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机关瘫痪了,学校和社会也都瘫痪了,全社会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我们不要上学,天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大人自身难保,都没有心思来管我们这些孩子,于是,我们就生出很多无聊的事来。
机关里很多细伢子对进驻机关武斗人员的态度,就像电影里小兵张嘎对日本鬼子一样,把他们当作了侵略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躲在暗处用弹弓来打他们。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做些无聊的事,来发泄细伢子的不满。比如,弄些大粪放在他们经常要用的水龙头上,让他们开水龙头时弄一手的大粪。在墙上或地上用粉笔涂鸦些咒骂他们的话语和图画。再就是找来几个钵子撒满尿,让他们要经过的门虚掩着,把尿钵子放到门沿上,只要一推门这尿钵会从天而落,淋得推门人一身尿水。这一招可能是从电影《地雷战》里学的,我们当时把这叫做“埋地雷”。细伢子,特别是男孩子天生就有些顽劣性,一但失去约束,这顽劣性便会得到张扬。开始,这些无聊事还是只针对那些武斗人员,后来觉得好玩,就没有了任何针对性,成了孩子们找乐的恶作剧。这不但常常害了一些熟识的叔叔阿姨,有时也自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次,我们几个细伢子在办公楼的过道里“埋地雷”,把钵子放好后,几个细伢子都躲在过道的另一头,想看谁会踩响这颗“地雷”。这时正是中午,大人们还在午休。院子里静悄悄的,我们趴在地下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见有人来。埋这“地雷”的星星实在等不及了,便跑过去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看是否有人过来,结果自己不小心把这门拉开了。“哗啦”一声钵子从头顶掉下来,砸在他头上再掉到地上碎成好几块,他自己的这钵尿水淋在了自己的头上!只见他本能地用手捂住头,可能感到头上湿漉漉的,马上就松开手,一个劲地甩头,甩得像拨浪鼓似的。回过神来后,他赶紧跑到水龙头下打开水流冲洗起来,边冲洗还边吐痰,哇里哇啦地大叫背时、倒霉。他那狼狈的样子引得我们几个捧腹大笑,笑得我们眼泪都出来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们都把星星这事作为笑柄,经常用这事来嘲弄他,挖苦他。
机关院子里什么事都无人管,我们这些细伢子有时简直成了飞天蜈蚣。机关大礼堂成了孩子的游乐园。孩子们把会场里的桌椅架起来,建成想象中的桥梁、坦克、工事,在里面打起仗来。为了把礼堂弄得更像战场,孩子们还找来一些废报纸,稻草放进茶水桶点燃后再盖上,弄得礼堂里烟雾腾腾。在烟雾里面我们打弹弓仗,把茶水桶弄得肮脏不堪,茶杯满地都是,礼堂窗户的玻璃被我们的弹弓打得所剩无几。我们的一场“战争”结束后,整个礼堂一片狼藉。
在礼堂里打仗的游戏玩腻了,有时在一些大孩子的带领下,我们还会跑到机关外面和街上的孩子打群架。两边的孩子用弹弓,石块相互攻击,双方都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我们这些机关孩子还是胆小些,打不赢或打伤了别人时就赶紧逃回院子里。一般情况下,街上的孩子追到大门口不敢追进来,他们只聚在机关门外破口大骂,叫我们以后当心,说他们再碰到我们一定不会放过等等。遇到这种威胁,我们那几天一两个人不敢单独走出机关的大门,非得出门就一定会成帮结伙,口袋里还藏着弹弓和石子。我个子矮小,外出打架占不到便宜,逃跑起来也常被人拉下一长截。有一次,我们七八个孩子在机关附近与街上的孩子打起来了,开始他们人少,我们用弹弓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当时以为他们被打得溃不成军,不会再来了,我们便很骄傲地在街上瞎逛。谁知,他们回去叫来了两帮人,一帮从正面拦住我们,另一帮从后面截断我们的退路。此刻,他们人多势众,并对我们形成包围状,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逃窜了。我们边抵抗边逃窜,一个劲地往机关院子方向冲。我跑得慢,一下子被扔在了后面,弹弓石块雨点般向我袭来。我左避右躲,屁股和左脚后跟还是被弹弓和砖块击中。这时,我距机关院子还有几十米,后面的追兵还在跟着。我不敢停留,拼命往机关里逃,好在这时先逃回机关的几个人,又返过身来用弹弓向追兵威胁,我才拖着受伤的脚,捂着受伤的屁股,趔趔趄趄逃回了机关。这回,我有好几天不敢单独出院子大门一步,生怕外面的细伢子报复。这打架的事实在是太危险,跟那帮大细伢子附和了这么一两回,又受了这次伤,从此,我再也不敢参与这类打架的事了。
现在已记不清那时到底还做了些什么。除了这些无聊的事,我们还常去戏院、街上看各种宣传队的文艺演出,在街头巷尾看大人们相互辩论和武斗打架。我们喜欢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到处看热闹,哪里热闹我们就往哪里钻。其实,我从小就是个比较孤僻的孩子,加上胆子也不大,在院子里也没有太多的玩伴。记得那年,不知是谁的主意,院子里的花园也成了试验田,种了一大块油菜,那油菜成熟后长得很深,细伢子钻进去后外面根本看不见。有一段时间,我没事就往那菜地里钻,钻到地中央压倒一片油菜躺在上面,看着天空的云朵发呆。躺在那似乎与外界暂时切断了联系,有一种特别安静的感觉,这让我特别喜欢。有几次,我明明听见家人在喊我回家,我躺在那里却不动不挪偏不答应,听见他们的叫唤声走远了,心里还充满了惬意。有时实在没地方玩,我就呆在家里把一些旧杂志,像《少年文艺》、《儿童文学》,《人民文学》、《电影文学》、《解放军文艺》等找来很随意地翻阅。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是那时开始读小说的。记得当时找到一本马烽的《儿女风尘记》,让我读得津津有味。其实,那时字还识得不全,还把愉快念成“偷快”。书里很多字我不认识,于是跳过这些不管,就这样也算把小说读完了。后来,只要是小说,我抓来就读,这并不是爱学习,而实在是无聊,是在找消遣。幸好找到了读小说这种消遣,让我多多少少也读了一些书,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这年,无聊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