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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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说,您看到那幅画,其它什么切口都没对,就把‘五技蓝纹’给了人家?”

  闲闲说话的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以男人言,长得“很好看”,甚至有些“太好看”了,尤其是一对凤目,便不说话时,也如含着笑,但眼光一闪,却又似乎能一直盯进人心里面去。

  这样的一个男人,通常会让人很容易就心怀亲近,甚至,对一些人来说,更会引发他们某些龌龊念头,当然……这只限于那些不了解这年轻人的家伙,绝不包括正坐在他眼前,已被他问到出汗的杂货铺老板。

  “但,但是那小像不也一样可以作为信物的吗?不是说是朱老三重金求得,只此一件的吗?”

  “唔,这个问题,我的确也很感兴趣啊。”

  只手托着下巴,那男人若有所思的盯着桌面,那里的东西,若让敖开心看到,一定会连眼睛也跳将出来。

  “送去本门前,师伯您曾亲眼看过这幅画像,而您的眼力与记性,愚侄更没必要怀疑,这样看来,不是朱老三在骗我们,就是他自己被人骗了……很好,非常好。”

  “对了,伯羊,那两个人,他们的样子……”

  “不不,师伯,这些东西,现在不急。”

  摆着手,脸上的笑意依旧很浓,伯羊站起来时,道:“不忙不忙,‘五技蓝纹’虽然搞笑多过有用,但总也是老鬼师叔的一番心血,师伯您这样失了,纵出无心,亦属可议……先处置了,再说其它事情不迟。”

  那老板脸色一变,道:“伯羊……你想怎样?”

  倒似被老板的反应吓了一跳,伯羊眼色错愕,道:“我怎样……”忽地明白,失笑道:“是了,按门规原是如此……”便耸耸肩,道:“师伯您难道真觉得小侄想要杀你?”

  他这样说,那老板方放松些,眼中却仍有惕意: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师侄,但他的性情行事,老板却实在已听过不少。

  “哦哦,我的名声有这么差么?”

  似也看出了老板犹有戒心,伯羊苦笑道:“师伯,那些都是虚名,和天上的浮云一样,你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比较好……”说着退后两步,目测一下两人间距离,又退开一步,忽地正了颜色,拱手道:“师伯。”

  他这番作做,也真把那老板搞到胡里胡涂,答应一声,又听他道:“愚侄无礼,说句大话,师伯虽然年长,但于本门武学上,却未必一定胜得了愚侄。”见老板阴着一张脸“嗯”一声,不觉一笑,又道:“门规所在,不得不为,愚侄斗胆,愿请师伯赐教十招,若十招内愚侄侥幸,可以伤到师伯……”说着手一翻,见指尖上银光闪烁。“……到时这赤蝎粉见血入体,小小苦楚,还请师伯见谅。”

  老板哼了一声,肚里盘算,倒是安心几分。

  要知道,伯羊说得虽然轻松,但那五技蓝纹乃是这一门十余年心血炼制方得,珍贵之处,岂是泛泛?他也知门中规矩最严,自己弄失这般东西,便逃得死罪,活罪也是难免,若能这样了结,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又听伯羊恭声道:“以下犯上,愚侄惶恐,头三招便请师伯惩戒,愚侄只守不攻便是。”心下更觉安定,不觉微笑道:“你很好,很会作事。”说着抬起右手,晃一晃,又道:“老夫这只右掌苦练四十年,前后吸纳何止万毒,你也要小心了。”他本来心下忐忑,一直称“我”,此际胸中一安,居然又自称“老夫”起来。

  伯羊躬身道:“请师伯赐招。”

  老板微一点头,只一侧身,右掌轻晃,一下竟幻出六七重掌影,跟着变掌为抓,径取伯羊右胸,一边还道:“十万刀山可以这样化为裂脉分筋,师弟可曾教过……”忽地一声惨呼,血肉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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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子,怎地和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已交手十数招,冰天五侠竟是完全落在下风,被云冲波完全压制,出手之际九守一攻,一身奇门武学虽然诡异狠辣,却尽是出不到一半便被云冲波强行击破,那里发挥的出?

  “冰火九重天”中,自数天下大黑为第一,之下则是酒海剑仙剑压群伦,至于重楼飞花、火域遗舟和冰天五侠三人,各有所长,也各有弱点,算是难分轩轾,因琼飞花入帝少景门下较早,故列名在前,但若不计她的毒功,实在未必胜得了冰火两人。

  两人本应是江洋剧盗,各各有一身极为实用的武学,自投身大内以来,眼界大开,修为日深,有时两人坐而论武,皆觉得便是遇上三公一级的强者,十数招内,也未必有失,那想到遇上一个云冲波,三几招便把火域遗舟打到仆地不起,更将冰天五侠打到气也喘不过来?

