牌意识,人们都在裁缝铺里做衣服,或者请裁缝师傅上门做,而裁缝铺不会帮你做小裤腿。想时髦的话,裤子都得自己动手改,这样一来,虽然都是小裤腿,样式却是五花八门。时髦标准就像现在的女人减肥,越瘦越好。这样,有的人把裤子改得像芭蕾舞蹈演员的紧身裤,穿起来还真的费事。
当年,唯一不要改的裤子是军裤,不管它是多么的松垮,多么的不合身,但它总是时髦。军装在那个时代就是正统的时装,男女老少都以能穿一套正宗军装而自豪!上高中了,你如果没有军裤,还穿那种松松垮垮的大裤子,同学会嘲笑你是个乡巴佬。于是,大家多少也要将自己的裤子改一改,我也曾自己动手在家里的缝纫机上也把裤子改小了,当然改得比较适度,以至妈妈并没有发现。
其实,那时也还有时髦发型,但国营理发店不做。我记得那年流行一种“螺丝头”,就是把头发弄得鬈鬈的朝一个方向旋卷。由于理发店不肯做,这也只能自己在家里做。我有个同学就做了这样一个发型,听他说,这个发型要烫发。但那时连理发店都没有烫发工具,有人就想出了个比较原始的办法,用火钳烧红了来烫。那同学做这个发型,头皮还烫了好几个水泡。
这还事小,我总闻到他的头发上有股怪怪的味道,烧焦了的糊味中还混和着一种说不清的味道。直到有一天在上学的路上遇见他,我才知道了他那不为人知的奥秘。那天,他在饮食店里买了几根油条当早餐,吃完油条,他把沾满了油的手在头上顺着头发卷曲的方向抹了又抹,把油都抹在了头发上。我见了觉得十分好笑,耻笑着说他不讲卫生,还从帽子里取出一张纸来递给他擦手。他笑了笑说,你这就不懂了,我这是在保持发型。他还告诉我,这头发每天要护理,不然发型就保持不长久,不吃油条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弄点点猪油抹在头上。
原来,那时根本就没什么头油、护发素,更没听说过?喱水、定型膏之类的护发用品,为保持发型,爱时髦的人才想出如此办法。怪不得他的头发贼亮贼亮,还有那么一股怪味道。我小时候看过我??梳头,我觉得她的办法,要比这办法好得多。那时,我??梳的是盘在脑后的发髻。梳好发髻,她还要用梳子在一个小碗里蘸点刨花水,再轻轻地梳理一下,使得发髻亮泽而稳定。这样梳出来的头,多少还有股淡淡的桐木芳香,比我同学头上的气味好闻多了。
还有一样东西――工厂里用的小钢尺很是时髦,这颇能反映当时的社会风气。年轻人喜欢把这样的尺穿在钥匙扣里,挂在裤绊子上在屁股后面晃荡有声。其实,挂这尺的人很多并不是工人。可能是当时工人阶级的社会地位高,于是爱屋及乌连工厂里钢皮尺都成了时髦的饰品,挂了它似乎自己就是工人阶级了。
后来,学校发现高中部的学生穿小裤腿的越来越多,就发布了一纸禁令:学生严禁穿奇装异服,严禁理奇异发型。我们学校还算文雅,只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听说有的学校,看见学生穿小裤腿就一律剪开。甚至,居委会的一些婆婆老老也戴着红袖筒上街执勤,随时拦住那些裤腿太小而招摇过市的人,当场就用剪子剪开个口子,然后“哗啦”地一声把裤腿给撕开了。这样,一些同学又不得不把改小了的裤腿放大。
不过,年轻人永远是社会习俗的反叛者,我们这些同学陆陆续续进入了青春期,开始有了逆反心理,对学校的禁令也进行着另类的反抗。有一天,我们班十几个男生约好,同时都去理发店剃了个大光头。说来也怪,那时要理个时髦发型理发店不干,那天我们都去剃光头,却没一个理发员说不行,帮我们理发时,还笑嘻嘻的,甚至还指指点点评价谁的头圆,谁的头扁,谁的光头好看些,谁的难看。第二天,我们按约定每人戴了顶帽子,三三两两走进教室,没有暴露我们的光头。班里其他同学只是觉得我们有些怪怪的,但谁也不清楚为什么。值日生叫起立后,向毛主席像敬礼时,我们一脱帽,十几个光头突然同时闪亮,把教室里弄得一片惨白。全班同学立即哄堂大笑,连老师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们要的就是这效果,这结果证明没有发型的发型有时就是最奇异的发型。
这以后,我们还多出了一个游戏,相互抢着把同学的帽子取下来丢到地上,踩上一脚。边踩还边用凤阳花鼓小调唱一句:“取下帽子踩一踩,戴――起来。”
除了剃光头,还有更绝的。一次,鲁洛夫同学走进教室时,我们都不敢与他打招呼。为什么呢?大家都觉得他不像鲁洛夫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像,但怎么看都觉得别扭,都觉得不顺眼。他与大家打招呼,声音又是那么熟悉,可他的脸却让我们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他笑起来时,那脸上的表情更让我们觉得蹊跷,一时迷惑不解。仔细看了一阵后,一个同学终于发现了谜底,大叫一声:“眉毛!他没有眉毛了!”原来洛夫同学嫌剃个光头还不过瘾,连带着把他那又浓又黑的眉毛一并给剃掉了。本来粗眉大眼的他,突然没有了眉毛,让人看着当然别扭。特别是他那笑的模样,原本长着眉毛的地方现在白森森一片,那双大眼睛没了眉毛的掩饰从眼眶里暴突出来,像是魔鬼的毒眼大得更是让人觉得恐怖,这样的笑容真还有些狰狞,就像是现代鬼片里的僵尸猛鬼的狞笑。谜底一旦被揭穿,全班同学忍俊不禁,哄哄然笑翻了天。
有一天课间操休息时,我去上厕所。发现有几个同班同学挤在一堆,把手放在后面并没有解溲。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多看了几眼。原来,他们躲在这里抽烟,见有人来了就把点燃的烟倒捏在手上藏到了身后。这时,一个姓李的同学走过来,递给我一根烟。我笑了笑,说,我不抽烟。李同学并不回话,还是要把烟递给我,我仍不接,他就强行塞到了我的手里。我见他这样,便接过来看了看,顺手将烟丢进了便池,也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上课时,我突然发现这几个同学眼里对我露出些许凶狠,我也没理他们。到下午放学时,这几个同学突然前后左右一把拦住我,要我同他们一起从湖边走,我没办法只得跟着他们。到了湖边,他们又掏出香烟来一人一支,我仍不接。强行给我,我又扔了。这时,他们几个来火了,要我捡起来,我不干。李同学问,你为什么不抽,是不是想去告老师?我一听,原来为了这个,才要逼我抽烟。我笑了起来,说,你们也太胆小了,要告状的话,我还要等到现在,上午不就可以告?抽烟算什么,喝酒我都敢,你们敢不?只是我不喜欢抽烟,我从来就不会告状,你们放心。
他们一听,也是呀,原以为我离开厕所后就会去报告老师。可是,上课后一点动静也没有,还让他们担心了老半天。我这样说完,紧张的气氛很快就消散了,还真是化干戈为玉帛。应了“不打不相识”这句古话,这以后,我们几个还真的成了好朋友,经常结伴而行从湖边回家,但是抽烟我始终不奉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