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我的记忆中还是个患病的季节。父亲长年身体不好,患有严重的支气管哮喘。每到春天,他的病就频繁发作,从他身上,我对支气管哮喘算是了解得相当的透彻。哮喘发作的原因,主要是有口痰堵住了气管,引起气管痉挛,让人无法呼吸。每次发病,父亲总是拼命咳嗽,要把这该死的痰咳出来,可是这痰似乎总咳不尽,常常把他憋得满脸通红,浑身是汗,痛苦不堪。他一生中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是在医院里过的。这年春天,父亲病得太重,单位就把他送到上海治病去了。
春天也是细伢子患病的季节,有些病还让孩子们心里充满恐慌。那次,班上有几个同学突然在课堂上呕吐不止,学校赶紧把他们送进医院抢救,经查是食物中毒。那时,很少有零食,孩子们就采集一些草根、桑葚之类的东西,当成我们的小食品,有些胆大的孩子还经常偷食机关里和路边人家的瓜果蔬菜。这回,几个同学路过一块菜地时,见地里的蚕豆已经结成,便偷采了些新鲜的蚕豆生吃了,结果来了次集体中毒。医生说,没长熟的蚕豆有毒不能生吃,吃多了还会有生命危险。为此,老师也没在班里少费口舌,经常提醒同学们不要好吃,教我们哪些东西有毒,不能吃,如果误吃应该怎样处理等等。那时,学校在这方面的工作做得比较细,以防止学生中毒事件发生。可细伢子的嘴,不是老师几句话能管得住的。
食物中毒不可怕,只要认真防就能控制。最可怕的是流行性疾病的暴发,细伢子最怕的是脑膜炎。那年春天的一个早上,我照常去上学,在机关大院的门口,发现一个包裹着的婴儿放在传达室门口的地上。有几个大人离婴儿几米远在商议什么,其中还有二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场。我路过时见了觉得奇怪,就钻进大人堆里想听他们在说什么,甚至还伸长脖子想看看那个婴儿究竟是怎么了。这时一位阿姨一把抓住我,说这是脑膜炎的死婴,会传染的,赶快走开!说着就把我推了出来。我一听说是脑膜炎,吓得胆战心惊,像避瘟神一样拔脚就跑,很快就逃离了传达室。大人们见孩子们陆续出来要去上学了,便从办公室搬来几张椅子把婴儿拦着,并由一位阿姨守在那不准细伢子在那里停留,让孩子们经过时都是一路小跑,弄得我们个个都有些紧张。其实每年春季学校都要搞脑膜炎防疫,每次都是两种办法同时进行,一是打针,二是往口腔里滴药水。打针,很多同学有点怕痛,迟迟不肯打。滴药水则不同,这药水黄黄的,有点甜,医生拿了个很长的滴管,只给每人滴两滴。同学们很踊跃,张大了嘴等着医生往嘴里滴,似乎这真的是吃糖。有人滴完一次后,觉得甜甜的,味道不错,确实像吃糖,比打针好多了,就偷偷地从打针那边溜到这边来,又排队想去再滴一次,既可“吃糖”又可躲过打针。不过,这很难得逞,总是让老师或者医生那一双双毒眼发现,把他从队伍里像老鹰抓鸡样地揪了出来,押回原处。
发现死婴后,学校马上就进行了防疫。可是不久,我们突然发现班上有了个空位,这个同学有好几天没有来。一打听,得了脑膜炎,死了。同学们纷纷议论起来,不是打了针、点了药吗?这药都防不住,脑膜炎也太可怕了。有人说,防得住,点药的那天,这同学没来学校,她就是没点药、没打针,才得的脑膜炎。有的说,她点药时来了,看见她点了药,还打了针。大家说着说着争吵起来,有同学提议,问问她的同座就清楚了。于是,大家都转而问那同学的同座,只见她哭丧着脸说,她也不记得了。事后我们仔细一回忆,那天打针点药全班同学都到了,没人缺席。前一天老师特地强调了防疫谁都不准请假。想到这,我们对防疫失去了信心,有一种人人自危的感觉,都害怕传染上脑膜炎,特别是那同座更是紧张,班上暗暗地出现了一种恐慌。老师也明白了,随即对我们进行防疫教育:大致说了脑膜炎的症状和预防办法,要求我们每天早晚要刷牙,每天要生吃白罗卜一个,还要多喝盐开水。她说,只要我们讲卫生,喝盐开水,吃白罗卜,脑膜炎就一点也不可怕。别人怎么做的,我不记得了,但我总是吵着、闹着要妈妈去买白罗卜,至于盐开水,我则向父亲要了一个输液的空瓶,每天装一瓶水带到学校,我直怕盐放得不够,起不到预防作用,这开水让我放得苦咸苦咸,越喝越口干。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很害怕。假如哪天有点感冒发烧,心里就总拿老师说的脑膜炎症状来对比,只害怕自己得了脑膜炎,有时还真的在恐惧中度日。当时,我们同学还编了顺口溜,编成后在学校里就迅速传唱开了,我现在还大至记得:“脑膜炎,真讨嫌,搞预防,要打针,吃罗卜,辣死人,喝开水,要放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