  (这不是力量的提升……这,这倒象是陛下说过的“完全境界”……但,是什么,能让人这样子取得提升?!)

  相对于冰天五侠的惊疑,云冲波则是畅快到了难以名状,只觉一招一式无不从心所欲,虽用得只是些寻常的刀法拳招,却总能够棋高一招,把对方死死逼住,便连抽身逃走的空隙也都没有。

  (果然,只要是成对出现的探子,就一定不经打,上次也是,这次也是,唔……对的,他们之所以要两个一起出来,不就是对自己没信心么?)

  “你明明打不过我啊……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再打下去了吧?你放心,我不想杀人的,只要你保证说回去别说见过我,我就放你们走,好不好?”

  自以为是给人“留条路走”,可听在冰天五侠耳中,这就是再大不过的羞辱,面具之下,脸已涨得通红。

  “小子,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啊!”

  怒极之下,冰天五侠力量再有提升,但他武功本走阴狠一路,务求心如万载冰雪,方能招招要命,一旦浮动,有害无益,正如此刻,虽然拳力竟能再加一成,但尽皆打在空处,根本无用,反被云冲波觑着机会,欺近身来连环三掌,险险奏功。又听云冲波一直道:“我只问你们什么来历,说出来咱们就收手罢……再这样打,没意思啊!”更加羞怒十分,几乎当场昏将过去。

  说来或者可笑,冰天五侠苦求破敌之策,却不知……答案,正在他自家嘴里。

  自入锦官以来,连续不断的异梦,带着云冲波回视三千年前的往事,回视那些早已湮没在历史当中的细节,这使云冲波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当今世上恐怕已没有其它任何人会知道的事情,而同时,这更使他在武学上取得难以想象的进展,领悟到甚多之前根本无从下手的诀窍,特别是近半月以来,连续亲身体会神域强者间的对战,更使他渐渐有积水成池之感,

  对上位强者而言,战斗,本就是提升自己的最好途径,任何武功招式,必要因应自己特点作出些细微调整,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这中道理云冲波虽也知道,可以他本来的眼界见识,却又那来本事作所删述?但入梦以来,他同步感应着前代蹈海由弱至强的点滴变化,感受着他调适自身的每个技巧,日间依法修习,往往能有小进,须知以蹈海十级力量,神域修为,放眼当今天下,便沧月明也不是对手,更有浑天东山长庚等无数强人智者朝夕相对,更有袁当这强至不可思议的强敌在前,更有心路高低扬抑无数变化……这一切正是任何强者必由之路,却也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没法传授他人。云冲波因缘会,亲身体验了蹈海的强者之路,所获之厚,已远远超出自己想象。

  以他此际实力而言,较入锦官之时,已不知胜出多少,若再战马云禄,怕对手连十招也走不过去,只自己却仍然茫然无知,依旧以下手自视,今番能够先败火域遗舟,后挫冰天五侠,全因不知两人身份,只当是些寻常探子,故心无所忌,出手从心所欲,若知两人便是与李慕仙琼飞花共列大内的绝顶人物,他此刻又没有非要拼命的理由,心惊之下,第一招上便已扭头逃命,又那敢邀战至今?

  再斗数招,冰天五侠一发束手束脚,云冲波心下畅快,忽然想到:“上次对付那两个探子时,把龙拳和太平的招数杂起来用,果然好的很,现在不妨再试一试,把他转昏掉,怕也好说话些……”他此刻心意如水,流畅异常,方一转念,早撤掌退后,两人虽缠斗的紧,冰天五侠却全然阻不着他。

  只冰天五侠却也郁郁已久,此际压力骤然一松,那里还记得仲达“不可伤他性命”的谆谆之语,怪啸一声,双掌飞动,将地上雪花鼓起的同时,身周温度急降,转眼已将飞雪冻作点点冰晶,日光照下,寒光闪烁,竟都锋利不让快刀!

  “小子,纳命来!”

  此着名为“雪舞飘朱”,亦是冰天五侠生平得意之技,一旦发动,身侧十步之内,尽是修罗屠场,所谓“飘朱”,便是指对手身在其中,无力自保,被千刀万刃割出来的点点血花,唯此招最利群战,若单挑时,便不免力量有所分散,但冰天五侠此际怯意已生,只想凭这招将云冲波阻得一阻,见机时,便要带火域遗舟逃命,已是全绝了“擒人立功”的念头。

  却谁想,他这里一招出手,疾风方起,云冲波那边却是激荡有若风雷,狂风大作!

  “接我的……打探子拳!”

  云冲波这记拳法,乃是揉取了“橙之拳”和太平招意所创,连名字也没想出来,因第一次用出来是在雪湖上对付两个探子,便叫作“打探子拳”,虽然自己也觉粗陋,却苦于想不出什么响亮贴切的名号,后来更敷衍自己说名字没甚么重要,就此再不费心,只今日再次用出,却觉自己实有先见之明,果然二次用来,依旧是对付过路的探子,一时间,肚皮里还有几分得意。

  “这,这是什么招数?!”

  从未听说有什么“打探子拳”,冰天五侠真真瞠目结舌,但云冲波这一招使得既快且凶,更是兼取两大惊世绝学而成,他仓卒之间,那里走避得了?惊呼半声,早被旋风卷入,立见万点殷红,飞溅风中!

  云冲波生性仁厚,虽手上也有过许多人命,却始终不能如其它人般轻视视之,因此上才苦思太平招意,创出此招,原理乃在制而不伤,只求把对手搞到大昏特昏,但偏偏冰天五侠该有此劫,他强运雪舞飘朱,身侧千刀万刃,未及攻发,却先被云冲波以十倍风力,鼓荡而回,尽皆卷入旋风,等于是两人合力造一杀着,他已被转到昏头昏脑,身形无力自主,一锋一刃,皆着落自身,若受千刀万剐,真真惨不堪言!

  (这,这怎么办?)

  嘴巴张得大大的,云冲波实在想不到,一心想要留手的自己,今次却把对方伤到更重,但他创制“打探子拳”时,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何中道停之,此刻眼睁睁看着,虽觉心慌,却也束手无策。

  “嘿……手下留情罢!”

  右前方一处积雪突然炸裂,在云冲波看清楚之前,黑影疾掠,来到旋风跟前。

  “……破天锤!”

  因来得太快,云冲波也看不清那人用的是何兵器,只知他一击之下,风势立溃,冰天五侠“碰”一下摔到地上,已是伤痕累累,若和火域遗舟比起衰来,也真真是各擅胜场,难言高下。

  一招解去冰天五侠之危,却似乎未落着好,看清楚来人之后,冰天五侠眼中凶光迸射,却还是强自压住,咬牙拱手道:“这个情……我兄弟承着便是!”说得倒似结仇的口气一般。

  那人也不为已甚,一挥手,便转身向云冲波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咱们来走几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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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好大胆子!”

  声音中的怒气十足,却没有底气,因为,说话的人,已被人空手插穿胸口,奄奄一息。

  “回师伯,这和胆量无关,只关乎愚侄的欲望。”

  适才,口称要对方先攻三招,但老板第一招方出到一半,伯羊已闪电般出手,扣住老板腕子的同时,右手五指如钩,一把就挖入老板左胸!

  “分尸散魂的这个变化,是愚侄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第一次用于实战,究竟如何,倒要请师伯指教。”

  脸色已作惨白,更不住抽搐,但全身皆软软的,老板根本就是靠伯羊手臂支持才没有倒地,只能空看着伯羊带着诡异异常的狞笑,将老板的右腕拿到嘴边,一口咬下!

  “什么十招,什么赤蝎粉……都是在乱我心神,你,你从一开始,就看上了我这四十年毒功修为,是不是?”

  没有立刻回答,伯羊连着吸了几大口血,方恋恋不舍得抬起头来,犹不忘掐住伤口,不让鲜血外流。俊美相貌上已沾满暗红色的血液,看上去,别有一份妖异之美。

  “师伯脑子虽然不好,修为倒是扎实的很……愚侄谢过了。”

  “你……你这卑鄙的小王八蛋!”

  眼看着对方再次贴嘴上来吮血,老板心知今日必死,绝望之下,破口大骂,原是想能激怒对方,求个早死,却见伯羊又抬起头来,微笑道:“师伯过奖了,愚侄其实天资也只平常,能卑鄙到今天这样,全仗后天努力。”说着又低下头去喝血,一时间,倒几乎把自己气昏过去,却突然想起一事来,蓦地睁圆双眼。

  “等等,你……你敢这样直接饮血化功,你……你练得是那一章功夫?!”

  “真麻烦……”

  再次中断吸血,伯羊却依旧笑得十分耐心,道:“师伯您这就明知故问了,本门毒功变化万千,各有其妙,但公推起来,仍有高居百虫之上的毒中之王,师伯您只是笨一些,难道连记性也不好了?”

  惨笑一下,那老板似是突然觉悟,眼中再无光彩,一直拼命昂着的头,也软软垂下。

  “万毒之王,蛊中之皇……好家伙,云明有幸,能够亲见有人练成金蚕入体……虽死,何憾!”

  轻轻放下已经断气的老板,伯羊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扫视一时。

  “虽死无憾吗?虚伪的家伙……”

  捏住老板腕上伤口,伯羊盘腿作下,缓缓调息。

  “你也是,师叔们也是,师父也是……总归,只有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才会说这种鬼话吧?!”58xs8.com